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人穿着病員服,雙腳赤地,手腳上有黑漆漆的東西纏着。我想過去看看清楚,卻有一隻手將我猛地拉住,手腕觸感冰涼刺骨。
我站起來的動作猛地一滯,卻並沒有被突來的冰涼嚇到,反倒是心頭一暖,他竟然在。
“殤溟。”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更能夠清楚地區分哪時候的冰冷是他,哪時候的冰冷又是其他的東西。
“那是亡者,莫碰。”
我這才眨了眨眼睛,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清楚地看到那個女子雙手雙腳上綁着的是鏈條,剛纔的聲音就是它發出的,而她的前方,一個紫衣拘魂鬼正甩着鏈條嘴裡哼着歌朝前走着。
是拘魂鬼。
他們出現就代表有人離開了。
僅是幾秒,我就回過神來,抓着殤溟的手問,“殤溟,小昕呢?小昕怎麼樣了?”
殤溟沙啞着聲音說,“她沒事了,剛纔已經醒了。容淺去看她了,你沒醒所以我陪着。”
我心徹底一鬆,笑顏逐漸爬上眉梢,大大的呼了口氣,“真的很謝謝你,小昕沒事,太好了。我去看看她,你去嗎?”
“不去。”
殤溟閉着眼睛,長長的劉海遮在他的眉眼上,薄脣微微緊抿,在頭頂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殤溟,你是不是累了?”
我心下微微一疼,握住他的手,卻猛地被他推開,然後看到他飛快的收回了右手。雖然他動作很快,但我還是看到他右手上蔓延着好幾條紅色的細線,似乎有什麼在遊動。
“你的手怎麼了?”
殤溟不語,只是用力咬住牙齒,似乎在隱忍着什麼,許久纔開口,聲音沙啞,明顯沒之前的有精神,也讓我更加擔心。
“我沒事,就是累了。”
“那我們現在就回家。”
“不了,你去看看她,我沒事。”
見他那麼堅持,我也沒辦法,只想快點看了楊昕後帶他回去。瞧着左右無人,我俯身在他脣角上輕輕落下一吻,小聲說了句:“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然後轉身離去,卻沒有注意到殤溟微張的眼眸底下一閃而逝的不忍和細微的掙扎,以及……整張臉上游走的血紅。
楊昕雖然醒了,但身體還是很虛弱,又睡着了,但醫生說了,她現在各方面的監測都很正常,只需好好靜養。
看到楊昕父母臉上重現的笑容,我也覺得十分開心,至少有驚無險。
楊昕忽然動了動,一隻手握住脖子上的繩子,嘴角浮現着甜甜的微笑。楊媽媽把她的手拿了下來,露出了繩子上的翡翠玉墜。
我記得那個玉墜是楊昕出發前在木白店裡抽到的禮物,容淺說是木白親自準備的,楊昕很喜歡。
“剛纔你們沒來前,小昕醒了一小會,她告訴我當時是這個玉墜保佑了她,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又沉沉的睡去了,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小玩意兒,真的很感謝老天爺,救了我的女兒。”
“阿姨,小昕
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有你們這樣的好友,真是小昕的福氣。”
“阿姨,您說的哪裡話,小昕是我們的朋友,福氣是大家一起的。”
說完大家都笑了。
我和容淺沒有停留多久就離開了病房,在等容淺去衛生間的時候,我接到了木白打來電話。
他告訴我曉兒的事有眉目了,和我猜測的一樣,事發前她的確曾和男友一起去過後山,並且那個男人就是第一個被車子撞死的人。
至於還有一個女子,他說還要花一些時間調查。
“謝謝你木白哥。”我向他道謝。
木白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我說過不需要對我道謝。”
我搔搔頭,我是知道木白對我的心,但我不能接受,可他卻不在乎的仍舊幫我很多事,“可是老這麼麻煩你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那等這件事結束後,答應我一個要求吧?”木白聽我沒了聲音,頓了頓才笑着說,“不會讓你做自己不願意的事,就純粹是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好嗎?”
