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昕媛七零八碎的敘述裡,何幼霖這才知道白家與陸家是世交,本身與譚家走得並不親近。只因白昕媛和譚少芝從幼兒園起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兩家的小輩才往來親密。
而這也是爲何譚政一開始沒有考慮和白家聯姻,而是選擇沈家的原因。即使後來沈月珊與江淮訂婚了,他也依舊在物色其他世家小姐。
如果不是何幼霖突然出現,恐怕他還是不會妥協地找白昕媛來譚家吃飯。
從這事上,也能看出白昕媛在譚少慕心中確實有些特殊。
起碼,在譚政是這麼認爲的。他把白昕媛視爲最後的王牌,是譚少慕願意聯姻,娶回家的世家小姐。
對此,何幼霖不禁陷入了迷惑。
如果那天沒有陸上將的鐵腕干涉,逼着譚少慕與自己領證。譚少慕還會不會娶一個一無是處的她?
想到這裡,何幼霖連白昕媛後面又說了什麼,都沒心思聽。只聽有人嘰嘰喳喳的在耳邊叨咕,嘴上敷衍性的嗯了幾聲。
不知過了多久,檢測項目除了抽血環節,其他都做好了。可誰知,偏偏這最後一個環節上,她們卻遇見了麻煩。
白昕媛固然是個學霸,卻也是個缺乏實踐的學霸。平日裡,她在學校雖然練過幾次手。但學校所選“病人”的手都是十分標準的普通人的手——血管清晰,一紮就是。
此刻,她攤上何幼霖這麼個血管顏色淡到幾乎看不見,細的又只比針頭略粗一點的奇葩個例,也合該是她命中註定有這麼一劫,要慘遭滑鐵盧。
“啊!不行,再來!”白昕媛不信邪了。
“……”何幼霖疼得麻木,連自己肌肉緊繃了起來都不自知。可憐她右手冒了有五六個血珠子,沒取出血樣來。
要不是她小時候也被護手摺騰過幾回,知道自己的血管有多奇葩,都要懷疑白昕媛是不是故意惡整她的。
直到第八次挑戰失敗,白昕媛纔不甘地放下注射器,一臉受挫,“我太菜了。”
看她垂頭喪氣,受害者何幼霖反倒安慰起她,“沒有的事情。是我的問題。和你技術沒關係。要不,我們再試一次?”
白昕媛看了看何幼霖被戳得快體無完膚的右臂,彷彿自己被針紮了一樣,疼得心口一緊,捂胸嘆道,“算了,你的手……”
何幼霖聞言,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實練習的場地了。於是二話不說,她連忙獻出自己完好無損的左手。
白昕媛看着她白皙瘦弱左臂上的血管,只比右手上的血管還要若隱若現,頓時眼黑。
什麼叫一山還有一山高,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她望洋興嘆,“還是找別人吧,我是沒轍了。”
何幼霖一聽,哪裡肯幹。
倒不是她是個抖M,非要找虐。而是她都已經被戳了這麼多次了,現在放棄她不甘心。而是即使她帶着必死的決心進醫院,找護士抽血也未必就能一次性成功。搞不好,還會因爲自己太過緊張把針頭給繃斷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指望眼前累積了幾次失敗經驗的白昕媛打通任督二脈,一舉成功取得她的血樣。
所以她極力勸說白昕媛,表示自己是個皮糙肉厚的女漢子,不怕疼。但她這麼一副風吹就倒的身子骨實在沒有說服力。白昕媛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此時,譚少慕已換洗好乾淨衣服,一身淺灰色的風衣,少了西裝的冷硬感,顯得從容優雅。他信步走到客廳時,所見到的正是她二人在那裡推來辭去的一幕。
“慕哥哥,你來啦?太好了!”白昕媛眼尖,率先看見了譚少慕,如同看見救星般飛迎了過去,並親熱地把手挽進了他手肘裡,撒嬌道,“你是不知道,她的血有多難抽啊!我是真的沒辦法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了。”
譚少慕俊眉微擰,似乎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何幼霖注意到譚少慕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卻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任白昕媛挽着,心裡不禁怪怪的。據她觀察,譚少慕是個不喜歡與人有親密接觸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會習慣性與人保持一定距離。
除了故意在外人面前演戲,需要表現他溫柔體貼的愛意外,還有就是他氣急了失了理性纔會對她動手動腳。平日裡妥妥的一朵高嶺之花,清貴不可攀。這一點,即使是他親妹妹譚少芝都不例外。
所以,眼前的白昕媛竟然如此得“他”獨厚,實在詭異。
可他若喜歡這個白小姐,只因爲不想順從父親的意思纔不肯娶她,是不是又太說不過去了些?
