“叫他進來。”劉睿臉色一寒,但卻巍然不動,沉聲說道。
很快,董長卿被帶了進來,劉睿夫婦一眼就看到他丈青色的袍子下襬處一大片血跡。
瑞王妃頓時覺得有些眩暈起來,這是誰的血?但劉睿沒開口,她不能搶在劉睿前頭問話,只能捏緊拳頭,咬着牙,等待着。
“誰幹的?”劉睿終於開口了,但開口並沒有問穆哥兒,反而是問誰幹的,王妃側頭看了劉睿一眼,但並插嘴,只是靜靜的坐在邊上等着,但手握得更緊了。
“是死士,已經自盡了,卑職已派人追查。”董長卿也一臉肅然。
此時瑞王妃有點明白了,董長卿這會還能穩穩的站在這兒,表示穆哥兒沒事,不然,來報訊的人就不會是董長卿了。果然,自己還是不如劉睿深思熟慮。心慢慢安了些,手放鬆了些,等着他們問答。
“穆哥送回宮了?”劉睿點點頭,又瞟了一眼董長卿下襬處的血跡,眉頭跳了一下,穆哥兒就算受傷也不行啊,才說了,他的身子不好,現在若是受了傷,不是雪上加霜。
“卑職剛送他們去了路家,纔過來與王爺報訊。”董長卿眼圈一紅,臉色一暗,啞聲說道。
“路家?”劉睿知道董長卿不是那沒分寸的,皺眉問道。若是說穆哥兒受了傷,送到賈家還情有可源,畢竟賈夫人在城中,由賈夫人給穆哥兒看傷更妥當,送什麼路家?
“是,小王爺、珠哥兒,遠哥兒三人下了學,便出門逛逛,沒想到有人行刺,遠哥兒……遠哥兒推開小王爺時,中了一刀。”董長卿雙眼更紅了,若不是當着劉睿夫婦的面,只怕淚就滴下了。他是長伴穆哥的,跟賈珠他們也是很熟的,路遠性子可愛,董長卿也非常喜愛於他,視爲子侄,更何況這是爲了救穆哥兒才挨的一刀,怎麼不讓他難受呢。
“遠哥兒怎麼樣了?”雖然瑞王妃沒見過小吃貨,可是聽得多了,她心裡都已經把賈珠,小吃貨當成很熟悉的人了,這會真的有些急了。
“遠哥兒……已經……不在了。”董長卿的淚終於滾下。
“去查,下這麼重的手,不外乎就那兩家人,當初還是太心慈手軟了。”劉睿咬着牙,全身冒着森森的寒氣。不氣就怪了,下那麼重的手,對象不是那個小吃貨,而是他的穆哥。
董長卿擦了眼淚,退了出去。
瑞王妃的淚也跟着掉了出來,怎麼會這樣?一個孩子死了,只是爲些莫名的理由。
劉睿拍拍手,暗衛進了屋,劉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不再避着王妃這些事了,“穆家的人,除了穆哥兒,我不想再看到一個男丁。”
暗衛頭也沒擡,直接飄了出去。
瑞王妃也知道,爲什麼突襲穆哥兒,其實也就跟剛剛劉睿說的,不外乎那兩家人。就算東平王府繼妃生的兒子並沒有參與這事,但是既得利益者就是他們,此時劉睿就是斬草除根,不讓一些人有一絲的念相,她抿緊了嘴,最終什麼也說。也許現在覺得殘忍,可是他們對小吃貨做的就不殘忍嗎?
“你去路家,替我跟路夫人道歉。”劉睿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說道。
劉睿再是政治家,可是他也是常常的聽穆哥說賈珠,說小吃貨,聽得多了,加之賈珠也叫了他一段時間舅舅,其實在劉睿心裡,賈珠、小吃貨、路寬,都是很親近的子侄,現在竟然小吃貨爲救穆哥而不在了,他比穆哥兒還小一歲呢。
瑞王妃點頭,起身去換衣服。待她出來,看到劉睿並沒有離開,眉頭深鎖,但整個人卻顯得有些佝僂了。剛剛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抽離了,此時的他,似乎真的一下子老了十歲。
“王爺!”
