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微微擡頭,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此刻散發着縷縷寒光,配合着他臉上詭異的笑容,彷彿化身爲一尊邪魔,讓人不寒而慄。陰冷的聲音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敵人的心懷。
這樣子的江淮,何幼霖從來沒有見過。
她以爲十八歲的江淮拿啤酒瓶把人砸的腦袋開花已經是他最瘋狂衝動的事情了。可事實證明人的很多“最”都是用來打破的。
此刻的江淮就像是趕上了逢魔時刻,完全變了個人樣。
何幼霖想報警,但那個自稱龍哥的人卻一直盯着她。連大排檔的老闆娘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被監視着,不敢輕舉妄動。
“砰!”一聲巨響,她轉頭看向江淮的方向,只見他已經和那禿頂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滾成一團。
飯桌被他們兩個人撞翻,碗碟碎了一地。食物濺飛出來,濺的兩人身上的衣服全是油膩。
而原本應該在禿頂男手裡的啤酒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江淮奪了過去。
但看他緊抓酒瓶不放,一下重過一下地刺扎進禿頂男的肥肉上。他的右手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禿頂男的。
其他人見禿頂男情況不妙,便圍攻起江淮。然而,他們對江淮並沒有多大仇恨,也不想鬧出大事,所以沒有動刀子拿酒瓶,只是對着江淮的腰側,腿骨又踢又踹。
江淮卻絲毫不打算理會他們,忍受衆人的圍攻,把所受的每一分傷害與痛楚都還給了禿頂男。後來,他甚至覺得酒瓶扎人不過癮,扔了酒瓶,直接動起手來。他的拳頭像雨點一樣猛砸在對方流血的傷口上,把禿頂男打的臉色發白。
禿頂男被他壓着,起不了身,各種哭爹喊媽,面子裡子都失了。
“江淮,別打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早就不氣了。”
然而,她對那禿頂男如何不氣?她簡直恨不得揍的他爹媽都不認識才好,卻也知道此刻不是硬拼的好時候。對方四五個人,僅憑江淮一人,實在不好脫身。
然而,打紅了眼的江淮並沒有聽她的話語,猶自不肯鬆開底下的人。
一直看戲的龍哥終於抽完了手中的香菸,他踩着扔在地上的菸屁股,像是碾死螞蟻一樣來回踩碾壓。
他的腳離開時,地上的菸屁股已經薄得像是口香糖一樣黏在地上。他的黑皮鞋一步步地朝着江淮那邊走了過去……
直覺告訴她,如果引得這個叫龍哥的人親自動手,江淮今晚上肯定討不了好!
她正要衝進去攔下他,卻感覺到褲兜裡的手機在震動!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她知道是有人打電話來了!
像是察覺到什麼,龍哥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轉向她,不言不語,直勾勾的看着她。
真慶幸,在和李言行談合同的時候,基於禮貌,她把手機調成了震動。
她強忍心中的暗喜,不動聲色地伸進褲兜裡按下接聽鍵後,在龍哥的目光下從兜裡掏出錢包,往龍哥身邊跑了過去。
她的情緒十分激動,聲音很大,“龍哥,對不起。江淮他不是有意衝撞你,和你過不去。只是酒喝多了,有些上頭。你看這裡是紫陽住宅小區的夜街,人來人往的,派出所也在不遠處,要真把事情鬧大,得不償失。不如化干戈爲玉帛,這點錢就當我們孝敬你們的。這家許娘大排檔的菜色很不錯。你們點什麼,我們都給你買單。這樣行嗎?”
龍哥面上不屑冷笑,卻不影響他接過錢包的速度。只是在他打開錢包,發現一張紅色的鈔票都沒有時,直接把錢包砸回了何幼霖的臉上,罵咧道,“格老子的,敢耍老子!你是打發叫花子呢?”
錢包上的金屬拉鍊擦破了何幼霖額頭上的皮,她吃痛一叫。該死的,之前摔樓梯的傷口就是這裡,還沒有好透,就又受傷了!
此時,聽見電話裡傳來的女人痛呼聲,譚少慕的心一緊,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力道,骨節微凸。
“怎麼了?”坐在礁石上的沈月珊發現了他的異樣,凝眸問道。
譚少慕深深看了她一眼,連一句交代和解釋都沒有,扔下魚竿,大跨步離開了江邊,步履略顯紊亂匆忙。
沈月珊看着他離開,連忙大呼,“喂!我說的交易,你還沒給我答案呢!”
而對方像是沒聽見一樣,頭都沒回,迅速地坐進車裡後開車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內。
江淮聽見何幼霖的叫聲,顧不得底下的禿頂,直接鬆開了人。
圍攻他的三個人見他鬆開了不要命也要揍死的禿頂男,都以爲他改變目標,想換個人再集中火力開揍,不約而同地退開幾步,不想當那個炮灰。
江淮的耳側,手上全是血,朝着龍哥走來時,滴了一路的血。他像是不知道痛,整張臉都木着表情,唯一有情緒起伏的眼睛裡滿是擔憂。
他擔憂地看着何幼霖,最後走的她身邊,輕聲問,“痛不痛?”
