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不耐煩地看了眼手錶,嘆了口氣,沒抱什麼希望地看着李希瑞開口說道:“你幫他做保守處理可以嗎?我現在手上有一個患者,是先天性心臟病,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現在做手術的必要性。所以....”說着我見她仍是一臉不以爲然的樣子,頓時再也說不下去,扶着額,感到一股厚重的無力感,在心中徘徊。
轉身欲走之際,李希瑞突然開了口:“你只要爲上次的事,跟我道歉,並且主動去科裡作報告,我就把這次手術室讓給你。”
我聞言不敢置信地擡頭盯着她,一時間情緒上涌,竟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她見我這樣子,面帶諷刺地笑了笑,又說道:“我說了,這件事我是不會罷休的。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這種人,不負責任又不要臉!你去禍害別人也就算了,居然還敢來招惹我!哼!你個蠢.....”
“你閉嘴!”在她說出更難聽的話浪費時間之前,我大聲出言打斷了她。
她見我似被激怒,面露興奮,說道:“你吼什麼吼,別以爲有人撐腰我就怕了你了,像你這種只會搖尾乞憐的賤人,我是最看不上的。”
人面對太過荒謬的事物,往往會連辯駁的心思都喪失,我無力地閉了閉眼,面色難堪地嚥了口唾沫,看着她繼續道:“該解釋的,我之前都說過了,聽不聽得進去是你的事。你儘可以把那位患者的死歸咎到我的身上,要我道歉也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希望你明白,我道歉不是因爲你沒有錯,你作爲醫生,不要再讓一個生命在你手裡,那樣的流逝!”
李希瑞聞言皺起了眉頭,斜視着我說道:“我說了,你沒有資格教訓我,我.....”
實在聽不下去,我開口打斷道:“我沒有因之前那位病患的死亡向科裡做檢討,承擔我的過錯,對不起,之後我一定會補上!給你造成了心理上的不平衡,我也很抱歉!”說完我頓了一下,眼神定定地看着她,“所以現在,我可以徵用那個手術室了嗎?”
她大概還沒有從爭辯的興奮中回過理智,見我突然道歉,一時沒有反應。我撇了撇嘴,正打算再問一遍,電梯門在這時打開了。
從中出來的是一行推着移動病牀的醫護人員,那樣子一看便知道是剛從手術室出來,我急匆匆地看了眼李希瑞,見她一副不知道說什麼的表情,頓覺煩躁。由此心一狠,轉頭大聲囑咐着遠處忙碌的李果,讓她將病牀送上來,轉身便進來電梯。
不由分說地將剛空出來的手術室佔用,再進過一番準備,終於在還來得及的時候,開始了這位心臟病患的開胸手術。
病人之前已經做過一次心臟搭橋,此時車禍受了驚嚇,結構有些不穩,所以我所做的,僅僅只是加固。雖然難度不大,但過程很是繁瑣,一場手術下來,外面的天又黑了。
我無力地坐在休息室凳子上,雙手耷拉在腿上,腦袋放空什麼也不願意想。待體力稍稍迴轉的時候,我纔想起幾個小時後,還有場韓芊的手術在等着我。於是強撐着起身,打算快些收拾一下,趁這間歇好好休息,養點精神。
剛一站起來,我就感到一陣暈眩,忙用手撐住一旁的更衣室櫃子,緩了好幾秒,視野才稍稍恢復清明。這時休息室進來了一個認識的護士,她見我這樣子,神情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麼了?”。我一手揉眉頭,一手撐腰,邊向淋浴間走去,邊搖頭說道:“沒什麼,大概是血糖低了,待會兒我吃點巧克力。”
洗完澡,體力流逝得更多了,身上的無力感漸漸加強。我有些擔心自己又像上次那樣被困在休息室,強撐着,打算先出了門再說。還沒走幾步,眼前就變得灰麻麻的一片,全身一派虛無感,我忙扶着凳子坐下。
努力想要將漸漸變得急促的呼吸調整過來,卻一直不得其法,一時心裡有些着急,手動了動,不經意間像是摸到了什麼東西。我大口喘息着看去,留神分辨,發現那是一條巧克力。
頓時想也不想,手忙腳亂地撕開包裝,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血糖較低的狀態下,消化道對糖類物質的吸收會加快,但仍需要經消化液的分解,才能被細胞利用。在我吃完一整條巧克力,卻仍然持續無力的狀態下,心裡一直想着這些,來支撐自己不要失去意識,但.....
