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寬茶院的時候,我們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悲傷。因爲我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些釋然的成分,而厲若承,他冷臉冷慣了,我猜不出。
上了車以後,厲若承只是吩咐向華回霖城便不再多言。看他這個樣子,悲傷似乎無止境的從我心口蔓延到了全身,可我還是握住了他的手,笑着說:“我們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厲若承倒也沒掙開我的手,只是淡淡撇了我一眼。說道:“兩個小時和一輩子能比嗎?”
我的笑容僵硬了一些,沒說話,而是鑽進了他的懷裡。
厲若承愣了一下,隨後什麼也沒說,緊緊抱住了我。
這一路,我其實不想睡。
我想把在他懷裡的感覺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懷裡的魔力我抗拒不了,那種踏實溫暖的感覺,是我一生嚮往的港灣。
最終,我還是沉沉睡去了。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早就停在了我家樓下。
我揉了揉眼睛,問他:“我睡了很久嗎?”
他說:“不多,我們停在這裡不過半個小時。”
“都半小時了?”我有些吃驚,沒想到自己這麼能睡。
“半個小時很長嗎?”厲若承垂下眼簾,可即便這樣也遮擋不住他的悲傷,他沉浸了半晌才說了句:“別走。”
從我計劃好分手約會的那一刻,我的心上就像捆着一根橡皮筋兒,勒得我生疼,可他的這兩個字,就好比他拉起了橡皮筋兒的一端。然後驟然鬆開,真的是好疼好疼啊。
厲若承見我不說話,以爲我是動搖了。
他湊了過來,對我說:“陳陽的事情真的可以解決。”
自他來了,他一直說可以解決,可除了讓陳阿姨活過來,我想不出什麼解決的方法。
我說:“咱們都不是什麼小年輕了,既然做了決定還是堅定些好。”
厲若承原本稍微高起來的一些興致,被我一盆冷水又給澆了回來。
多說無益,我轉過身,把所有的不捨統統帶走。
可厲若承依舊沒有放棄,他猛的從我身後抱住我,他說:“一天,再考慮一天。”
我身子抖了抖,趁着要哭出來之前,我想拒絕,可是他搶先一步說:“我會一直待在酒店裡,明天晚上你不來,我會離開。”
他鬆開我,然後整理一下衣服坐好,冷聲道:“現在你下車。”
爲什麼非要把離別弄成這樣?就不能瀟灑一點嗎?
我想轉過頭,可終究沒這個勇氣看着他說,只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說:“你知道我不……”
“下車!”厲若承大吼了一聲。
他的這個樣子是我不曾見過的,就連一直把自己當成透明人的向華,眼神也出現了一絲驚訝。
最後。我什麼也沒說,自己下了車。
車門還沒關嚴,厲若承就讓向華立刻開車,好像生怕聽我我接下來的話一樣。
可是他心裡明白的很,我是不會去的。
我站在邊道上。看着車子一點點遠去,直到完全消失在盡頭。
擦了擦眼淚,我轉身準備回家。
這時,王曉玲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嚇了我一跳。
她賊眉鼠眼的,手裡拿着一袋子零食,問我:“和姐夫彆扭還沒鬧完啊?要我說啊,做女人還是可愛點兒好,在這方面你真的很差勁兒。”
我沒說話,但心裡還挺認同王曉玲的話,我確實不是什麼可愛的女人。
“還有你這個打扮?走混搭啊?”王曉玲看着我這條民族風褲子露出了無比嫌棄的神情。
我沒放在心上,說:“別吃這個了,我回去給你做晚飯。”
王曉玲一愣,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似的,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把零食藏在了身後,小聲說:“我想喝酸辣湯。”
“好。”
我和王曉玲一同上了樓。
這樣一個註定無限心痛的夜晚,我身邊從天而降一個王曉玲,倒是在悲傷裡生出了一絲玩味。
一打開家門,王曉玲脫鞋的時候,忽然指着窗戶說:“那藍色的盒子又送來了。”
我背後一涼,迅速看向了窗臺那裡,盒子就那麼安靜的擺在那裡,不知道的,以爲是我家裡的一部分。
“還是空的。”王曉玲嘿嘿笑了笑。
我盯着盒子半天,最後說了句:“如果以後你再發現這個盒子。不要隨意打開。”
王曉玲以爲我是因爲她隨便看我東西而責備她,所以有些不高興,嘟囔着:“小氣吧啦的。”說着,一個人就跑到客廳打開了電視。
我沒走過去拿盒子,心想什麼時候倒垃圾把它扔了就好。
我突然發現這盒子來了,也沒什麼可怕的。
畢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我孤家寡人一個,還能怕他不成?
