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要走時,他伸手拉住了我。我低下頭,心中那點還沒有滅絕的希望之火開始燃燒。可是,他並不說話。時間一點一點拉長,他還是不說話。我的希望之火開始一點一點弱下去,再弱下去。
然後,那點微弱的火徹底的滅絕了。
我用力抽出手,笑了一下,我擡步往樓梯走去。我沒有回頭,他也沒有喊我。
從北京回來後,我的生活仍然保持着不緊不慢的步調。羅荀依舊約我,我找了個時間,很認真的拒絕了他。雖然陸仕卿徹底斷絕了我的念想,但我很清楚我不會喜歡上他。正如崢崢所說,我不能因爲自己無助迷茫就不負責任的去耽誤另一個人。
天氣漸漸的越來越冷,周姐去買菜時在菜市場摔了一跤。摔得挺狠,幸好菜市場的攤販大多都認識她,有好心的人趕緊從她的上找到了我的電話。我在上課,接到電話,立刻請假奔到出事的菜市場。
周姐的手和腳都摔骨折了,住進了醫院。她這一住院,我才驚覺到,有她的日子,我是多麼輕鬆,我爸也沒有時間成天呆在書房裡的傷春悲秋了。
日子過得跟打仗一樣,我得洗衣做飯搞衛生,上班下班接送崢崢,除此之外我和我爸還得輪流去醫院照顧周姐。
周姐住了半個月的醫院,我生生瘦掉了四斤,我爸倒是沒再感冒頭痛了。周姐回家後又休養了將近一個月,手腳纔算痊癒得徹底了。臘月初三,她的兒子從老家來了。
這是周姐在我家的第七個年頭,也是她的兒子第一次上我家。讓我和我爸都沒想到的是,周姐的兒子來接她回家。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忠厚本分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不愛說話。見了周姐,也沒多話,只讓她回家,說是村裡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做兒子的心狠,把老孃扔在外面不盡孝道。
我看得出來周姐不想回家,但她畢竟只是我家的保姆。現在兒子來接她,她沒有理由不回家。
周姐求助的目光投向我爸時,我爸一直沉默。午飯後,我爸把我喊到了書房。
“大妞啊,既然小周的兒子來接她,那就讓她回去吧。”我爸說。
“爸。”我看着他,話到了嘴邊,又不敢往外說。在固執這個問題上,我們父女如出一轍。
我爸嘆了一口氣後起了身,然後他出了書房,我站在書桌前發呆,心裡覺得很難過。我理解我爸,也明白周姐的無可奈何。
我也沒有辦法。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我回了神,我爸回到了書房。
“這張卡里的錢,你取出來給小周吧,讓她自己收着。”我爸把一張銀行卡遞了過來。
“爸,你真的讓周姐走嗎?”我鼓足勇氣問他。
“讓她回去吧。”
我又站了一會兒,我爸不再說話,我只好拿着銀行卡轉身出了書房。我爸的銀行卡沒有開通銀行,我下了樓在小區旁邊的銀行櫃檯取出了全部的現金。回到樓上,周姐的兒子仍然拘謹的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我拿着錢進了周姐的房間,她蹲在地上低頭拿抹布擦着行李箱。
“周姐。”我關上了房門,走到了牀鋪前坐下。
“宋橙啊。”她擡起頭來,眼角有未乾的淚漬。
“周姐,這是我爸給你的錢。周姐,你要收好。”我把錢放到了她的手裡。
“不要,不要,宋橙,你千萬別這樣。”周姐慌忙起了身,“這麼多年,你們按月給我發工資,一年比一年多,我都存着,現在又給我錢做什麼?”
“周姐,這是應該的,也是我爸的一點心意。”我握住她的手,“說真的,我很感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我家的付出。”
周姐搖頭,把錢塞回我手裡,眼淚嘩嘩的,她哽咽着:“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把她硬塞到了她的行李箱裡,起身後抱了抱她:“周姐,回去後,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她鬆開了我,撲到牀頭哭得愈發的厲害起來。我聽得心裡酸酸的,勸慰的話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只好默默的出了房間。
我給周姐他們訂了機票,下午三點多,周姐要走了。拎着東西站在客廳裡,周姐打量着整個家,然後緩緩的轉了身。她的兒子拎着兩個大行李箱,周姐揹着一個大花包,我還幫她拎着一個小包。七年了,她收穫了一堆的行李和我爸饋贈的一筆錢,她最想要的,我爸給不了。
“小周啊,保重!”我爸只送到樓下。
周姐看着我爸,強顏歡笑:“宋老師,你也要保重身體,不要總是熬夜!”
“好!”我爸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回走。
我開着車送周姐母子到機場,要過安檢時,周姐頓住了腳步。
“宋橙啊,你爸胃不好,早餐是一定要吃的。最好是熬粥,配點熱的小菜。硬的和涼的還有一些醃的菜,儘量別讓你爸吃。現在冬天了,每天去上班穿的襯衫你都要提前一天熨好。還有,他在書房呆着總忘了開加溼器,你要時常看看,記得讓他多喝水。”周姐絮絮叨叨的交待着我,“你一定多關心你爸,他年紀越來越大,有什麼事兒都喜歡悶在心理,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含着淚點頭。
“你好好帶崢崢。”周姐說到崢崢,眼淚又往下掉,“還好那丫頭還沒放學,宋橙啊,以後你就要多辛苦一點了。如果實在忙不過,就再請一個保姆。”
“周姐。”我張開雙臂抱住她,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把她當成了我家的一個部分。
周姐一步三回頭的過了安檢,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我才擦乾淚轉了身往回走。
崢崢知道周姐走了後,足足跟她外公生氣了半個多月。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因爲外公不留周奶奶,所以周奶奶才走的。
我爸愈發的沉默,雖然他現在沒有時間一直呆在書房,但即使他在忙着,也是經常走神。
臘月二十五那天,我接到了周姐從老家打來的電話。電話裡,周姐問起了我爸的身體情況。我讓她直接給我爸打電話。
“唉,你爸不接我的電話。”她說。
“爲什麼呀?”我驚訝的問。
“我,我就是想讓你幫我問問。”周姐低聲說,“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他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