從指尖傳來的密密麻麻似被小針扎刺的痛感將我喚醒,睜開雙眼後,意識在不算清明。此時我上半身趴在凳子上,左手枕在耳旁,右手還拿了一個巧克力被吃完後剩下的包裝袋。我舔一舔嘴角,甜膩的味道傳來,我才終於想起剛纔發生了什麼。
撐起身,看向牆上的掛鐘,心裡一估量,知道剛纔自己應該是昏睡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在低血糖引起的昏迷中,這樣的狀況算不了什麼,我撇了撇嘴,起身將手上的垃圾丟掉,便走出了休息室。
由於沒剩幾小時,一下電梯我便直奔辦公室,打算臨陣看一遍手術計劃,再考慮休息的事。剛坐下,之前讓人幫忙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不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唐生的名字,我一邊翻開放置在一旁的資料,一邊接起電話放在耳邊。
“喂?我剛剛在手.......”
“你現在在哪?”
我張口想要解釋,卻被他不容商量地打斷,愣了好幾秒,我才舔舔嘴脣回答道:“我在辦公室,剛結束了一個手術,你這麼着急幹嘛?”
說完我一邊等着回答,一邊繼續看資料,好半天沒有聽見動靜,我一看才發現,他竟然已經掛了電話。再一看屏幕,才發現之前竟然有多達五十多個未接電話,除了三個被標記爲騷擾的外,其餘全是唐生打的。
正詫異間,辦公室的門砰地一響,我受驚般看去,唐生站在門口,右手抓着門把,面上帶着揮之不去的,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
我皺着眉回看向他,嘴裡的疑惑還沒有問出,他卻已大步走過來,開口道:“你剛剛是不是在休息室昏迷了?”
我怔了怔,有些不解地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回答,走近後一下蹲在我身前,掏出手電,就要開始對我做常規檢測。我忙伸手製止了他,固執地又問了一遍,眼睛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
唐生眉頭抽了一下,擡手講兜裡的手機掏出來,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按動了幾下,一把丟在我辦公桌上。我伸手將其拿起,定睛一看,頓時背上不由出了一層冷汗。
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正是幾十分鐘前,我在手術休息室失去意識倒在板凳上的畫面。
從震驚中回神後,我猛地擡頭看向唐生,開口問道:“誰拍的,不,誰發給你的?”
他搖了搖頭,回答道:“是個陌生的號碼,我打過去也沒有人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他說着又要身手來探我的額頭。
我稍一退身避開了,隨口說道:“我沒事兒,就是低血糖,剛吃了一條巧克力,現在已經恢復了。”然後神情嚴肅了些繼續道:“你有問過李希瑞嗎?”
唐生聞言緊蹙了眉頭,搖着頭說道:“車禍急救後,我還沒見過她。怎麼會低血糖?今天沒吃飯嗎?”
我撇了撇嘴,一回想還真是,但一直沒有餓的感覺,再加上也吃了點東西,我沒有太在意,低頭繼續看了起來。唐生見狀道也沒有打擾,起身便出了門。
資料看到一半的時候,唐生又回來了,我擡眼看去,發現他手裡提着兩袋食品包裝袋,不一會兒,又嗅到了豆漿的醇香氣味。我難免詫異地接過他遞來的袋子,開口問道:“這個時候,居然有賣早點的?”
他搖了搖頭,迴避了我的問題,只開口道:“快吃吧!”
我依言拿出一根油條吃了起來,跟着把資料看完,豆漿也見了底。我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正打算開口說點兒什麼,冷不丁地唐生開了口:“你之後那個手術,我幫你做吧!”
我翻資料的動作定在當場,看着他,心裡一時疑惑,一時痛心,一時不解,一時失望,千頭萬緒中語氣顫抖着說道:“給我一個理由。”
唐生轉頭避開了我的眼神,什麼也沒說,沉默的樣子讓人看着心裡悶悶的。我盯了他好一陣,還是沒辦法在這本十分熟悉的側臉中看出什麼,只好低了頭,開口道:“不可能,我會自己做。”
說完我沒有再理會他,也不想再呆下去,將食物的殘害丟進了垃圾桶,便徑直走出了房門。
手術很快便開始了,韓芊被送過來之前,我一直躲在手術準備室,面對着一堆器械發呆。我不明白唐生爲什麼要幫我做手術,更不明白他爲什麼不願意說出理由。就算又是拿我身體不好做理由,那至少也是個能接受的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