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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也許是那麼靜默不語,然而還是會說話的,從鄧學文噼裡啪啦的鍵盤聲,從她嘰裡呱啦的電話裡,從她發嗲的調情裡,子晴從牀上起來,招呼小B和她剪頭髮,小B說一會兒男朋友回來不能去了,鄧學文說我陪你去。
鄧學文說:“你最近沒跟你們家那位聯繫嗎?”
“有什麼好聯繫的?都那樣了。你呢?部隊那位怎麼樣了?你以後別電話裡罵人家罵的那麼兇。”
“剛纔不是跟他打電話,是跟我媽”。
子晴有兩點受不了鄧學文,首先就是她那摟不住的潑婦脾氣,都不知道她的火怎麼就那麼容易竄起來,子晴最討厭對親人不好對外人好的人。第二就是她到處調情,男朋友比河裡的石頭都多,就連小區門口賣汽水的歐吉桑都不放過。
小B有次聽完她和老媽講電話,義憤填膺地說:“我聽你和你媽那麼說話都想過去打你一頓。”
其他的鄧學文還是挺好的,熱心腸,什麼都愛幫個忙,雖然人有點俗氣,什麼都不懂,但是掩飾的很好,不瞭解的人覺得她還像個大學生的樣子。
要說這個鄧學文,也許就是天生的好命,很小的時候就被送給了現在的養父養母,家境極爲優越,等長大了家境敗落了,母家又找回來了,也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所以她每次開學來都拿雙份的生活費。在宿舍裡那日子過的真是闊綽。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份經濟來源,她中學輟學去外頭闖蕩,結交了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男友,後來因爲男人的奶奶看不慣鄧學文的派頭才分手。這個男的總是不定時地給鄧學文的卡上打錢,王子晴第一次見人家穿三千塊一套的衣服的人也是鄧學文。
不過後來他們還是藕斷絲連着,前幾天這男人,我們姑且稱之爲前男友吧,這前男友還來北京,香格里拉吃的飯,鄧學文作陪,請的都是名流。
臨走的時候前男友問:”錢還夠嗎?我前些天才打了一萬進去。“
鄧學文恨不得拿目光滅了他,這不是當衆告訴人家我傍大款嗎?
據鄧學文說,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還不是因爲那個老太婆,是他和他的前女友胡搞,前女友挺着大肚子來找鄧學文,鄧學文一氣之下來到了北京。
不過她每次說起這段來就帶着一股幸災樂禍,”那女的後來得了乳腺癌了,不知道是不是報應!肯定是報應,誰讓她沒道德,搶人家的男人!“
鄧學文櫃子裡頭的精貴衣服,都是前男友買的,件件價格都要在子晴的衣服價錢後加個零,甚至加兩個零。
她憑藉不缺錢的無限優勢,天天和數不過來的男煲電話粥,和不知什麼來路的男人調情,不分年齡,不分階級,更不分外貌,簡直是門庭若市。
這不就剪頭髮這麼個空擋,鄧學文已經和兩個小弟弟在沙發那邊打成了一片,王子晴有點看不慣,剪完頭髮黑着個臉拉起她就走,一個小弟弟喊道:“姐,別走,我們一會就下班了,一起去玩吧!”
子晴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誰是你姐?”
她扭頭對着鄧學文發火:“你幹什麼呢?漂亮就到處這樣啊,大姐,你還有男朋友呢,沒有你也不能這樣吧。你也別白的玷污了你的好名好姓的,學文。什麼人你都跟他調情呀。以後別說我跟你一起的,丟不起那人,我們是受高等教育的,跟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
“你跟男朋友分手少把氣撒在我身上,我就這樣,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誰讓我漂亮呢。”
“是因爲你漂亮嗎?”
“就算我跟人家多說了兩句話又怎麼了,又不掉塊肉。”
“多說了兩句,大姐,大街上的人都看見你笑得花枝亂顫,追着兩個未成年少男滿美髮店跑。”
“要不是我跟人聊天,能給你派這麼棒的美髮師嗎?”
“你的意思你跟人調情是在幫我呢。用不着,你自己看看,你聊天聊得高興的,我那位理髮師哪有心情給我好好剪頭髮?”
鄧學文撲哧笑了:“耳朵剪破了?真的假的?好了,我錯了,請你吃麻辣燙。”
“別讓我掏錢啊。”
兩人正吃得高興,子晴的手機又歡歡喜喜地閃耀起來:“你幹什麼呢?這兩天也沒信了。”
子晴懵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鄧學文罵道:“你個笨蛋,他後悔了唄,這不找你呢嗎?你不說他學電腦的嗎?正好我的電腦壞了,拿去讓他修修唄,也有個藉口。”
子晴不肯去,一個宿舍的都讓她去,她覺得尷尬,去了說什麼呢?
