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伏筆
“怎麼了劉定?”劉定垂頭喪氣地來到張思遠的府邸,臉色像被潑了水泥一樣灰,倒是把正在喝茶的張思遠嚇了一跳。
“哎。”劉定嘆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坐下,“我一大早就去了虎狼軍軍營,找到了他們的副營長……”
劉定有氣無力地把話說到一半,接着嘆氣,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結果他把你罵了一頓?”張思遠看着他這副姿態,猜了猜結果。
“不是。”
張思遠不解了,“那是怎樣啊?”
劉定看着張思遠,目光飽含失望,“那副營長吞吞吐吐,唯唯諾諾的,像想投靠我們,又像不想投靠我們,學生費盡口舌,週轉半天,他也不說一個所以然,倒是把學生弄得夠難受的!”
“怎麼個吞吞吐吐法?”張思遠好奇道。
“‘我跟您說啊……算了算’‘我覺得吧……還是算了。’諸如此類,那人總是吊足胃口,讓學生滿懷期待地聽他下文,他卻欲言又止,這不是活生生憋死人麼!”劉定眉頭擠成一團,身臨其境,難受之極。
“哈哈哈哈……”張思遠撫掌大笑。
“大人何故如此啊?”劉定眼巴巴地看着張思遠,原以爲他會安慰自己幾句,誰知道竟然發笑,大爲不解。
“恩。”他起身輕輕拍了拍劉定的肩膀,如常捋了捋鬍鬚,仍是面掛微笑,微微仰望窗外天際,“這說明,虎狼軍軍心確實不穩。”
“哦?望老師詳解。”
“之前艾臻的種種行爲,雖然依據確鑿,但是我仍然擔心其中有詐,今日你去虎狼軍遊說,若是一舉成功或者是被罵了回來,那我就十分肯定這是艾臻的詐術了,但是你卻說那副營長盡說敷衍之詞,就說明他有心來投靠,卻又礙於艾臻積威,故而說話不爽快。經此一行,更讓老夫確信,艾臻的確是甕中之鱉、四面楚歌了。”
“哦,是這樣……”劉定點了點頭,眼神不在,彷彿還在回憶之前的情景,試圖緩過神來。
張思遠看向劉定,“我問你,你出來的時候,那個副營長怎麼做的?”
“他送我出了帳門,還說……還說劉大人好走之類的。”
“那就對了,他若是有心來投,便會依依不捨出門相送;一習武之人,不會有這麼多心計,若是他受了艾臻的囑託,肯定會讓你一走了之,完成任務就已經不錯了。”
“老師所言令學生茅塞頓開,愧疚至極!”劉定低下頭,揖禮道。
“艾臻詭計多端,這次他手下人心不穩,是我們除掉他的大好時機,南境蠢蠢欲動,不可久峙,必須馬上想辦法剿滅艾臻!”張思遠堅定道。
“學生明白!”
下午,宣室。
“稟皇上,南境下月,有意派使臣來中境面見陛下。”禮部尚書顧敬奏報道。
“使臣?詳細說說!”皇帝眉頭不展,預感不祥,艾臻側立於一旁,倒是畢恭畢敬地站着。
“那使臣復興草乂,名哲。”
“草乂哲……”皇帝心裡默唸了一遍,“爲何目的而來?”
“說是來……說是來談判的。”
“談判?”皇帝感到了些許被羞辱的意思,“他一使臣憑什麼來和朕談判!”
“他說是南境皇帝的意思。”
“廢話,朕當然知道是南境皇帝的意思……知道了知道了,朕接見他便是。”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顧敬就退下了。
“草乂……哲嗎?呵。”在一旁的艾臻,微微低下頭,笑得幾乎讓人看不出。
興統十七年,秋,梁州軍營。
平縱正在與幾個官員商討要事,每個人面帶笑容,看樣子談得不錯。
“好消息!好消息!”周溫手捧一本書冊,一臉欣喜地從賬外走進來。
“什麼事啊?”帳內衆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
周溫擺正官帽,行禮作揖道:“稟殿下,好消息啊,梁州五縣三郡,今年均是五穀豐登啊!”
“好啊好啊。”“哎呀,天助我們啊!”周溫話音落下,衆人均是喜笑顏開,可謂是喜上加喜,紛紛議論感嘆了一番。
“好!除掉艾臻,指日可待!”平縱站起來,其餘衆官員也起身,“衆卿,剷除奸佞,光復皇室,迫在眉睫,本王願與諸君共勉,再接再厲,共度難關!”
