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懷孕了。
那日夜裡,當沈薄在電話裡肯定地告訴她,自己不想要這個孩子時,那個女孩終於崩潰了,她淒厲地嘶吼着,摔了電話。
他手裡握着手機,呆滯了很久很久,最後,淚水慢慢流了下來,他抱着她,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着說:“我是孤兒,我很明白那種孤苦無依的痛苦,我捨不得讓我們的孩子,也經受那種折磨。”
寧昂認識了沈薄十幾年,從未見過他落過一滴淚水,更加沒有見過他如此悽絕哀慟的一面,她覺得,那一刻,不止是那個女孩的心碎了,他的,怕是再也難以拼湊完整。
終於,沈佳在他的暗箱操作之下,大量的資金被轉走,當他帶着她離開之時,沈佳集團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沈薄把在沈佳轉走的資金大部分給了言泯歌,言泯歌雖然很不想收下這些錢,可明白這是他對那個女孩最後的心意,最終還是收下了。
沈薄對言泯歌說,如果十年之內,不幸讓那個女孩知道了真相,就讓言泯歌把錢交到她手上。否則,便把錢捐給孤兒院,就當他還給孤兒院的養育之恩。
臨走前,他去見了女孩最後一面,告訴那個女孩他們一起去了新西蘭,其實不然,他們是去了嚴鬆寺。
他說,嚴鬆寺是一個安靜的地方,是養病修心最好的地方。
其實寧昂很清楚,沈薄之所以會來這裡,不過是爲了跟那個女孩的約定。
他們曾經約好了,明年春暖花開,一起來這裡看滿山桃花開。
這個約定,他看似忘記了,實則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深處。
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隨着天氣的變冷,他屢屢出現暈厥的現象,每次暈沉沉的時候都愛說夢話,沒完沒了地念着一個名字:“茶末,茶末……”
精神好一點的時候,他會坐在庭院的樹下,望着對面那片廣袤的桃花林出神,總愛跟她念叨:“阿昂,你說,要是桃花能早點開,該多好。”
她哂笑,“其實別的地方說不定桃花早開了,爲什麼非得要選這裡呢?”
他也笑,若有
其事地輕喃:“是啊,爲什麼非得要選擇這裡呢?”
沉默了很久,他又淡淡一笑,“你相信嗎?跟她在一起,我從未對她說過我愛她這三個字,爲此,她還好幾次跟我翻臉了。我總覺得,這種東西說出來就顯得虛僞了,要用行動來證明纔是真的,卻沒有想到,竟成了我與她之間一生的遺憾。如果,我那個時候順着她的意,告訴她,我愛她,這個世上,唯一隻愛她,她該多開心……”
本以爲再也難以見到那個女孩,卻沒有想到,她竟會在寧昂欺騙她,說她與沈薄結婚的那天,獨自來了靜安堂。
那天,沈薄的精神原本是特別差的,從早上起連水都已經喝不下了,可當聽到女孩的聲音在靜安堂外面響起時,他整個人精神一振,昏昏沉沉的神智陡然間清醒了過來。
僅一門之隔,女孩險些踏進來,險些將他們隱瞞了半年多的真相撞破,卻在小和尚的及時阻攔之下茫然離去。
寧昂看着突然精神矍鑠的沈薄,突然有一個衝動,她想跑出去,將那個失魂落魄的女孩攔下,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做沈薄的男人,在用他的生命愛着她。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有他愛她那麼深。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因爲一旦她這麼做了,沈薄,至死也不會原諒她的。
寧昂攙扶着病臥牀榻的沈薄,推着他上了寺裡的最高塔,在那裡,可以將寺裡所有的風光一目瞭然。
高塔上,可以看到女孩一直呆在桃花林當中,神色恍惚,時而四處張望,時而像丟失了什麼東西般在桃林當中奔走尋找。或許,她丟的不是東西,只是把自己的魂魄,把自己的心,丟掉了吧。
寧昂這個時候才相信,沈薄一開始的選擇或許是對的,這個女孩太癡太執着了,哪怕被傷得這麼重,卻依舊沒法放下。她不敢想象,如果讓她看着沈薄死在面前,她會是什麼樣子。
女孩在桃林摔了一跤,委屈地哭了。寧昂回眸,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用盡全身剩餘不多的力氣,緊握着輪椅的扶手,已經瘦得皮包骨的臉上露出一種哀絕的悲愴。
她痛,他則更痛。
後來言泯歌來了,將女孩背下山,他望着他們漸漸遠離的身影,脣角微微揚起笑紋,只是,眼淚卻無聲地滑落。
宋小茶離開嚴鬆寺的當晚,沈薄胃大出血,江醫生拼盡了全力,也回天乏術。
寧昂坐在庭院,對着滿空的星辰祈禱,祈禱上天不要將他帶走,江醫生卻走出來,讓她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她跌跌撞撞跑進去,他的臉色難得的紅潤,眸光閃亮奪彩。
一個冰冷的詞鑽入大腦:迴光返照。
她半蹲在他的榻前,泣不成聲,“沈薄,不要走,留下來,求你……”
他對她微微一笑,“阿昂,這些時間,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我給你留了一筆錢,足夠支撐你哥的治療,還有你們一生的生活無憂……我,只能給你這些,對不起。”
原來,他一直知道她的心,只是,因爲不能回報,所以裝作不知。
她抓住他瘦如骨柴的手,低低哀求:“我不要錢,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沈薄,我求你了,不要走……”
他卻仿若未聞,望着頭上的天花板,似在跟她說,又似在輕輕呢喃:“阿昂,你知道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她說,她的願望是,如果有下輩子,那就讓她,再也不要遇見我了……”
他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眸底的光芒漸漸暗了下去,聲音淺弱如夢囈:“終究,我還是沒能等到四月桃花開……”
這一句,成爲了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也成爲了他最大的遺憾。
沈薄走了,不留下一點點的痕跡,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似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寧昂將他的骨灰埋在了桃花林的一棵桃樹下,如此,往後的每年,雖然沒有了他所愛所想,至少還有那滿山的桃花作伴。
(全文完)
【作者題外話】:此文的結局到此爲止,喜歡看悲劇的童鞋可以就此打住了——————爲了安撫一下親媽童鞋受傷的心靈,忍不住又寫了一章,想要看喜劇鬧劇的請繼續往下翻頁(巨雷,慎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