她睡了一下午,輾轉反側,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又覺得是意料中事,她覺得這個人是自己的,彷彿瞭解他如同久違的朋友一樣,然而此時她有種舒暢,她覺得他是潛意識同意了她的想法。
蕭遠不是小男生,他不是子晴單純的想法,他想結婚,他沒想到子晴是個衝着愛情來不計較結果的女孩子,他只要找到個漂亮聽話的女孩子做老婆就行了。
愛情,他也給不起了。他有點搖擺,他跟子晴,不知道哪裡有那麼一種不自在,讓他緊張。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他的不自在,是他的害怕。
子晴沒有現出失戀的不適,她有點黑了,是最近換工作在外面跑的嗎?她甚至現出少有的活潑,她譏笑他的沉默:“我都沒事,你還這樣,咱們還是哥們嘛。”說這話時候,子晴是帶着潛在的希望的。
蕭遠有點傷感:“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在外面找別人。。。”
子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的真遠,我們難道戀愛不談就結婚嗎?別說了,我以後只當你是好哥們。”
他們玩了一晚上紙牌,子晴越發地不自在,連原來的活潑可愛好像也消失了,或許她知道了必須要失去的宿命,然而上車的時候她還是笑着跟他說:“我都沒事,你還這樣,咱們還是哥們嘛。”
玩牌的時候子晴輸了,蕭遠裝着膽子彈了她兩下,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僵硬起來。
她上了車那天就下起雨來,蕭遠望着她離開,有些消瘦的背影,心裡突然有些不忍。不過他轉身就忘記了她的難過,投入下一輪的相親裡。
子晴其實能夠看見他,她故意忍住沒回頭,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失落呢?
一方面她無法接受他拋棄愛人的事實,他斷斷續續給她講了他在天津的大學生活,也是那樣的美好,可是就因爲女友的白癜風,他就輕易放棄了自己所愛的人。
另一方面她卻歡喜地見到他,從心底盛開出花來,那麼喜悅,那麼天真,她是真正喜歡着他的。
他說:”兩個月,不行,到時候也許是並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你了,我可能什麼都得到了,而你又是這樣一個傳統的人,我怕!“
子晴並沒有體會他深層的意思,只覺得他複雜的邏輯裡,有無法和自己交流的內容。
她感到一種不確定的動盪不安。
鄧學文沒有子晴的煩惱,她現在和那個當兵的男朋友,也就是她的現任男友很熟悉了,聊天也基本接近吵架,各種罵娘都出來了,陳旭琴一萬個受不了,她忍不住打斷她:”你這個男友也是老家的吧!那上次寒假你說你動心的那個認不認識這個人?"
"認識!“
”天哪,你這移情別戀也太快了吧!這麼快就把那個給忘掉了。“
”那個跟別人好了,這個就是那個的姐姐給介紹的。“
”你們老家的人可真是心胸開闊啊!“
和子晴的水深火熱比起來,鄧學文現在是祖國河山一片紅,每天樂不思蜀,應酬一個接着一個,子晴沒事的時候都陪着她,名義上是陪着她,實際上是蹭吃蹭喝。
比如晚上這個請喝茶的,子晴也算免費開葷了,她從來沒去過茶莊,可是進去了以後也就那麼回事,三百塊錢喝了兩杯茶,吃了點瓜子就出來了,還不如去大同削麪館吃刀削麪去!
出來以後那個男的無限傷悲地望着鄧學文,含情脈脈地說:”等我有錢了,估計你都嫁人了。哎!“
”那你趕緊賺錢,有錢了我就嫁給你。“
”要是回老家我就能買得起房子,你說我買兩室一廳的好還是三室一廳的好?“
子晴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能不這麼充滿希望嗎?就算你蓋個別墅,難道學文能跟着你回農村去?
鄧學文卻甜甜地一笑:”當然是三室一廳的好了呀,你看我弟弟,我們家最近剛給他買了房子,就是三室一廳的。“
誰知這哥們太實誠了,樂呵呵地追問:“我買了房你跟我回去嗎?"
"好啊!”
不過臨分手的時候他還是醒過來了,送了鄧學文一頂漂亮的帽子,戀戀不捨地說:“你別忘了我啊,下次再見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娶了媳婦生孩子了,也許你已經嫁給別人了,不論怎麼說,別忘了我。”
鄧學文點了點頭,還抱了抱他,然後和子晴挽着手走了。
子晴問:“你真答應他啊!”
“誰答應他了?你別回頭,哎,你別回頭。他啊,就是傻,長得倒還挺帥的,不過那麼窮,老孃我纔不稀罕呢!趕緊走吧!”
子晴有點爲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不值得,他或許不知道,他的這份深情,在鄧學文看來,如同一個笑話。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愛,在蕭遠看來是不是也是一個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