我抿抿嘴,想了下,還是點頭道:“行,我答應。”
“那我先去忙了,晚點聯繫。”
電話掛斷,容淺也從衛生間出來,我倆都折騰了一夜,容淺打電話叫人學校簽到,我們就不去了。
走到監護室門口的時候,我沒看到殤溟,拿出手機看到他的短信,叫我多陪陪楊昕他沒事。
“行了,他肯定累了要休息,你今天就別回去打擾他了。”
容淺把我手機放進包里拉着我出去吃早餐,我想了想就答應了,但心裡還是不放心。
我們坐在路邊攤上,吃着餛飩,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突然我聽到湯匙掉在桌上的聲音,擡頭就看到容淺一臉震驚的盯着我的後面,納悶的回頭望去,身後行人一大片,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於是問,“你在看什麼?”
“卿兒,你看你身後十點鐘位置那個穿着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
我順着她的提示轉頭望去,正巧那個男人也轉過頭來,雖然只是一眼,但我也倒吸了一口氣,真的是太像了!
容淺的聲音裡也參雜着不確定,卻明顯含着欣喜,說,“卿兒,你覺得世間真的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嗎?”
我嚥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但這種事的確有過,即便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也會非常相似。”
“我覺得這是老天爺給我的一次機會,讓我能和璟哥哥再續前緣。”
容淺的話叫我微微一怔,馬路對面的那個男人的確長得和蘇璟薄很像,只是無論是身材還是氣質都和蘇璟薄不太一樣。
蘇璟薄是給人一種陽光男孩的溫暖,而這個男人,即便隔着一條馬路,也能感覺到他與身俱來的冷漠感。
“淺淺,蘇璟薄已經死了,我知道你心裡還放不下,那個男人只是長得相似而已。”
“我知道,但除去孿生,不會有兩個人會長得如此相似。”
此
時此刻,他被一個大概三十幾歲的高瘦男子拉着在懇求什麼,沒一會兒,那個冷漠男人就轉身離去,幾乎是同一時刻,容淺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跟上去看看。”
“淺淺!”
我叫不住她,匆匆付了錢也準備跟上去,可就在那一刻,我發現那個高瘦男人身後三米處站着一個小女孩。
她一身紅豔,黑色長髮遮臉看不清臉頰,小小的手裡捧着黑色的小球,一動不動的跟在高瘦男人身後。
高瘦男人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朝前走去,他一動,小女孩也跟着往前走,我怕這是小女孩的又一個目標,所以很緊張,打電話給殤溟,可電話卻是關機。
我看着前方容淺快要消失的身影,又看看眼前,最後決定跟着這個高瘦男人。畢竟大白天的,容淺也激靈,應該不會出事。
高瘦男人一臉頹廢,拎着公文包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似乎是在漫無目的的行走,走到哪裡都只是隨意的看上兩眼,只是每一次經過賣小孩子物品的店前時,他都會停下來許久。
我要提防着那個小女孩的發現,所以站的有些遠,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是每次他看到孩子的東西時,都會伸手去擦眼睛,我想他肯定是在想自己的孩子,睹物思人。
小女孩一路上也極爲安靜,並沒有想要下手,我以爲她是要等到一個人少的地方,這樣比較不會引起恐慌。
直到我跟着他們來到了第一次出事的那個地方,男人在一家緊閉的住戶門前停下了腳步。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認識那個住戶的人,只是他猶豫了很久,都沒有上前敲門。
小女孩一直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盯着,在男人躊躇於那裡時,我再次感覺到從小女孩身上散發出的難以言喻的悲愴感,是那種失去後的心傷。
“爲什麼每次都會有這種感覺?”
我不明白,現在沒人給我解釋,只能先看着。
就在我奇怪的時候,男人緊了緊手裡的公文包準備要離開,而那扇緊閉的門也在這個時候突然被人從裡面開啓,走出來一個素衣的女人。
女人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在看到男人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化爲憤怒,隨手抄起門口的一根棍子朝着男人就追打上去。
“你這個殺人犯,竟然還敢在我家出現!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慢了一步,給她狠狠的打了一棍子在肩膀上,女人得手,又繼續追打,男人卻一手接住了木棍,解釋道,“媽,這件事是我的責任,但我不是——”
“誰是你的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婿!我的女兒和外孫女都因你而死,死後我女兒肚子還被人剖開,你竟然泯着良心拿一個死嬰去賣錢!你要我怎麼原諒你,你這個殺人犯!”
“孩子的事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不知道。”男人跪了下去,聲聲自責,“但你要我死,我願意,只是在那之前讓我再看一眼沙沙好嗎?”
“門都沒有!”
女人發起瘋來,是非常瘋狂的,男人又吃了好幾棍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