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樹聽着他的描述在心裡琢磨着這會是哪方面的心臟問題呢？在他所有的學識認知中，眼前這位患者應該不是典型的心臟類疾病……
他一邊思考着，一邊仔細觀察着面前坐着的林媽媽。雖說林媽媽現在看上去有些憔悴和虛弱，可從她的氣色以及神態上來看，也不太象是心臟類的疾病。
“那你原本有沒有什麼慢性病？哦，你今年……”
程樹說着看了一眼林媽媽的病例，年齡的位置寫的是五十歲，他接着說道：“五十歲……嗯，血糖？血脂？血壓這些正常嗎？”
“沒有什麼病，血糖、血脂以及血壓一直都是正常的……”林媽媽溫和而虛弱的說道。
“哦……那……”
“醫生，我媽頸椎不好，會不會有影響呢？”林哲悅又一次打斷了程樹的話問道。
“那個沒什麼影響的……”
程樹說着微微皺了皺眉頭。他一向非常反感患者或者其家屬在他沒有說完話的情況下打斷他。可面前這位年輕人已經打斷他好幾次了，尤其還是在這個早晨他心情極端不好的時刻……
他擡起頭不滿的瞟了林哲悅一眼接着說道：“這樣吧，爲了保守起見，我建議您到您住的附近醫院去掛一個72小時的動態心電圖吧……”
看到程樹掃向自己並不友好的眼神，林哲悅咬了咬下脣……爲了媽媽，他決定不再開口了……省得不知道哪句話又惹這位滿身煩躁情緒外泄的醫生不高興。
可現在程樹直接轟他們到別的醫院去做心電圖，這一下他就急了：“嗯？醫生，您這裡沒有這個72小時的心電圖嗎？我們不能在您這裡做嗎？您這裡既是三甲醫院，又是心血管方面的專科醫院，我們就是專程來您這裡看病的……您現在這樣把我們轟走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林哲悅說着說着，態度就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起來。程樹迎着林哲悅的目光盯着他看着，心裡重重的嘆息一聲：看吧，這就是可悲的醫生生活……每個病人都有自己強烈的主觀意識；你說的話，他們究竟能信服多少呢？他們來看病的過程中只要稍不合心意，那你就變得比電視劇中的日本鬼子還令他們憎恨……
殊不知，有時醫生提議只不過是爲了讓病患更快的得到救治而已。這樣淺顯的道理在患者那裡卻似乎怎麼也解釋不通……因爲他們壓根就不相信你……再說，每天面對那麼多患者，醫生也早已沒了那份解釋的精力和心情了……
就好像現在，程樹清楚的知道，院裡的動態心電圖都排到下個月了。這位患者要是真有問題，還能拖到下個月嗎？！其實，一個簡單的心電圖，哪裡做都沒有什麼關係的……其他醫院能早點做出來不是更好嗎？
醫生的職業素養讓他張了張嘴，想解釋給面前的患者和其家屬聽。話到嘴邊，他忽然間就又不想說了。感覺以面前這位年輕家屬的態度，恐怕自己說了，他能信嗎？！
想到這裡，他目光凌厲的盯着林哲悅那氣勢洶洶的臉，戰爭的味道在兩人之間慢慢瀰漫開來。
“你們到別的醫院做完，拿着結果來找我看不是更好嗎？”他咧了咧嘴角有些不屑的冷冷說道。
“那我們爲什麼不能在您這裡做呢？！我們就想在您這裡做了，然後您再給我們看，這樣不是更好嗎？！”林哲悅毫不示弱的反問道。
“嗯……這還用問嘛……自然是我們醫院做不上了啊……別說72小時的了，就連24小時的都排到下個月了……你的母親能等嗎？！”程樹也不退讓的強勢回擊道。
兩人怒目瞪着對方，似乎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了。終於還是林哲悅收回了目光，努力壓制住即將要爆發出來的怒火，象賭氣般的說道：“那其他檢查呢？我在網上搜的時候，聽說還要做什麼心臟彩超？冠脈造影？平板實驗？可不可以先做這些？心電圖的那個我們排着隊？也許這些做完了，心電圖也就排上了？這樣是不是可行？也不算是拖延檢查時間？”
聽着林哲悅一口氣說出了這麼多的檢查名字，程樹心裡的惱火也蹭蹭蹭連跳幾級直接到達了頂點。兩年多的醫生生涯，面前這個年輕人還是第一個在同一時間把他所有討厭的事情統統做一遍的人！他平日裡就無限討厭這些患者沒事就在網上瞎搜瞎看。然後到了醫院，就像大師一樣對醫生的行爲指指點點、橫加干預……
這個年輕人，這個看上去並不難看甚至還很好看的年輕人簡直就是踩在他的肺管上跳舞……哦，天，他在考驗他的耐心嗎？！還是在打磨他的心性？！
他重重的呼吸了幾下，努力平穩着已經抑制不住的怒火，暗暗告誡自己：你是醫生，你是醫生……
一分鐘後，他充滿厭惡的看着林哲悅，語氣非常彆扭的問道：“您怎麼稱呼？”
“我姓林，我叫林哲悅……怎麼啦？程醫生，我說的不對嗎？這跟我叫什麼有什麼關係呢？”
林哲悅說着，挑了挑左邊的眉毛。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程樹，他再也壓制不住怒火非常不客氣的說道：“這位林先生要不我現在把大褂脫給您，您母親的病您自己親自來看？”
“嗯？”
顯然林哲悅沒有想到程樹會這樣說，愣了一下。程樹高傲而蔑視的看着林哲悅接着說道：“如果不懂，就不要隨便開口發表意見……對於您母親的情況，還是需要先掛一個72小時的心電圖，看了那個數據後纔好判斷到底需要哪些檢查……”
