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公司的事,你懂什麼?”譚政看向不懂事的女兒,面有慍色,“吃完了給我上學去!”
“爸,學校早放了,我都實習一個月了!你關心過我嗎?你眼裡就只有這個狐狸精生的兒子!”譚少芝豁然起身控訴,“公司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是和哥哥有關的事情,我比你清楚!這個諾力達的項目從構想到策劃,都我哥熬了幾個通宵做出來的!他呢?除了出了趟過國,動動嘴皮子,又做了什麼?憑什麼給他!”
“那案子是你哥哥想出來,但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是要交給別人去做。既然他一開始就把這個項目交給你二哥去談,就表示他相信你二哥的能力。”
“要不是你急着給你寶貝兒子鋪路,處處逼着哥哥分權。他一個剛畢業,進公司才兩年的小職員能這麼快升到總經理的位置?”
何幼霖以爲此時此景,江淮必會尷尬,結果他依舊淡定的吃麪。這份氣度,成熟而穩重,早已不是他往日身爲學生會會長時那股子令人傾倒的王子風姿可比擬的。
她還沒看多久,就察覺到身邊的譚少慕在看自己。
何幼霖趕緊收回放在江淮身上的目光,完全不明白他妹妹在爲他出戰的時刻,他怎麼還能關注到自己這麼個小動作。
沈月珊知道江淮脾氣好,被人潑髒水也不計較,但她可忍不住,當即反擊道,“說關係,誰有你硬?怎麼不見你進譚氏,反倒去了別人的公司裡當個小秘書?”
譚少芝一生的終極理想就是進譚氏當她哥的助理,和哥哥天天在一塊!結果,他哥不要她。爲此,譚少芝哭鬧不止。
沈月珊就是撞見過幾回,才能在此刻踩人軟肋,一踩一個準。
“你!”譚少芝氣得跺腳,扯着她哥袖子撒嬌道,“哥,你說句話!”
“鬧夠了?”譚少慕睨眼看着算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妹妹,並不打算幫腔。
譚少芝知道這是哥哥不高興的表情,頓覺委屈無比,卻不敢吭聲了。
“你們遠維是七點打卡的吧?”譚少慕提醒道,“張澤川這人的脾氣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張澤川三字一出,比狼來了還管用!譚少芝立即撒手,飛快地衝了出去。
譚少慕才清眸微擡,犀利的目光盯上沈月珊,靜靜道,“我公私分明,不代表少芝能力不行。你要是對張澤川用人的眼光感到懷疑,我不介意替你傳達一聲。”
張澤川這人護短的程度,沈月珊也是有所耳聞的。她訕訕不言地坐回座位上,心想譚少芝怎麼會跑譚氏的死對頭那上班。
何幼霖摸了摸鼻子,大概知道譚少芝的戀兄癖是哪來的了。
這一頓早餐吃得何幼霖各種消化不良,更堅定了她決不當金絲鳥,要出去找工作的信念。
躲回房內,何幼霖把自己的東西重新歸納收拾,聽見窗外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忙跑到窗邊,目送譚少慕絕塵而去的車子。
要怎麼說,他纔會同意呢?
正糾結着,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喂?”
“幼霖!”養母王巧玲的聲音帶着哽咽,像是在哭。
“媽,怎麼了?”何幼霖心裡有些慌。養母除了月底要生活費從不會給她打電話,除非出了什麼事,往往還都是壞事!
“幼霖,你弟弟出車禍了,這事,要瞞着你爸。我只能找你商量。”王巧玲哭訴,茫然無助的樣子全然不見她往日裡的尖銳。
“什麼?”何幼霖驀的一顫。她突然想起幾年前,也是這般突然接到電話得知養父出車禍,結果被確診爲高位癱瘓。然後,全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哀雲愁霧裡。
眼下要是何家唯一的獨苗苗再出個什麼意外……她想都不敢想,顫抖着音,“他,他……”
“別他他他了,你快來吧!”王巧玲快奔潰了,最後一個字都喊破了音。
被尖叫聲震回了神,何幼霖掛了電話便匆匆離開了譚家。
天,陰沉的詭譎。
烏雲壓境,空氣悶熱,彷彿隨時都會有一場傾盆大雨。
在這個人人有車的富人別墅區,百度地圖顯示最近的公車站臺步行都要50分鐘!就是用滴滴打車,也搜索不到附近有車。
何幼霖也管不得避諱不避諱,折身返回譚家,敲開了唯一在家的江淮的房門。
江淮見何幼霖主動找自己時還有些不敢相信。早餐還沒散場,最先吃完的她就躲瘟疫一樣先躲回了房間。之後他敲她房門,想找她談談,她也一直裝睡。
然,事有輕重緩急。
在聽聞原由後,江淮再怎麼渴望與她一訴衷腸,此刻也只能按捺下來。他連衣服都沒換,直接穿着家常服把車開出來。
一路上何幼霖異常低落,像個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般坐在那,低着頭。
江淮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譚叔叔的出事的那一年,她也是這樣,而他就陪在她身邊。
“沒事的。不用怕。”他一手開車,一手搭握在她交疊在腿上的手。
何幼霖沉浸在恐懼擔憂的情緒裡,全然沒有察覺有無不妥,直到她的手機再次響起,她才猛然抽出手接電話,急切道,“媽,家棟現在怎麼了?"
