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師沉聲低問,“你剛剛說的那個小哥哥呢?他現在在哪裡?”
何幼霖低緩的聲音回答,“掉懸崖了,死了。”
蕭億瞬間面色大崩如山。這麼多年,他始終覺得蕭言沒有死,那種直覺,他不相信是假的。可是,何幼霖的答案,讓他不得不面對他的過於自信!
一個深呼吸後,他擺擺手,便帶着剛剛繪製好的肖像離開了四合院。
催眠師見狀,立即打響了第二聲指叩聲。
何幼霖緩緩睜開眼。
“你記得你看見什麼了嗎?”催眠師笑呵呵地諮詢,看她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何幼霖迷茫地搖了搖頭,她像是做了一場夢,看見了很多人,醒來卻不記得那些人是誰,發生了什麼。
她看向四周,蕭億已經不在了,忙問,“他人呢?”
催眠師看她神智清晰,眼神清亮,知道沒用大礙,放寬心道,“蕭先生已經走了。他答應你的事情會做到的。你放心。”
何幼霖點了點頭,又問,“我被催眠期間,你能告訴我,問了我哪些嗎?我是怎麼回答的。我不記得了。”
“可以。蕭先生並沒有打算隱瞞你。甚至一開始就錄了視頻,你可以自己看。”催眠師收拾好催眠道具,把小型攝像機交到她的手裡就退了出去。
何幼霖回到車裡,把視頻看了一遍,才知道自己能提前醒來,替蕭一情瞞住真實身份的原因是那個素描師的筆掉落地所發出聲音觸動了她。
只是,不知道那個神秘綁匪的容貌是什麼樣子的。
而她被催眠時,到底看見了什麼?
那聲“爸”,她究竟是在什麼場景下喊出來的?
明明,她對張翰文的印象很淺淡啊……
原本,她打算找蕭一情說說今天的情況,但是一想到自己對譚少慕的承諾,便放棄了見面的打算,只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
“你是說,蕭億手上有綁匪的肖像?而你自己卻什麼都不記得?”蕭一情清冷的聲線從電話裡傳出。
“恩。”何幼霖點了點頭,“這次你叔叔應該相信你已經死了。如果,你想知道當初那個推你下懸崖的人是誰,你也找個催眠師,肖像師,我會配合你的。”
“不了。催眠這個東西,不能多做。你纔剛剛被催眠,現在還是好好休息吧。既然蕭億手上有線索,他會查下去的。我只要靜觀其變的。”
“好。有事情,我們再聯絡。”何幼霖掛完電話,便開車回家了。
剛到家門口,她便撞上譚少慕開車回來。
譚少慕一下車,就看見穿得有些單薄的何幼霖,眉頭皺的很是難看,“這幾天晝夜溫差大,出門也不多帶件外套。”
說完,抓起她冰涼的小手,放在手心裡慢慢揉搓。
何幼霖擡頭看他,笑吟吟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譚少慕抿脣,牽着她的手往家裡走。路燈光下,樹影斑駁,他年輕俊朗的側臉好看極了,特別是那雙眼睛幽深有神,像黑夜裡的星星。
何幼霖不自覺地挽起他的胳膊,“我今天見到蕭億了,你爸的主治醫生在他那。雖然他答應放人了。但是我始終害怕他會在背後搞鬼。你師傅的下落還是沒有找到嗎?一個江淮已經夠讓你筋疲力盡了。可以的話,還是早一點結清你師傅和蕭億之間的恩怨吧。”
譚少慕淡淡點頭,沒有其他迴應,只是避重就輕問,“他答應放人的條件是什麼?”
“我配合他,做了個催眠。”何幼霖撇嘴,從包裡拿出攝影機給他。
譚少慕接過手,開了門,不等回房就在客廳裡看了起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何幼霖的腦袋靠在他肩肘上嘆氣。在路上,她已經看了兩遍了,這是陪譚少慕看,已經是第三遍了,卻始終沒能想起催眠裡到底看見了什麼。
“你說,我爸那天有沒有出現在火場,爲什麼我會突然喊他?如果不在,那我究竟是回憶到什麼,才喊了他?可我對他印象並不深刻啊。我喊哥哥,媽媽都有可能。喊爸爸真奇怪。”何幼霖自言自語着,回憶起有限的童年記憶。印象中,爸爸不苟言笑,自己和他並不親近。
譚少慕舌頭在嘴裡轉了一圈,思忖了兩秒,才問她,“你喊的是哪個爸?”
何幼霖突然被這麼一問,腦子死機了半天。
因爲她喊爸的時候,蕭億直接說的是張翰文,所以她事後看攝影錄像時也一直順着這個思維方向想問題。
她還真沒想過,這個“爸”會不會喊得是她的養父。只是,可能嗎?