直到這時林哲悅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懟了，更準確的說應該象是被羞辱了……憤怒讓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原本健康的小麥色的膚色現在看起來更加黑了……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了……程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看着他的反應，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任何反擊。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林媽媽虛弱而溫柔的聲音響起：“好的，好的……我們就聽程醫生的……那我們先回去做72小時的心電圖了？”
聽到了媽媽的聲音，林哲悅的臉色變了變，低下頭看着媽媽，咬了咬下脣，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擡頭看程樹一眼。
‘嗯，還算個孝子……’
程樹看到林哲悅看着林媽媽的樣子心裡感慨着。這樣的想法讓他的臉色和緩很多。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溫和了很多：“哦，對了，心臟彩超到是可以先做一個……”
程樹說着在電腦上開好了心臟彩超的單子。打印後，交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林媽媽手裡。林媽媽拿過那個單子，站起身說道：“程醫生，謝謝您……”
程樹剛想回答，林哲悅又沒忍住急切的說道：“程醫生，那我們一會兒照完彩超還來找你？”
原本林媽媽和善的態度讓程樹覺得剛剛自己似乎有點做過了。結果，林哲悅這話一出，又捅在了他的肺管子上：“這位林先生，心臟彩超我們醫院也是排隊的，只是您堅持要在我們醫院照……不知道您會排到哪天呢……”
“好的，好的，沒事的……我們等，我們等……”還沒等林哲悅說話，林媽媽已經搶先說道。她看到林哲悅已經立起的眉毛，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這就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林媽媽可不希望林哲悅在這裡跟醫生吵起來。她總覺得其實面前這位年輕的醫生還是很爲患者着想的。只不過，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所用的方法或者說的話有點刺耳而已……林媽媽認爲這不是什麼值得生氣的事情，畢竟醫生也是人啊……況且，今天這位程醫生看上去還那麼年輕，跟自己的兒子林哲悅差不多大……
聽到媽媽急急的插話，林哲悅知道媽媽是害怕自己跟這位醫生吵起來。他狠狠盯着面前的程樹，挑了挑眉毛，就被林媽媽拉着走出了診室門外。
看着他們二人的身影，程樹搖了搖頭，又按響了叫號器。此時，他對桌的楊宇也正好看完一個患者，在等待下一位患者到來的間隙裡，楊宇奇怪的看看程樹小聲問道：“程樹，你今天怎麼啦？情緒怎麼這麼差？”
“沒事……”
“哇塞，還沒事呢……你剛剛對待患者那態度確實有點過了啊……這也就是那位女患者人好，不跟你計較……這要換我……”
楊宇的話沒有說完，一位患者已經走進了診室。楊宇回頭看了看，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叮囑似的對程樹說了句：“小心點……別忘了你是醫生……注意態度……”
程樹看看他，沒有任何反應。楊宇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又開始專心看病了。
林哲悅被媽媽拽着走出了診室，心裡不痛快極了。這是什麼醫生？！這是什麼態度？！他真想返回去跟那位醫生好好評說評說……可惜，胳膊被媽媽牢牢的拽着，他什麼都不能做……
“媽，你幹嘛要攔着我啊？！你看看剛剛那醫生是什麼態度啊？！”林哲悅不滿的對媽媽說道。
“好啦，小哲，我倒覺得你太咄咄逼人了……其實，那醫生還是挺爲患者着想的……他是覺得我應該趕快去做72小時的心電圖，死等他們醫院的話，可能會耽誤了我的病情的……”林媽媽溫和的說道。
“哎，那他不能耐心解釋嗎？！怎麼，現在看病還需要自己懂事？理解醫生的潛臺詞啦？！”
“呵呵，好啦，你這孩子……哪裡都好，就是這脾氣……”林媽媽被林哲悅逗笑了。
“媽，不是，這醫生也太氣人啦……”看到媽媽的笑容，林哲悅有些撒嬌的說道。
“好啦，小哲，剛剛你也沒有多可愛……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林媽媽語重心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