“怎麼,你家出事了?”清幽冷洌的聲音隔着話筒傳來。
失神了片刻,她緩緩道,“沒事。我弟在和我鬧彆扭罷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蹩腳的理由能不能騙過譚少慕,但是想着她的私事,他肯定只是順口問下,哪裡會真放心上,便覺得也無所謂了。
“你找我什麼事情?”她有些心煩,不想多談什麼,只想快點掛電話。
“沒事不能打你電話?”似是察覺她口吻中的不耐,他的聲音也有了幾分不悅。
“……”何幼霖揉了揉眉心,不太想點這個炮仗。現在的她沒心思與他吵。
沉默五秒左右的時間,對方掛掉了電話。
何幼霖看着手機,心跳得厲害,感覺像是要造反的刁民被人發現了一樣!
“爲什麼不和他說實話?”江淮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沒有攻擊性。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骨節突出,青筋泛起。
“不想叫他擔心。”何幼霖隨口敷衍,然真正的原因連她自己都懶得去想。
天知道她爲什麼就是不想把家裡的爛攤子擺出來!明明無論是什麼事情,以譚少慕的能力都能幫她輕鬆解決。
或許,是和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結婚,已夠叫她卑微的什麼都不是了。她實在不想再把她的家人也牽扯進來。
說她保有着可笑沒用的自尊也好,說她矯情自虐也罷。總之,她打定主意從前她怎麼撐過來的,以後還是怎麼過下去。
“你以前就是被蚊子咬醒了,也要連夜打電話把我叫醒。”所以,他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關機。
“你是在抱怨你前女友有多矯情?”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
“小霖,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如同你瞭解我般,我也瞭解你。你不用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氣我。”江淮幽幽嘆息,“既然他給不了你安全感,無法叫你依賴,你爲什麼嫁給他?難道,是爲了報復我?”
“江淮,你太高看你自己了。無論是什麼原因嫁給他,都不會與你有關!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與他的關係。”
江淮宿醉的面色更難看了幾分,握緊方向盤,把油門踩了又踩。
一路無話。
直到遇到第四個紅燈時,江淮忽然開口,“我在譚氏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取的,包括諾力達的項目!”
何幼霖怔了下,不明白他在早餐時都不急着洗白自己,怎麼反倒在這時候與她做這無用的表白。
她擡起頭,只見江淮坐在那裡,一張俊柔的臉上有着濃濃的疲憊之色。
“從投遞簡歷,面試,到受聘,我在譚氏整整兩年,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時,我已是以總經理的身份參加高管會議。”慕千初望着前面的路況,“不是因爲我是他的兒子纔是總經理。而是我有堪當總經理的能力,纔是他的兒子。他的私生子絕不止我一個。我卻是唯一一個住進了譚家的。只因我有能與譚少慕一決高低的能力。”
何幼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來譚少芝有一點沒說錯。譚政確實在分權,在分譚少慕的權。
也對。
譚政正當壯年,又是那麼獨裁專.制的性格。以譚少慕的能力和不受管教的性子,和他之間存在的分歧和矛盾肯定不小。
難怪譚少慕不肯乖乖聯姻,非要娶她,娶一個完全礙父親眼的女人回家。
這算是不甘心受人擺佈的叛逆?
等等!
正常的思維,不是應該順着江淮的話,設身處地地去想他的處境吧?怎麼她一直在想着譚少慕如何如何?
意識到這一點的何幼霖拍拍胸口壓驚,然後才淡淡道,“除了你有媲美他的能力,恐怕你比他更聽話纔是你父親承認你身份的原因吧?”
“……”
聞言,江淮轉眸看向她,目光定定的,卻不說一句話。
“怎麼,我說錯了?”她問。
“不,你說的對。”江淮深深地看着她,語態蒼涼。
代替不肯聯姻的譚少慕與沈月珊聯姻,是譚政對他提出的唯一要求。
他孤注一擲,精心安排何幼霖出國。卻天意弄人,叫改簽航班的她最後還是知道了一切。之後,他再怎麼解釋,在她心裡都成了狡辯。
他也曾想過先和她通個氣,叫她耐心等他,等他在譚氏集團羽翼豐滿的那一天解除婚約。可是,他沒有。
因爲他怕,他怕只要她說一個不字,他的決心就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