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着江蓉蓉的屍體方位走去,垂眸看着這一大攤乾涸的血跡,心道這究竟是流了多少血?
“屍檢報告出來了嗎?”我問賀通。
他搖搖頭,跟我說:“還沒這麼快,不過死的很慘,身上至少十幾刀,失血而死。”
我說:“怪不得厲若承身上那麼多血。”
賀通嘆了口氣,和我說道:“這個案子的疑點很多,就好比哪個兇手殺了人還會等在屍體旁邊讓人發現?可是這些疑點,厲總拿不出證明自己的證據,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實實在在的證據確鑿,警察是不會考慮這些的。”
我轉身看向了穆遲,問他:“江蓉蓉很瘦弱,而且得的是肺病對嗎?”
穆遲皺了下眉,然後回答:“是,她也就八十多斤。而她那個肺病,跑步有那麼十來分鐘,她都受不了。”
我輕笑了一聲,指着這周圍的枯樹,說道:“那她怎麼把厲若承弄來這裡的?當時他可是不省人事啊。”
穆遲愣了一下,隨後眼裡忽然有了光芒,他說:“對啊!若承一米八幾的個子,她怎麼給他弄過來的。這裡面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我看向賀通,他的眼中不像穆遲那般有了希望,因爲我們都知道這一點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
我說:“可惜這點沒有用,監控壞了,什麼也沒拍到。原告律師可以說厲若承的昏迷不醒是撒謊,他是自願來的這裡,然後殺了江蓉蓉。”
穆遲聽完我的只一番說辭,眼神?淡了下去,小聲道:“這事就要若承背?鍋嗎?”
笑了笑,我和穆遲說:“這個發現雖然不能推翻什麼,但起碼證明案發時有第三個人在場。”
……
在現場勘察完,我們一行人又回了事務所,因爲賀通接到電話,說是下午可以看到屍檢報告。
我、穆遲,以及賀通坐在會議室裡,誰也沒有說話。
我想,大家都被地上的那灘血,還有怎麼說不清的迷局而惹得心煩意亂,煩躁不安。
這時,蘇菲敲門進來了,看見我以後,低着頭說:“警局那邊……那邊說明天可以見辯護律師了。”
我立刻笑了,告訴蘇菲:“謝謝,麻煩你幫我安排明天一早就見面。”
蘇菲抿着脣不說話,只是點點頭,然後就離開了會議室。
沒過多久,蘇菲又進來,這次手裡拿着屍檢報告,我趕緊翻開查看。
居然身中十五刀……未免,有些太過殘忍了。
穆遲看見照片裡江蓉蓉倒在血泊的樣子,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半天沒說出話來。
而賀通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最後嘆氣坐在了椅子上,說道:“沒有漏洞啊。”
的確,沒有任何漏洞。
可是身中十五刀,怎麼總讓我感覺不寒而慄呢?況且她被捅了這麼多刀,那該是有多疼,她就沒有反抗過嗎?
穆遲見我和賀通都不再說話,便走到我身邊道:“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這次,我沒有再推脫。
眼下的情況也只能到這裡了,好在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看到他,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回到別館,劉嬸和王曉玲都站在門口等我。
尤其是王曉玲,眼中裡還有眼淚,她抱住我說:“姐,沒事的!姐夫是好人,害他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拍拍她的後背。說道:“我知道,這段時間你要乖一些,好嗎?”
王曉玲點頭,跟我說:“我會老老實實的,今天上午穆遲就給我打電話了。我本來想去找你的,但是我知道我還是不給你添麻煩的好。”
“嗯。”
“好了,你一天沒吃東西,趕緊吃些什麼。”穆遲說。
劉嬸點點頭,勉強自己笑着,說:“尹小姐,都是清淡的,還有南瓜粥。”
我說:“好,吃飯。穆遲,你也辛苦一天,和我們簡單吃一些。”
穆遲沒有拒絕,和我們一起進入了餐廳。
吃飯時的氣氛,不言而喻,大家都想極力保持着自然的感覺,可是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誰也裝不出來。
王曉玲最先忍不住了,她放下碗筷,哭道:“姐,你難受就喊喊,或者你罵罵我!你別跟個沒事人一樣好嗎?”
