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火化,我爸肯定是要去的。我不能去,我要看着我媽。
“宋橙,你也去吧,最後一面了。”肖友同勸我。
“我得在這裡守着我媽。”我低聲說。
“你去吧,我來看着韋老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沉默。
“宋橙,你聽我說。”他板過我的肩膀,“人活一世,無非就兩件事,除了生就是死。宋梨已經走了,你是她的姐姐,去送送她吧。”
我還是沉默。
“大妞。”我爸哽咽着喊我,“大妞,去吧,妞妞有再多的不是,人沒了,就算了。”
我想了想,緩緩的起了身,“肖友同,那就麻煩你了。”
“去吧。”他跟着我起了身。
我和我爸出了病房,前往殯儀館。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到了x市的xx殯儀館,在一個冷氣森森的側廳裡,我見到了化過了妝的宋梨。
她看起來臉色慘白,是死人的那種白,臉上的胭脂也塗得太紅,顯得有些恐怖。身上穿着一套粉色的公主裙,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她的雙眼緊閉着,頭髮垂放在兩肩。往下看,肚子癟平。我爸說,她肚子裡的孩子取出來了,醫生說胎兒在母體內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我定定的盯着她看,就象我媽說的,從小到大,她其實都比較膽小怕事。小的時候,隨便蹭破一點皮就能哭半天。跟別的小孩吵架爭執,她從來就沒贏過,每次受了氣都只知道哭鼻子。
這樣膽小又怕痛的她,可能從來就沒有想過關於死亡。然而,死亡來得這樣令她措手不及。
關雯坐在長椅上,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裝裙,仍舊化着精緻的妝容,整個人冷冽得象是黑寡婦。
不同於尋常的喪事,連親屬答謝的禮節都沒有。來的人都是自覺走到宋梨身旁,默默站一會兒,鞠個躬就走了。
也是,哪有心情去搞什麼花樣。我爸心神俱焚,關雯也是神思不寧。反正死都死了,就這樣吧。
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小乖來了,兩個獄警陪同着她,她手裡還戴着手銬。我看着她走到了宋梨身旁,她站在那裡看着宋梨。
小乖臉上幾乎是沒有表情,她就那麼冷冷的看着。直到有個獄警拉了拉她,她然後彎腰連鞠三躬。隨後,她轉了身,和兩名獄警一起走了。
告別儀式結束後,宋梨被火化工人推進去了。沒多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黑色的盒子出來。
一個活生生的人,成了一堆灰。
關雯帶走了宋梨的骨灰,她說已經給宋梨買好了墓地。她還說給宋梨請了法師,因爲宋梨是枉死,所以,她得給宋梨做幾天法事,然後才下葬。
我爸什麼都沒有說,事已至此,還說那麼多做什麼?隨後,我和我爸回了醫院。
日子就這樣昏天暗地的,宋梨火化了,我媽還躺在牀上,我和我爸都休了長假。經歷了最初的巨大悲傷,漸漸的,我和我爸也平靜下來了。
我以前看電視或者看書,看到虐心處時,總想:天吶,我遇到這樣的坎肯定是活不下去,這些人真是太堅強了。
沒想到,我還活着。好好的活着。我終於明白,人的神經線就象橡皮筋,它的忍耐程度超越你自己的想像。陷入痛苦與絕望的深淵之時,只要那根橡皮筋不斷,那麼,你總是能走過去。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我媽的病牀前,看着她平靜的面容。想起從前她和我聊那些前朝往事,她總感嘆說,無論王侯將相,還是普通百姓,無論高貴還是低賤,但凡生命,終是逃不過一個死字。來來去去,只有一個死字最公平,只有一個字死字終將結束一切。
我想,宋梨的死能結束一切嗎?我又想,不能。
我媽入院一個星期後,醫生告訴我,她顱內淤血吸收得很緩慢,他說聯繫了幾個專家前來會診,看能不能研究出一個好的治療方案。
專家到來之前,我和我爸商量着把城北的房子掛到中介去賣。雖然我媽有醫療保險,還有幾份其他的保險,但是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我爸不同意,他說那個房子是留給我的,他說現在還能撐,到不能撐再說。
這天,我回了一趟家,開着車出了小區後,我拐了彎去了城北。我還是想賣掉那房子,x市沒有辦法治好我媽,我就帶她上北京,去上海,我必須全力以赴。
上了樓,我開了門進去。我搬回家住後,這裡就空着。那個時候也並不確定還會不會再搬回來,所以什麼都沒動過。
進了客廳才發現,放在客廳茶几上的花早就乾透了。我找了個塑料袋裝起來,又抱着花瓶進了廁所,把髒水倒進了馬桶裡。
伸手按了一下衝水鍵,按鍵卻跟卡死了一樣。我又按,還是沒反應。我只好放下了花瓶,伸手搬起了水箱蓋。
我伸過頭過去,水箱底有一隻黑色的小盒子。我有些詫異,那是什麼東西?我撥了撥抽水按鍵,原來卡住了。水衝下去,那個黑色的盒子更顯眼了。
我伸出手指夾了起來,扯過一旁的紙巾擦乾。研究了一下,這盒子就象密封起來了。我翻來覆去的掰扯,也不知道掰到哪裡了,竟然被我打開了。
黑色的盒子裡還有一個用密封袋裝的小盒子,我拉開那密封上的拉條,拿出了裡面的小盒子,打開小盒子,裡面還有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面放着一個普通的u盤。
我蹙眉,這東西不是我的。我想,這應該是陸仕卿的。我還記得有一天深夜,他手上滴着血跑到我家來,然後在廁所裡呆了半天。想來,就是那個時候放到裡面的吧。
這上面是什麼?我有點好奇起來。我拿着黑色盒子,拎着垃圾下了樓。丟了垃圾後,我就回到了車上,然後從車後座拿過了筆記本。
啓動電腦後,我將u盤插進了卡槽。點開可移動磁盤,裡面有五個文件,點了點,全是加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