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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黎結婚之後搬到了豐臺,子晴只能一週見她一次,暮煙提議子晴搬到她那裡住,子晴想着等考完了雅思考試便可以搬過去。
鄧學文打電話問:“你管不管我了,我婆婆天天嫌我不工作,說沒你工作好,你倒是幫幫我。”
子晴有點爲難,“你也沒學歷,當老師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幫你問問原來的單位要不要前臺。”
“前臺我還用你找啊?是個人就能當前臺。”
“大姐,我也剛畢業沒多久,能有多少人際關係?能給你弄進去當前臺不錯了,我的工作也都是自己面試去找的呀,你要不當就自己找吧。”
過了幾天鄧學文又打電話過來:“那個蠢貨我讓他把我弄到他們單位做前臺他都辦不了,還是去你們單位吧。”
高亞傑在大地震之後的一個禮拜來到子晴的面前,他甚至沒有換一套衣服,有點頹廢地站在子晴面前,說:“我要是此生不能和你相愛,一定不甘心。我不放棄你,所以你也不要拋棄我。”
大地震的日子每天都是黑色的,眼淚也好像成了家常便飯,前天吃飯鄧學文就和陳旭琴說:“你不知道多誇張,他們班的孩子今天下了課都不取領獎品,我一問怎麼了,助教說讓王老師給說哭了,我以爲罵哭的呢,結果我們大才女給煽情煽得,我有時候真佩服她的口才,一個班的孩子,全哭了。你知道上週剛地震的時候學校開捐款動員會,行政主管去班裡開了兩次會讓孩子們給寫點地震感言什麼的,理她的連三個都沒有,這傢伙今天下了課一個個衝着媽媽就喊我愛你,家長感動得什麼似的。”
“你少誇張了,但凡有點人性的這個時候說點什麼感性的話都能哭出來,你們聽說了嗎?東北居然有個女的說什麼大地震害的她不能上QQ玩遊戲,什麼人都有。”
“這樣的人震死才活該呢。”
子晴此時最擔心的是美麗,她拍戲走了一個多月,臨走的時候也沒把那邊的新號碼發給子晴,現在基本處於失聯狀態。
她在這一個禮拜天天看到的是生離死別,在高亞傑站在面前跟她說不拋棄不放棄的時刻,她突然感到了等待的意義。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棄。既然沒有力氣來愛上新的人,他也曾經是自己用了很多歲月來愛和守候的人,這樣的等待着自己,滿身狼狽地來到自己面前只爲了說今生要與自己相愛,得君如此,夫復何求?
中國的八零後愛情觀的扭曲很大部分要怪瓊瑤,子晴就是深受其毒,她堅信愛是撕心裂肺的,愛是讓人痛不欲生的,對於蕭遠,對於高亞傑,都是如此,因爲這兩個人都讓她那樣痛了。
她沒有真正意義上戀愛過,她的愛情知識都來自於瓊瑤和偶像劇,不過她忘記她自己熟知的一句話:人生對善思者是喜劇,對於善感者是悲劇。
對子晴來說,她的脆弱和感性,對於喜歡自己的人來說是喜劇,對於不喜歡的人來說就是悲劇。
於是在大地震的悲催下,人活得有今天沒明天的,子晴想人說不定那天就死了,她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向十年後的相逢點了點頭。
很快她發現高亞傑有很多地方讓她無法忍受。比如子晴愛吃,高亞傑就說你個吃貨。有天子晴說想吃麻辣燙,高亞傑說又逼饞了。
子晴生氣了:“平時說我吃貨我也就忍了,你憑什麼說我那兩個字啊?我又不花你的錢。”
“我也沒說什麼呀,這不就老家方言,從小說習慣了嗎?”
“什麼方言,我就沒這麼說過,我也沒聽到我們家誰說過。”
“你們家在市裡頭,我們家在農村,能一樣嗎?再說,你既然不喜歡我說,告訴我,我改不就得了。”
子晴撅着嘴說:“你不知道,你身上的小毛病太多了,我一直忍着,比如你吃飯吧,爲什麼老得出點聲音呢?跟沒見過吃的一樣,那嘴巴吧嗒得跟敲鑼似的。還有你到底幾天洗一次澡啊?我怎麼老聞着有股狐臭的味道呢?尤其是說話,你好歹是個研究生,怎麼說話那麼土,而且髒話連篇的呀。還有以後出去逛街能不能不和賣衣服的搭訕。”
一開始子晴糾正他這些缺點的時候高亞傑還老老實實聽着,但他人在天津也就週六過來一趟,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就能過來四天,她還老這樣挑毛病。
有一天高亞傑實在忍不住了:“我就是改不了怎麼了?”