穆遲碰了碰王曉玲的手臂,示意她別說下去,可是王曉玲繼續道:“我不能讓她壓在心裡!這事要換做我,已經哭死了,可是你看我姐……”
我也放下碗筷,低下了頭,遮蓋住無用的淚水。
我說:“我哭,他也出不來。所以我還是剩下哭的時間,說不定就找到了證據。”
飯桌上,自我這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聲音。
一個小時後,穆遲離開,而我也回到了臥室。
王曉玲不想我一個人,說今晚想要陪我,可是我拒絕了,我想把日子儘量過的像往常一樣,這樣我心裡還好受一些。
關上臥室的門,這房間裡全是他的味道,充斥在每個角落裡。
“尹惜,你過來。”他穿着家居服慵懶的坐在沙發上。
我跑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他把筆記本電腦遞給我,和我說:“你上次不是看東江河發呆嗎?那河的上游有一片還沒有開發出來的地方,挨着一個公園,我已經把這片地買了下來,蓋一個惜承別館怎麼樣?”
“惜承?”我笑着他的這個名字,真是夠直白的。
厲若承皺了下眉頭,彆彆扭扭的說:“怎麼了?我們的家,不就應該這麼叫嗎?”
“可是惜承好奇怪,不如承惜好聽啊。”我又說。
他白了我一眼,霸道的說:“我說叫惜承就叫惜承,沒人問你意見。”
“那你叫我過來?”我故意逗他。
厲若承放下了電腦,把我抱起來放在了他的腿上,說道:“是不是皮癢了?”
我笑的更開心,伸手纏住他的脖子,把腦袋窩在了他的頸間,我說:“其實,有你的地方就是家,這裡就是咱們的家。不需要再買什麼新的了。”
“那怎麼行?”他反駁我,“我還不能和我自己的女人有個屬於我們的家嗎?”
“你的房子很多了啊,市區裡還有那麼多房產,完全沒必要再重新建造一個。”
“可是那些地方都沒有你。”他說。
說完,他鬆開我,又把我放在了沙發上,笑道:“總之,這裡會是咱們的家,以後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
“噗通”一聲,我從沙發上跌倒了地上,因爲那天他說完這話,我就牢牢抱住了他。可現在這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
“厲若承……”
三個字,淚如雨下。
坐在地上,我不敢看這屋子裡的任何陳設,因爲每個地方都是他的影子……
他在窗前抱着我,深吻我;他在沙發上認真處理公事,時不時偷看我;他在衣櫃前,得意的指揮我係領帶……
全是他,都是他。
他從來不是融入我的生活,而是成了我的生活。
“噔噔噔”,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我趕緊擦了擦眼淚,然後又坐回了沙發上。
王曉玲端着一碗湯,說道:“姐,你身體弱,這是劉嬸熬了一下午的藥膳湯,你喝一碗。”
我什麼胃口也沒有,剛纔的那些粥都是強喝下去的,更何況是這藥湯?我張口想要拒絕,卻在聞到那味道的時候,胃裡猛地翻滾了一下。
“嘔——”我趕緊捂住嘴巴向着衛生間跑去。
“嘔——嘔——”胃裡好難受,想吐卻又吐不出來,只能乾嘔。
王曉玲跑過來,拍着我的背,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忽然之間又不怎麼難受了,我漱了漱口,和她說:“沒什麼,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剛纔吃飯時吃的那些,可能不太適應了。”
王曉玲點點頭,說:“姐,你要是想姐夫放心就對自己好點兒,別回來他出來,你倒了。”
笑了一下,我說:“我知道,你放心。”
“那這湯……”
“我一會兒就喝。”
王曉玲離開後,我又坐回了沙發上,那碗湯就放在那裡,不知怎麼的,我聞到那股味道又是一陣乾嘔,最後實在喝不下去,只好倒掉。
……
轉早,我第一時間趕到了看守所。
這次不同於上次他故意爲了讓莫勝龍減少戒心的那次,他穿的不是背心,而是整套的衣服。
他依舊雲淡風輕,看見我就笑,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境況。
可是我也懂,這次和上次最大的不同在於那次是他的一手策劃,而這次是被嫁禍入獄。
拿起電話,我們兩個幾乎同時開口道:“別擔心”。
我一下子紅了眼眶,把手放在玻璃上,告訴他:“我昨晚吃的很好,也沒有失眠很久,你看我多有精神。”
他笑了笑,盯着我眼下被我遮了好幾次的烏青,跟我說:“那我要向你學習一下了。”
我看着他,所有的話壓在嗓子眼那裡,說不出來。
厲若承又說:“聽我的話,把這件事交給穆遲。他一定會讓我出去的。”
我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已經是你這場官司的代表律師了,我來幫你。”
他皺了下眉,半天道:“你非要讓我擔心嗎?”