何幼霖近看才發現他手上有好幾道口子,深淺不一,還殘留了幾片玻璃渣,忍不住抽氣道,“很痛吧?”
江淮當她在爲自己喊痛,撩起她的劉海,湊過去吹了吹口氣,笑眯了眼說道,“痛痛飛走。”
何幼霖一愣,看着不對勁的江淮。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他喝醉了。
不喝醉的話,她哪裡能看見這個還有着少年稚氣與衝動的江淮!
她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卻看見前面的龍哥已舉着長板凳朝江淮的後腦勺砸了過來!
“小心!”她驚呼出聲,想拉開江淮,江淮的身體反應卻慢的出奇,完全避不開。
他耳側和手上的傷口看着誇張,卻並不嚴重,只是皮外傷。反而是他倒地上壓着禿頂男打時被人揍的傷勢十分嚴重。
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但是每一寸肌肉和骨頭早就罷工了。
江淮的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捱了這猛烈的一擊,趔趄了幾步,勉強站住了身體,暗紅色的血從他的頭髮裡冒出,一滴滴落在他潔白的西裝上。
何幼霖看得心碎不已。
沈月珊說的沒錯,她就是個害人精!誰和她一起,誰倒黴。
張澤川纔剛從醫院裡出來,眼下江淮又因爲她出了事。
想到從前種種,她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了,她哽咽着,“江淮,何必呢?不值得,不值得啊!”
“小霖,不是不值得,是我沒本事而已。”江淮笑了笑,笑容卻十分的勉強。如果他能以一敵十,帶她離開,她是不是就不會哭,不會這樣問他了?
“不,怎麼會是沒本事呢?”她搖了搖頭,“這本來就不擅長的事,你又何必要較這個真?”
“我只是,不想輸給他……”江淮聲音越來越弱,最後體力不支,徹底倒壓在她身上,迫得她跌坐在地上。
何幼霖接過他,抱着他,死死地護在懷裡,仰頭瞪着下黑手的龍哥,竭嘶底裡道,“要不要再來一下?趁着他沒還手能力的時候?來啊!弄死他啊!順便把我也弄死。我和他只要一個人沒死,就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王平是什麼下場,你們只會比他更慘!哦,對了。弄死我們也沒用。我電話已經打出去了。你們幾個,一個個都跑不掉!”
“切,小娘們。你唬誰呢?”龍哥把帶血的板凳往邊上隨手一扔,俯下身拍了拍何幼霖的臉頰,“你不說,我也不會放過你。這身細皮嫩肉,不爽爽,怎麼對得起兄弟們今晚上飯都沒吃好,就大幹一場的辛苦?”
江淮聽見這話,眼睛明顯紅了幾分。他揚起虛弱的笑容,擡眼看着對方,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你要是碰她一根手指,我發誓窮盡一生都要你,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喲,還有力氣說話?”龍哥一拳頭湊了過去,江淮整個人一歪,脫離何幼霖的懷抱,跌倒在地上。
“痛快話誰都會說。嘴皮子上的功夫,就你這種小白臉愛幹。”龍哥一腳踩在他受傷的右手,如同剛剛踩菸屁股一樣狠辣,“我就在你面前上了你女人,你又如何?死無葬身之地?哈哈,老子出來混的,還想着安樂晚年不成?”
何幼霖起身,一把推開龍哥,拉着江淮的手吹了吹氣,眼淚掉的更猛。這雙手會寫情詩,會彈吉他,什麼都會……就算以後他只能給別的女人做那些事情,她也不希望這個藝術品般的手受到傷害。
龍哥虛虛退開一步,看着膽大包天的女人,心裡更樂,一手扭過她的下巴,“想要他活命,伺候好我。”
“不行!”江淮眼睛瞪得似乎連眼眶都要裂開,“小霖,不能答應。”
何幼霖沒有看江淮,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目光灼灼,毫無懼怕之意。
眼前這個人不是善茬,沒有同情心。對他這種人越是求饒示弱,得到的只會是更多的羞辱。所以,她完全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破罐子,還會怕破摔?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她死了,譚少慕不會放過他們。
但若她要是不死,不管今晚上遭遇什麼樣的屈辱,她都會一筆筆討回來!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七年前的高中生,不會再因爲這種事情就嚇得不知所措,當個鴕鳥躲起來,任由那人逍遙法外!
龍哥也不掙脫,任由她咬着,咬出血來,眼中的歡喜愈加明顯,“夠辣,我喜歡。”
此刻禿頂男也捂着傷口,被衆人攙扶着過來,叫苦道,“老大,這混小子真狠!我一定要刮花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