子晴火呼啦一下子躥上來了:“改不了就分手,我告訴你高亞傑,我是不可能跟一個吃飯吧嗒嘴,張嘴就滿口髒話的人生活的。”
“咱兩也沒一塊生活呀,我正經連個嘴也沒親過你呢!”
子晴氣得說不上話來:“改不了是吧,改不了就分手。想找容易上手的找文文去,結婚前你休想碰我一下。”
“我看你就是沒打算跟我結婚,碰都不讓碰。”
子晴盯着他,一直把他看得發毛了,然後冷笑着:“你原不過如此,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他看子晴的眼神裡簡直是一股殺機,要把自己的一切希望澆滅,那種蔑視讓高亞傑受不了:“不是,王子晴,我就是討厭你提蕭遠他們,我老是覺得你不過拿我當了代替品,你愛的,就只是蕭遠。”
“我並沒有說我如今還愛你,我告訴過你我不會愛任何人了,我愛蕭遠你也是知道的,我並沒有打算瞞着你,你願意的,你求着我的。算了,還是分手吧。”
高亞傑慌忙拉住她:“脾氣這麼大,說都說不得了?我知道,我願意的,總有一天,你會重新愛上我的,你會離不開我像我離不開你一樣。”
晚上他們一起吃了飯,子晴送他到站牌底下,天突然下起來雨。
彷彿很多年前的晚上,子晴突然心軟了,高亞傑是可憐的,他的一生,已經夠可憐的了,因爲失去母親的愛所以顯得那麼地脆弱,子晴抓着他的手感到一陣冰涼。
她總是覺得,一個人,如果連母親的愛都沒有,整個世界該是多麼地荒涼啊。
高亞傑自己也覺得因爲沒有了母親的愛,所以別的人的愛就來得分外不易,他總是對子晴說,全世界都可以背叛我,你王子晴不可以。
子晴初時以爲一個人如果失去愛就更懂得愛,後來她才知道,那不過是美麗的藉口罷了,單親的孩子不只是脆弱和敏感,更多的,是那樣的自私和黑暗,甚至不可理喻。
子晴吵架的時候總是很生氣:“憑什麼我就不可以,我欠你的了嗎?”
當然也有歡愉的時光,高亞傑會彈吉他,他拿着子晴掛着灰的吉他爲她唱陳楚生的《有沒有人能告訴你》,子晴聽着那樣的歌總會想起從前,心便一點點地融化了。
當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霓虹。
我打開離別時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無比的思念。
看不見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聽見有人歡呼有人在哭泣。
早習慣穿梭充滿誘惑的黑夜,但卻無法忘記你的臉。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裡哭泣。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在意,在意這座城市的距離。
子晴這時候會問:“我以前寫給你的信,你都留着嗎?”
“那時候我去找你你把我攆走了,我特別傷心,都扔掉了。”
子晴後來碰到班長問他同樣的問題,班長說我都留着,那是我愛你的證據。子晴才明白自己有多單純。
晚上一兩點的時候,宿舍樓下有男生在呼喊XXX,子晴她們聽到老師報警。
不過在子晴睡着之前警察都沒有來,他就像叫春的貓,半分鐘叫一聲,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女生打電話,後來也沒了聲響。i
這讓她想起了以前宿舍的小女生,很可愛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和男朋友分手了,這個男的不肯,便一直守在樓下,說了很多沒風度的話,嚇得她連門都不敢出,每天要子晴帶飯回去,最後她不得不搬走了。
子晴心想:現在的男人不知道怎麼了,以前總是聽說男女分手了,女的如何如何哭泣,現在的男人不知道是都變得癡情了還是抗震能力不行了,分了就分了,爲什麼要一直糾纏?
讓你所愛的人這麼難受,害怕到不得不搬離住了很久的地方,不敢出門,不敢開機,這樣的愛讓人怎麼窒息,你敢稱之爲愛?
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覺得自己付出了多少,自己虧了,提出分手的一定是十惡不赦,從不想想是什麼讓對方提出分手,甚至知道了自己不是對方要找的那個人,還是不肯放手,這樣的愛,這麼自私,你也稱之爲愛?
如此糾纏讓自己心愛的人那麼難受,這也能叫*?
子晴輕蔑地想着,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遇到這樣的人,不會經歷這樣的尷尬,可是人生,誰能預料的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