我走進臥室,把身上的這條褲子脫了下來。然後疊好,和衣櫃裡的襯衣放在了一起。
我盯着這兩件衣服半天,然後笑着呢喃:“以後你好就夠了。”
稍作休息,我便去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正在切菜的時候,電話響了,是陳炎山。
我頓了一下,然後接聽電話。
陳炎山開門見山:“合同我收到了。”
“嗯。”
電話那邊沉?了一會兒,隨後又說:“你準備和他回去了嗎?”
“沒有。”我把爐子上的火調小了一些,“我和他已經結束了,他會自己回去。”
電話那邊再一次陷入了沉?。
而我也沒說話。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失去了厲若承,也失去了陳陽,我結束感情換來的不過是自己良心上的一點兒好過罷了。
許久,陳炎山說:“小陽回來了,回去給他媽上墳了。”
原來是這樣。
我說:“那就好。”
他又說:“小尹。真的沒必要。你不用做到這一步,小陽我會照顧。”
我沒有回答,腦海裡突然浮現了陳阿姨每次端着小米粥時的樣子。
他們或許不會懂,我埋葬的這一段感情,除了爲了陳陽的原諒,還有就是祭奠陳阿姨的死亡。
“我已經想好了。”
陳炎山沒再說話,只是微微嘆口氣,最終掛斷了電話。
我把放在冰箱上,然後繼續準備晚飯。
忙乎了將近四十分鐘後,三菜一湯,被我放在了桌上。
這是王曉玲來了這幾天以後,我和她第一次吃飯,也是時候該問她我想知道的那些問題。
王曉玲看了看我,隨後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她似乎也不挑剔。吃的狼吞虎嚥的。
我問:“你中午是不是餓肚子了?”
她嘴裡的飯還沒嚥下去,便回答我:“沒,我吃了麪包的。”
我笑笑,果真是個大孩子。
給她夾了些菜,我又問:“你一直在孤兒院長大的嗎?”
她正在吃東西的動作一頓,然後“啪”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王曉玲眼睛有點兒紅,她說:“你想說什麼?查我底?覺得我誆你?”
我把碗也放下了,心平氣和的說:“我只是想了解你,你說我們是姐妹,哪有姐姐對妹妹一無所知的?”
一聽我提姐妹,她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她說:“我在洛城郊區的一處綠色未來孤兒院長大的,自打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在那裡。我和那裡孩子唯一不同的是,我每個月都有新衣服穿,還有好多好吃的。”
“後來等我十歲還是十一歲那年,媽媽來了。她只來過這麼一次,我也只見過她這麼一次。”王曉玲說到這裡的時候,苦笑了幾聲,可是眼淚也就這麼掉了下來。
“她很漂亮。比我想象中漂亮很多。我問她爲什麼不要我,是不喜歡我嗎?她不說話,只是哭,後來她就給了我那封信,還告訴我我有個同母異父的姐姐叫樑希,在那之後她沒再來過,後來我看電視,知道她死了。”
王曉玲似乎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哭了,說完這段話,她故作無所謂的擦擦眼淚,端起飯碗,開始大口大口的把飯往嘴裡塞。
我還有許多問題,忽然就問不出口了。
看了看她,最後我只說了句:“慢點兒吃,我給你盛碗湯去。”
王曉玲沒說話。只是埋頭吃飯。
晚上,王曉玲又是沒心沒肺的倒頭就睡。
我站在門口看了看她,想着她今天說的那些話,拋開真假,我倒也希望是真的。很多事情,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像這麼個妹妹,我除了覺得不可思議意外,但也沒有排斥過。
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
想不通,但我看得出她渴望有個家,無論她裝的多麼無所謂,她的眼睛騙不了人。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回到那個小沙發,我給自己腳上上了藥,心想明天走路的時候應該就不會那麼不自在了。
說來也是奇怪,我因爲痛經暈過去以後,醒來後腳傷到是好了不少。
我一邊揉着,一邊想恐怕又是他的功勞。
正拿毛巾擦擦腳的時候,我的震動了一下,擡眼看了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還有誰會聯繫我?
點開一開,是一則短信:我是向華,方便的話,明天上午在你公司附近的餐館,我們見一面,時間你定。
我想向華是來做說客的吧,所以便回覆還是不用見面了。
可是短信還沒發出去,他又回覆了一條:你不來,我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