“同理,所以你別再推脫。”我蜷起手指隔着玻璃撓了撓他的手掌,“我們來談談案子,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厲若承看着我,此刻的眼中包含太多的情緒,有心疼,有不忍,也有無奈。
“看來娶老婆就要娶律師,這樣從此無憂。”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一下,說道:“律師老婆還防小三,有任何風吹草動,離婚官司你就輸定了。”
這話說完,我們都笑了。
可是這笑容包含了很多的苦中作樂,更包含了對彼此深入骨髓的愛意。
厲若承垂眸,漸漸收斂了笑容,和我說:“那晚,我不到七點到的她家。她打扮得很隨意,屋裡還有兩個行李箱,說是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所以提早準備了。”
這樣的準備,難道江蓉蓉真的是想出去旅行。放下一切?
厲若承又說:“我說我看她如此也就放心了。之後我們去了餐廳,上面已經擺好了菜色,她說她知道我會來,還特意準備了我喜歡的那個年份的紅酒。”
“你就是喝了紅酒之後,失去了知覺?”我問。
厲若承?了幾秒,說道:“其實進了那個屋子後,我感覺到有些隱隱的不妥。”
“什麼不妥?”
“就是她把一切準備的太完美,就連神情也是爲着旅行而興奮的那種。但是她邀我去,應該是爲我們多年的感情做個了結,起碼會有些哀傷,可是她沒有,而且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
厲若承說到這點,倒是讓我沒覺得很意外,因爲自他出事了,我的第六感就告訴我這和江蓉蓉之前所做的一切脫不了關係,哪怕她是受害者,我也是這麼覺得。
“隨後,她爲我倒了杯酒,跟我說喝下了這酒以後,我們以後就沒有關係了。我當時留了個心思,就是看着她先喝,她喝完沒有任何反應,我才喝的。可是……”
厲若承低下了頭,似乎是後悔自己的一時疏忽大意。
我立刻說道:“沒關係的,這案件有那麼多的疑點,肯定會有破綻被我們發現。”
厲若承久久沒有說話,我有些着急,怕他意志消沉,誰料他再開口說的居然是:“對不起,我應該更謹慎一些。”
我感覺自己的心爲着“對不起”三個字被捅了一刀。
他如今身陷囹圄,心心念唸的還是我的處境,自己被人這麼冤枉,還來和我道歉。
吸吸鼻子,我啞着聲音說:“你可真是比我還傻,要說對不起,我更應該說。我不應該鼓勵你去見她。”
厲若承又擡起頭,把手再次放到了玻璃上,跟我說:“我一定會出去的,你等我。”
我也把手放上去,點着頭道:“我會接你回家的。”
……
和厲若承分別以後,我的心一直懸着。
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更想不明白,究竟江蓉蓉爲什麼要製造假象陷害厲若承呢?她不是很愛他嗎?
又或者江蓉蓉也是無辜的,這件事另有其人,就是在兇案現場的那第三人嗎?
我出了拘留所的大門,一陣風吹來帶着一些門口早點攤兒的味道,我立刻覺得胃裡翻滾起來,跑到一旁的花壇就吐了。
還是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乾嘔。
我這是怎麼了?想來應該是心理壓力太大了,我在霖城有時候也會沒由來的不舒服。
直起身子,我定定神,這時候就聽到:“尹惜,快上車。”
原來是穆遲特意來接我。
上了車,穆遲直言道:“若承怎麼樣?”
我胃裡還是有點兒不舒服,就窩在車座上說:“他能怎麼樣?天塌了,也面不改色。”
穆遲沉?了幾秒,然後道:“我已經派人去了美國,他們會找到我伯父,等他回來了,誰也奈何不了若承。”
多舒心的話啊!
可是我也是個律師,我再清楚不過法律只在證據面前點頭,哪怕穆劍鋒有天大的本事,找不到新證據,最好的結局是能打個誤殺。
穆遲見我一臉凝重,嘆了口氣,又說:“你別愁眉苦臉的,若承不會高興你這樣。”
呼了口氣,我說:“穆遲,你知道嗎?我感覺江蓉蓉是故意嫁禍給他的。”
穆遲反應了幾秒才大喊道:“你說什麼!”