譚少慕見何幼霖的目光放在自己與白昕媛挽在一起的手上,目光裡帶了幾分笑意。他抽出手來,拍了拍白昕媛的頭,“都要實習的人了,這樣可以不行。”
“反正這些活都是護士乾的。我只要拿好手術刀就可以了。”白昕媛嘴上這麼說,不過是面子問題。實際上,她自然是有分寸的,不會真這麼認爲。在學校裡無論學什麼,都格外認真。
這一點,譚少慕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放心找她來給何幼霖體檢。只是沒想到白昕媛居然連抽血這樣簡單的小事情都沒辦好。
想到這裡,譚少慕的目光落在了何幼霖的手臂上,這才發現她粗心到連橡皮條都忘記解開,整個手臂都脹得呈現青白色。
他踱步走到何幼霖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只輕輕一解,就熟練迅速地把束在她手臂上的橡皮條解開。因爲捆綁的太久,淤聚滯留在一處的血液迴流的速度有些緩慢。
譚少慕握着她坑坑點點的右手,眉頭蹙得更緊。
何幼霖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尷尬地道謝。一時間,三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有些詭異的安靜。
就在何幼霖嘗試找個什麼話題時,譚少慕突然將手中的橡皮條重新綁在她的左手上,拿起被置之一旁的醫用手套,凝眸教育起身旁的白昕媛,“給人抽血要戴手套這種基本常識,書本上是寫着好玩的?”
“又不是在醫院,而且也就抽她一個人的血,不用這麼麻煩吧?”白昕媛吐了吐舌頭,瞳孔裡滿是狡黠的光芒。
“必須養成習慣!”譚少慕戴上手套,堅持道,“這是對病人,也是對你自己的保護。”
“知道了,知道了!”白昕媛擺擺手,顯然沒有真聽進去,“比我姐都囉嗦。”
白昕媛的話音剛落,何幼霖就明顯察覺到對面的譚少慕整張臉都沉了下來,眼底幽深。
他蹙眉冷言,“你要是這樣的態度,我告訴白伯父,讓你早點轉系換專業。”
白昕媛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再一想到本來就不支持她學醫的父親,她不敢輕慢,連忙端正態度道,“是。”
譚少慕沒再管她,撕開新的一支注射器的塑料包裝後,便在何幼霖身邊坐了下來。
這家事,是要御駕親征?
何幼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譚少慕。
她承認,譚少慕有一雙好看到叫她眼紅不已的手,修長,骨節分明。連他拿着注射器的姿勢也帥極了,好像書生執筆,武將拿刀般自然。
但是,這樣的事情,不是做出來好看就可以的吧?
白昕媛好歹是專科出身,他……算什麼?過家家?
這樣草菅人命,真的好嗎?
盯着那極細的針尖,明明剛剛已經被它戳過幾次了,眼下只是換了個人來,何幼霖卻已經恐怖到頭皮發麻。
她嚥了咽口水,哪裡還有剛纔鐵打女金剛,拉別人給自己試針的氣魄,囁喏道,“還是,換她來吧。就不牢您大駕了……”
譚少慕發現她話音裡的顫抖,眼睛一亮,語態也放柔了幾分,“放心,我雖然沒給人抽過血,但是被人抽過。過目不忘,一看就會,是我的特長。”
被他這麼安慰,何幼霖簡直感動到要哭了,好嗎?
籠罩在恐懼中的她沒有注意到譚少慕此刻眼中的惡趣味,只竭力鎮定道,“其實,我可以……去醫院的。真的!”
此時,譚少慕冰涼的手指已經搭在她瘦弱的手上。而比他手指更涼的,是沾了碘酒的棉棒。而那涼意,抹在她手臂上,彷彿也抹在她了心上,激得她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
譚少慕看着她,眼底毅然決然,身上的姿態是不容商討的誓不罷休……
注射器已經逼近了她——
何幼霖緊張地求助於白昕媛,卻見她一臉花癡地看着譚少慕,絲毫沒有要阻止他亂來的意思。
算了。
不就是捱上那麼一針,又死不了人!
她心一狠,便把眼睛給閉上了,雙脣卻忍不住戰慄着……
之前爲了方便抽血,何幼霖一早就把外套脫了。現在的她渾身只包裹着一件短袖。陽光又在她身上覆了一層朦朦的光,襯得那纖細玲瓏的身體愈發有致,勾着人的眼球。一張純淨的小臉上帶着怯意,彷彿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譚少慕看得心熱,笑意帶着莫名的溫柔,“你這樣,我可要忍不住吻你了。”
“耶?”何幼霖睜開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英俊到完美的臉,似在揣測他剛剛說的話是真是假。
譚少慕與她對視了一會,倏爾垂眸一笑。他寡淡的眉目瞬間染上一種罕見的異樣風情,看得何幼霖三魂丟了七魄。
而在他垂眸間,那比女人都濃密纖長的睫毛所掩的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臂上。
針尖,緊隨他的目光而至,瞬間刺入她皮膚。
快,準,狠……沒有一絲的遲疑,熟練到完爆一些實習的護士。
抽的差不多了,他才拔出注射器,取下針頭,把血液射到玻璃試管裡。鮮紅的血順着試管口流到試管底部,怕血液凝固,又把試管口折起來,把血晃了晃。
何幼霖盯着自己的一管子血,如夢初醒。
此時,白昕媛連忙從消毒盤裡拿出一塊無菌棉,緊緊壓在何幼霖的手上,給她止血,並亮着一雙星星眼,“慕哥哥,你太厲害了。果然是我偶像!”
何幼霖瞪大眼睛,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
譚少慕竟然……不是在玩?
“你……”她猶疑地看着對自己用美男計的男人。
這世上真有這種天才嗎?什麼都難不倒他,什麼都會?
譚少慕隨即欺身而來,單手撐在她身側的沙發上,眼裡燃着詭譎的火光,低頭親舔了一下她的脣角,“這是體檢費!”
說完,隨即抽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