“哦,我進宮去回稟聖人一聲,路遠救了穆哥兒,總不能白救。”劉睿回神,挺直了腰板。
“我們一起去路家吧!”瑞王妃輕輕的說道,她覺得此時劉睿若真的進宮,會心更痛苦。對他來說,他就算給路遠一個交待,其實他的心並不會好過的。
劉睿一怔,王妃不會反駁自己的,此時自己該給路遠要功名,要死後榮光,好風光大葬啊!不過看看王妃一身素服,但溫和的臉,他明白,王妃是希望藉此來安慰自己。
路家要的不是路遠死後的榮光。那個好吃的小吃貨,在朋友有危險時,挺身而出,替穆哥兒擋刀,這本身就不是爲了什麼什麼榮光,只是因爲穆哥兒是他的朋友。此時他們也不是王爺夫婦,而只是穆哥兒的家長,去感激、感謝,也是對路遠父母去表達他們深深的歉意。
劉睿也去換了一身素服,默默的和王妃共乘一車,輕車簡從的去了東門書院。
東門書院門口已經掛上了白燈籠,管事看到瑞親王夫婦也嚇了一跳,忙進去叫人,出來的是賈政與林海,賈政的眼睛已經又紅又腫了,看到劉睿,準備下拜,被劉睿拉住了。
“路先生呢?”總要見見當事人的。
“不羣在書房,卑職讓他歇會。”林海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接到信,林海忙帶着賈敏和賈瑗一塊過來,一路上林海就滿心的懊惱,他喜歡小吃貨是一回事,可是他更喜歡自己的寶貝賈瑗,現在滿心的埋怨起賈政夫婦,非要給賈瑗那麼早定親,這下怎麼辦?不過到了,林海跟路不羣還是真正的摯友的,此時不想是小吃貨,不想是賈瑗的未婚夫婿,倒是很替朋友傷感的。
而賈政紅着眼,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對着劉睿拱手作揖。
劉睿扶住賈政,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對不起!”
賈政的淚再次涌出,半天才搖搖手,卻說不出一句話。小吃貨不僅是他的女婿,更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子侄,當了女婿,賈政對他更是關注,坐言起行,無一不周到。在賈政心裡,小吃貨跟兒子沒什麼兩樣,可能是得意的女婿,其實對小吃貨更寵愛一些。結果現在沒了,他真的跟路不羣一樣,經歷着喪子之痛一般,當然,賈政也是爲賈瑗在哭,他的女兒怎麼辦?
瑞王妃側過頭去,看到一個大男人,未語淚先流,原來竟是這樣。她原本心酸不已,現在看到這個,淚便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邊上的婆子忙扶她去了後堂。
路夫人已經哭暈了過去,艾若、賈敏也都出來相迎。看到瑞王妃,兩人對視一眼,一齊過來,盈盈下拜。瑞王妃忙扶起他們。
“去看看路夫人吧!”瑞王妃按按眼睛。他們怎麼說也是來看那路氏夫婦的,道歉總得看到人吧。
艾若扶着她一塊去了路夫人的屋裡,路夫人躺在架子牀上,而牀邊坐着有些木然的賈瑗,她一身雪白,無神的坐在牀邊,手上拿了一個白帕子,顯然剛剛她在安慰着淚流的路夫人的。現在路夫人暈了,於是她才能放空一下自己。所以這一刻,室內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賈敏心都碎了,想過去抱住了賈瑗,又不敢太過份,只能拉着她,“瑗兒,瑞王妃來了,快來拜見。”
賈瑗忙站起來,把帕子遞給了邊上的丫頭,也沒擡頭,規矩的過來給瑞王妃行了禮,就靜靜的退了一步。
瑞王妃拉過她,輕輕的摸摸她的冰冷的小臉,雖然她沒哭,眼睛也沒紅,可是瑞王妃突然覺得此時,這裡最傷心的人其實是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子。她纔是那個從小吃貨在一起的人,他們從小就在一起,曾經她應該也會遐想,她會和小吃貨共度美好一生的。原本幸福就在眼前了,結果一切就這樣化爲烏有了,她的人生將會是一片灰暗吧?真是太殘酷了。
把賈瑗摟在懷中好一會兒,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半天才說道,“我們一個也不會過,放心,一個都不會放過。”
賈瑗終於擡起了頭,“一個也不放過?”
“對,王爺說了,他將再不會心慈手軟,他保證遠兒不會白死。”瑞王妃保證道。
賈瑗好一會兒,點點頭,退了一步,輕輕的對瑞王妃盈盈下拜,表達她的感激。她現在惟一的心願就是一個也不原諒,王妃給了她保證,她只能這樣表達她的情緒了。
賈敏緊張的看着瑞王妃,生怕她說什麼未婚夫婿的話來,人的心其實真的就是偏的,路遠這幾年,賈敏也真的很喜歡,可是現在突然人沒了,賈敏此時就和林海的想法完全一致了,這萬一傳出去,賈瑗就是望門寡了,以後誰還敢娶?爲了賈瑗的一生,賈敏當然害怕瑞王妃會說些有的沒的。
看瑞王妃只是保證一定不會放過傷害到遠兒的人,而賈瑗的表現賈敏也想哭了,她之前希望賈瑗對小吃貨好一點,因爲這樣,她纔會更心幸福,而此時,她真心的希望賈瑗對小吃貨沒有感情,現在好了,她終於明白,賈瑗對小吃貨這幾年淡淡的,只是因爲定了婚,要守禮。此時她不哭不是因爲不傷心,而是她此時被憤怒充斥着,她滿心都是憤怒,只有憤怒才能讓她拼命壓抑住她的傷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