“臣等遵命!”帳下八人,行禮鞠躬,宣誓云云。
待諸人退下後,周溫走近,“殿下,昔日蜀、衛二王因出師無名而自投羅網,臣建議,可讓張思遠張大人寫一檄文,昭告天下,殿下您再寫一份勤王奏章,表奏陛下,讓天下百姓覺醒,也讓陛下寬心。”
“恩,就依你所言。”平縱應下。
平縱與周溫出帳,望着年輕氣盛的軍士們,揮舞刀戟,振奮有力,井然有序,不免心中澎湃。
“昔日,太祖平定天下,建立這大平朝,何其輝煌!”平縱的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驕傲與辛酸,他淚眼朦朧,又趕緊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咬牙切齒,“艾臻何德何能,這大平的天下,焉能容他這等逆賊!”
秋風瑟瑟,梁州金色,盎然豐年,抖擻軍士,不可一世。
“臣,既受梁州王爵,定當忠君愛民,鞠躬盡瘁。然,國賊不除,家國何爲,艾賊臻者,食皇祿、窺皇位,受帝恩、逆帝命,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朝廷留他何用,天下留他何用。臣父蒙受不白之冤,蓋因艾臻栽贓陷害,其人如蛀,陰蝕中樞,久豢必反,臣不才,受陛下御命,訓練梁州兵馬十萬,承蒙上天垂愛,賜餘以豐年,萬事俱備。如今,南境隱患,不可久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艾臻軍心不穩,此乃天賜良機,請陛下下旨,命臣進京勤王,艾臻妄批人皮,必然不敢左右陛下,請陛下安心。臣再拜,望陛下早做決斷。”平縱洋洋灑灑一書,躍然紙上,傾盡其心,叩拜再三,於二日發往京師。
然而,事在人爲,這封誓死的決意書剛出梁州,就被何忠的密探所劫,呈給了艾臻府上。
“其人如蛀,陰蝕中樞……呵呵。”艾臻躺在躺椅上,翹着腿,吃着橘子,隨心所欲地讀這這封嚴肅的請命書。
艾臻如此悠閒,何忠卻忍不了了,“諾王!請讓末將率領虎狼軍奔襲梁州吧,不出十日,定能生擒平縱!”
“急什麼,有好戲看呢。”
“可是……”何忠黝黑的臉上充溢着暴怒的通紅,實在氣不過,“他這麼罵您,末將替您不平啊!”
艾臻又往嘴裡送了一片橘子,“秋天還是橘子好吃啊,不過太容易上火,恩……”他咀嚼着果肉,很享受的樣子。
“諾王!”何忠頓足。
艾臻睜開眼,不經意一笑,隨手在旁邊的茶几上倒了一杯茶。
“喏。”他拿給何忠,指示他喝掉,“滅滅火氣。”
何忠看了眼艾臻,滿是疑惑,又望着眼前這杯茶,艾臻讓他喝的,他又不能不喝,只好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把奏章如常交給皇上。”
“什麼?!”何忠差點沒一口將茶噴出來,好不容易截獲的、如此有價值的東西竟然要還回去。
“本王說,把這本奏章,像是從梁州發來的一樣,呈給皇帝。你也沒有劫過,一切都沒有發生。”艾臻站起來,看着何忠,“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啊?”
何忠做了這麼多年的內部工作,當然知道要怎麼做,只是對艾臻的行爲舉止,大爲疑惑,“末將明白。只是……只是您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餵飽他們,他們的自信又從何而來呢?”艾臻邪笑道,“哦對了,南境的那個使者什麼時候進京?”
“好像,好像是明天。”
“明天……”艾臻唸叨着,在屋裡踱步,“剛剛好。”
何忠注視着徘徊的艾臻,不諳其意,不過艾臻怎麼說,自己怎麼做就行了,他也不打算多問了。
夜晚,宣室。
誤以爲是接到新鮮奏章的皇帝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
崔施問道:“陛下什麼事,這麼欣喜啊。”
皇帝散去了其他宮僕,對崔施說道:“平縱說他已經準備妥了,只等朕的聖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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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施眼珠一轉,“那陛下得趕緊啊!以免艾臻察覺到。”
“這是當然,朕連夜擬旨,讓平縱進京勤王,你去告訴張思遠,讓他也做好準備!”
“是!”崔施領命下去了。
張思遠密見了崔施之後,立刻召集了那幾個學生,衆人商討完之後,決定在南境使者離去後,立刻起兵,另外派劉定於次日,趁着南境使者入朝覲見,艾臻何忠不在虎狼軍軍營之隙,說動虎狼軍投靠自己。
張思遠準備充足,連夜起草了昭告天下的討賊詔書,準備等平縱起兵那日,一併發出。
天地如棋盤,世人黑白分,而艾臻並不擅長圍棋,他想布一盤象棋,因爲天機算不盡,而象棋,是可以通過人力,計算清楚的。
夜盡天明,這晨曦的曙光,又如傍晚一般,讓人分不清是太陽的西下還是東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