譚少慕沒有再開口,像是在思考什麼。
而何幼霖卻一直在等着他給她解惑。結果,半晌他都沒有動靜,她有點急了,連忙說,“應該是說我親生父親吧?畢竟催眠回溯的是我的童年啊!我總不會思維意識那麼活躍,還能自己亂入了被收養後的記憶?”
“可是,你童年時期應該也是見過你養父的。而你恢復記憶後,卻一次都沒有想起過你養父在當張家當司機時的記憶。”譚少慕語氣平平淡淡的。可說出來的話卻叫何幼霖聽的格外刺耳。
“我那一會也就四歲不到的年紀,連我父母我都記得模模糊糊,一個司機我自然沒有什麼印象。這很正常。很正常!”何幼霖看着譚少慕凌冽的眼神,有點悻悻然。有些時候,有些話說得越是肯定,其實心裡比誰都虛着呢。
“嗯。是正常。”譚少慕無所謂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知道是真這麼以爲呢,還是在安慰她什麼。或許,他一直都是這麼一個人。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不會被一些猜測擾亂了心魂,特別有王者風範。
“先不說這個。”何幼霖撇開眼,問出心底另一個關心的問題,“你找到那個主治醫生後,打算怎麼辦?是用來釣大魚,還是交給警方調查?”
“他下毒的事情已經被警方曝光了。又失蹤了這麼久。幕後之人也一定不會再和他聯繫了。他已經是個廢棋。唯一的作用就是交給警方,瞭解此案。”
“你是說,讓他頂罪?”
“是他下的毒,害死了我爸。也算不上什麼頂罪。”
“可是,真兇卻逍遙法外了。爲什麼不試着讓他指正幕後之人,做污點證人?”
“敢讓人下毒殺人,除了拿錢利誘,更會有他的軟肋在手威脅。媛媛說,他的妻女已經在一個月前搬離了家屬院內,去了別處。估計是當人質了。”
“那他萬一反咬你一口,說是你指使的呢?”何幼霖聽了,更加不放心。
“放心。我敢把他交給警察就不怕他咬我。我從不給敵人扼住我咽喉的機會。”譚少慕坐的筆直端正,整齊的西裝一絲褶皺都沒有。
他把攝影機擺在茶几上,看着她,“而且,我預感真正的戰場是在下一次的股東大會上。比起沒有任何證據的栽贓讓我坐牢,他更喜歡弄壞我的形象,讓我失去民心,從公司的神壇上跌落下來,然後跪拜在他跟前,俯首稱臣!”
譚少慕這麼說,無疑是在懷疑下毒之人就是譚江淮。而這一點,讓何幼霖毛骨悚然起來。
她徹底明白了,這一對明明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彼此仇恨,猜疑的地步已經達到了水火不容。
可能在江淮決定要替母親報仇,奪回屬於自己那一份家業的時候,譚少慕之前平息下去的喪母之痛也被再次喚醒。兩個人會走到今天這一地步,毫無意外。
回到臥室裡,她給他放洗澡水。譚少慕脫掉西裝就打橫把她抱起,扔進了浴缸裡。嬉嬉鬧鬧間,水灑了一地。
她望着壓在身上興致勃勃的男人,心中充斥着滿足感。
神啊,就給他們一個孩子吧。
她想要這個男人,也想要他的孩子,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第二天,蕭億果然言而有信地把主治醫生給送來了。
譚少慕把人交給程助理處理後,便開車和蕭億出去談話。何幼霖目送他們的離開,心神不寧。
也是在這一天,許久不見的張澤川找上了門。
看見他時候,何幼霖正拎着垃圾袋站在門口,而他站的筆直,一身亞麻色的西裝挺拔玉立,寸長的頭髮十分醒目。他目光遊離,面色有些猶豫,似是不知道要不要按響門鈴。
她自然而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微微揚起嘴角,喊了聲,“張總。”
張澤川乍然看見她時還有幾分慌張,卻在聽見這聲陌生的張總後,露出了苦笑,“澤霖,你還在怪我嗎?”
他的表情讓何幼霖有一瞬間的心軟,但一想到他當初的狠心固執,不禁反諷道,“別這麼叫我。你不是說,如果我是澤霖,你寧願我當初就死了嗎?你不怕我搶了本也該屬於你的那百分之20的股份?”
“澤霖,我們好好談談吧。”張澤川輕聲說道。
何幼霖點了點頭,側過身讓他先進屋裡,自己丟了垃圾袋後纔回到客廳給他沏了杯茶。
她穿着居家棉質睡裙,口子稍有點大,她鎖骨下方留有一道昨夜譚少慕留下的吻痕,就在她彎腰放下茶杯的一瞬間,張澤川看見了,有些微微的僵硬。
何幼霖察覺到他的目光鎖在,想起了什麼,連忙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坐在最遠離他位置的角落,然後故作淡然地問,“你要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