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鼠標的手輕輕顫着,將那封郵件轉發到了我的郵箱後,我刪掉了。我不想讓我爸看到這些,不想讓他知道,他最疼愛的妞妞曾經經歷過怎樣的黑暗。
扶着書桌起了身,我一步一步的出了書房。回到客廳,我坐到沙發上拿了遙控器開了電視。水果籃裡,是我爸昨天下班時帶回家的一大串葡萄。
我摘了一顆放進嘴裡,有些酸溜溜的。我一顆接一顆的吃,彷彿我還能看着電視吃着葡萄,就足以證明我現在的生活還是安然的。
宋梨說,真相太殘忍。
而我,何其無辜。我好好的日子,我好好的生活,萬劫不復。
看完宋梨的郵件,我就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回望過去的人生,因爲前面的路要走。否則,會活不下去。
日子依然平靜,但肖友同失去了消息。大概有一個星期那麼久沒上我家來,我爸也打不通他的電話。
於是,我也打了他的電話,還問了陳子和。陳子和告訴我,說肖友同好像出國了,具體的他不清楚。
輾轉的我打了肖友愛的電話,她的號碼卻換了。
我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這樣的,肖友同那個人做事情有點滴水不漏,如果他真的要出國,他一定是會來跟我和我爸告別一聲。
無聲無息就走,不是他的風格。
某天早上散步時,我又看到了陸仕卿。他倚在他的車旁,剃了寸頭,穿一件黑色的襯衫。他愈發的清瘦,早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很憂鬱的樣子。
我想,我得爲他找一個理由,比如從前的他一定不知道有一天會遇見我。又比如,從前的他一定是不相信善惡終有報。
一定是這樣。
見我站在那裡看着他,他猶豫着挪動了腳步。然後,他緩步朝我走來。
“宋橙。”他輕聲喊我的名字。
“你來了。”我望着他。
“寶寶還乖嗎?沒鬧着你吧?”他笑了笑。
“你知道肖友同去哪裡了嗎?”我問他。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
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就當……就當爲了你的孩子積福吧,放過他,好嗎?”
陸仕卿側頭看着小區裡的綠化樹,良久才說:“宋橙,一時心軟往往就把自己置於死地了。”
“那隨你。”我欠了欠身,轉身往旁邊的石子路走去。
他慢慢的跟在我身後,“你的預產期快到了。”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我繼續朝前走着。
“我們可以說說話嗎?”他又問我。
我順着石子路旁邊的石凳坐下,擡頭我看着:“陸先生,你想說什麼,說吧。”
他蹲下來,“宋橙,你從來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你就那麼恨我?”
恨他嗎?也許吧,從前的那些事兒,我都不怎麼去想。我現在一心一意的待產,一心一意的等着孩子的到來,其他的,我不怎麼有空去想。
我說:“我沒什麼事情需要找你幫忙。”
他衝動的抓住我的手,“宋橙,你爲什麼可以這樣平靜?”
我抽了抽手,“因爲我從來沒將你放在心上過。”
他呆住,握着我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我知道,我知道。宋橙,不要緊,我並不要求你愛我。真的,有時候想想,你能把孩子留下來。我覺得,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我該滿足了。我也很感動,所以,我不能要求你心裡有我。”
“陸先生,孩子出生後,有幾件事情要麻煩你。你知道,我們沒有辦過結婚證。所以,需要動用你的特權,幫我給孩子上個戶口。另外,我要知會你一聲,孩子不能跟你姓。以後你婚娶自由,我只請求你,不要來打擾我和孩子的生活,好嗎?”我語氣溫和。
“宋橙。”他眼中全是痛楚,“你真是太殘忍了。”
我看着他:“至少,我和孩子還活着,這姑且也算是一種安慰。”
他慢慢的起了身,坐到我旁邊沉默。
“你坐着吧,我得回去吃早餐了。”我扶着石凳起了身。
“宋橙。”他也起了身,“這幾天我想在這裡陪你,萬一有情況,我可以及時送你去醫院。”
“陸先生,謝謝你。但是,不用了。”我邁步向前。
他跟着我走。
“陸先生,這人生的路這樣漫長。我總是要靠着我自己走下去,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你不用替我擔心。但很感謝你這樣牽掛我。讓我將來能夠有勇氣告訴我的孩子,他的父親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宋橙。”他拉住我的手,“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接受我?”
我定定的看着他:“我該回去了。”
我們對視着,至少兩分鐘,他頹然鬆開了我的手。我轉過身,慢慢的朝自己家走去。
我走到拐角處時,覺得有些累,停了停。我擡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然後,我繼續往前走。
又隔了一個星期。凌晨的時候,我做了個夢,我夢見了徐濤。夢見我還在徐濤家,我們兩個人坐在客廳的沙上看電視。
徐濤跟我說,老婆,我媽催我們生孩子了。
我翹着二郎腿靠在他的肩上,我說,不要,我還想再玩兩年。
他拍拍我的頭說,行,聽你的。
我故意掐他的大腿,兩個人在沙發上鬧作一團。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窗簾裡透進來朦朧的月色。我伸手想開燈,突然覺得下身一股溼意。我心跳起來,仍然摸索着開了燈,掀開被子困難的起了身。
估計羊水破了。
我趕緊躺平,又費勁的扯過枕頭墊到屁股下,然後我摸過了牀頭櫃上的。拔下了我爸的號碼,響了兩聲,我爸的房門就打開了,接着就傳來了他的喊聲。
“大妞,大妞。”我爸推開了我的房門,他的聲音聽起來驚慌失措。
“爸,你先去把月嫂喊起來。我得馬上去醫院,羊水破了,讓月嫂帶上待產包。”我帶着一點笑容跟他說。
“羊水破了,破了!大妞,這可怎麼辦?”我爸慌神。
“沒事兒,現在你抱我起來,我們下樓。”我說。
“你別怕啊,別怕,爸爸在。”我爸強自鎮定的又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