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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要叫她香兒,讓她寸步不離的在我身邊,我自己亦不清楚, 或許只是想更清楚的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或許, 只是私心作祟罷了。
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 我就知道她沒有貴族的樣子, 更不要說皇后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有多麼隨意, 在我的御書房,對着一個王, 她竟然若無其事的大肆坐在地上看書, 靠着牆的樣子看上去舒服得很, 眼角的餘光看到這副情景的時候,我嘴角抽了抽, 手中的毛筆在紙上滴下了很大的一團墨跡。
實在不能忍受她的放肆,我給了她一把椅子,順便嘲諷她的失禮,她卻滿不在乎的稱自己爲實用主義。
還十分不屑的用眼神嘲笑我的不開通,氣得我拂袖而去, 至今, 她仍是唯一能輕易挑起我怒氣的人。
議事的時候, 我有時會讓她出去, 其實並不太擔心她的聰明, 也不擔心她會對我南冥不利,不知爲何, 我就是這樣覺得,她似乎更希望明哲保身。
只是偶而見到她仰望天空時的表情,會想讓她自由,哪怕只是有限的自由。
那一夜,我和丞相商議國事到很晚,揉了揉疲倦的雙眼,突然發現她還不見蹤影。
望了望窗外的月色,隨即有了踏月尋梅的心情。
很多年後,我仍認爲,那天的景象會一直刻印在我腦海深處,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消退。
擯退了侍衛,我慢慢的走着,不知多少年,沒有如此悠閒又沒人跟從的漫步過了。
當我隨意扒開一叢花木的時候,我以爲,我看到的是誤落入凡間的月之精靈。
那日的她,僅着素衣,頭髮似是才洗過,隨意的垂落在胸前,靠在一顆白梅樹下,她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要接住隨風落下的花瓣。
她的表情,那麼專注,似柔和,似嘆息,似落寞,偏又含着如斯的清冷。
從來就以爲,她並不算美,身爲王,見多了各色天香,卻不知道,月下獨處的她,竟有如此動人的一刻。
一朵落梅翩然而下,落入她的掌中,她展顏一笑,輕輕的合攏手心,那一刻,我竟突然嫉妒她掌中的白梅。
細細的看過掌中的梅花,她隨手一揚,任那花飛舞在風中。
靜靜的笑着,將笑靨染上說不盡的落寞,她輕聲吟唱,我離得不遠,卻也只斷斷續續的聽到些詞句。
“梅花看似雪,紅塵如一夢,枕邊淚共階前雨,點點滴滴成心疼,……,去年圓月時,花市燈如晝,舊時天氣舊時憶,點點滴滴成追憶,……
,憶當時初相見,萬般柔情都深重,但願同展鴛鴦錦,挽住時光不許動。……,但願同展鴛鴦錦,挽住梅花不許謝……”
沒有聽完,我便悄無聲息的離開,我怕我再聽下去,會忍不住衝上前去質問她的情愁,她的落寞,她的深情,所爲誰?
可是,我又有這個資格嗎?或者說,我有這麼問的理由嗎?
宇啊宇,經過那一夜,我或許有點明白你爲何會受她吸引,不但因爲她活出我們所沒有的熱烈,而她,同樣亦是一個非常矛盾的組合,時而天真,時而精明,時而樂觀,時而寂寞,那麼的豐富多姿,是我們永遠不會有的絢爛。
第二天見到她的時候,她又恢復了精靈古怪的表情,彷彿昨夜我看到的那一幕,只是我眼前出現的幻像而已,可我知道,可惜,那並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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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轉眼間她在我身邊已經三個月了,三個月的相隨,足夠我知道她喝酒只喝果酒,最喜歡泠雪宮的桂花釀,喜歡小糕點,偏好辣的東西,討厭正式的服裝,喜歡隨意的素衣,頭髮弄得越簡單越好,最不喜歡塗脂抹粉,身上卻自有一股乾淨清爽的味道。
閒暇時最喜歡看書,站着的時候也會發呆,早上討厭大清早爬起來,不然會很容易打瞌睡。
還有,我沒想到,我們竟能相處得這麼好,有時候默契得不像是敵人,更像是知己。
有時候我甚至想,就這麼一直過下去也不錯,可惜,四國的局勢千變萬化,三個月後,我收到皇弟的告急,勒苛欲策反我蒺藜族,以圖我南冥!
望着皇弟焦急的臉,我長嘆一聲,果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