點點頭,雖沒有證據,但我還是直覺強烈。我說:“真的,我感覺這是她設定好的一個局。”
“這個世界會有這種人嗎?用這種方法……她很愛若承的!”穆遲還是不願意相信。
搖搖頭,我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是屬於女人的直覺。
回到事務所,賀通已經在等我了,我們兩個沒耽擱直接進了會議室。
可是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在沉?,什麼也想不到。
“噔噔噔”,一陣敲門聲傳來,蘇菲推開門說:“尹惜,你的好朋友來找你。”
是陳陽。
他拎了一個保溫桶,把它放在了會議桌上,跟我們說:“張嵐給你熬的甜湯,清新爽口,還瀉火,穆總,賀律師,你們也來喝點兒。”
穆遲走到我身邊把我扶了起來,說道:“喝點兒,爲了若承。”
點點頭,我向陳陽走去,他已經分好了三碗,我從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甜味兒。
這樣的甜味兒,我只覺得我的哪根神經被觸動了一下。
陳陽把碗端到我面前,說:“嚐嚐,我喝了都讚不絕口呢。”
接過碗,我手抖了一下……
只聽“砰”一聲,我把碗打翻在了地上。
陳陽以爲我是燙到了,立刻抽紙巾給我,而我卻抓住了穆遲,喊道:“甜湯!是甜湯!”
穆遲他們都是一臉的不解,不明白我這是怎麼了。
我也着急,恨不得他們都懂我,我就說:“江蓉蓉最愛煲甜湯!穆遲,你知道吧?”
他愣了一下,然後點了下頭,還是不明白。
我又說:“她有時候身體不行,自己做不了,也要讓……”
“張嬸!”穆遲眼裡立刻閃過了光,“張嬸一直寸步不離江蓉蓉,怎麼突然就沒影子了呢?”
我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破口,高興的直點頭。
“快!給我查查這個張嬸去哪兒了?要快!”我說。
不出一個小時,蘇菲就跑進了會議室,和我們說:“回……回、回老家了!就在咱們東城的邊上,一個挺大的村子!”
“好!好!”我站了起來,“我立刻就去。”
“不行!”穆遲立刻站起來攔住我,“我下午有個晟承的會議。很重要,陪不了你,我不能讓你去。”
“沒關係,我有賀律師。”
賀通搖搖頭,說:“我下午有個當事人來,推不了。”
“那也沒關係,我和咱們事務所的張叔去,一會兒就回來。”說着,我連包都收拾好了,恨不得立刻飛奔過去。
可是穆遲和賀通都攔着我,穆遲還說給他時間取消會議,總之是說什麼也不肯讓我一個人。
我急得連解釋都有些嘴拌蒜,這時只聽一個清脆的女聲:“不知道這個任務可不可以交給我?”
……
十分鐘後,我和張嵐上了車。
原來陳陽剛纔給她打了電話,她算準了我一定會去,正好騰出時間想要陪陪我。
車上,張嵐和我說:“這件事,我已經基本知道了,很棘手,但是一旦發現什麼,肯定就會像找到毛線頭一樣,很快解決。”
我點點頭,心裡很感謝她的鼓勵和陪伴。
車子開了將近四個小時,纔到了那個村子的邊界,張叔說:“天都?了,估計這就是這裡的餐館了。咱們不如吃點兒?”
張嵐拍拍我的手,知道我心急如焚,可還是道:“必須吃。”
我們到了一個小的家常餐館,張叔沒和我們坐在一桌,自己獨自吃着,張嵐點了幾道清淡的,不停的給我碟子裡夾菜。
“多少吃點兒,你不能倒。”
拿起筷子,嘆了口氣,我又放下。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一點兒都吃不下。
張嵐搖搖頭,皺着眉頭道:“這樣怎麼行?你……”
她說着,這時候也不知道哪桌子的人點了一道酸菜魚,我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忽然就覺得好想吃。
張嵐聽我這麼也說,當然是十萬個同意,當機立斷點了一道。
酸菜魚上桌,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連口水都有些抑制不住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當心啊,有刺兒。”張嵐看我想吃酸的,就又點了碗番茄湯,“這食慾來的太快了。”
我說:“也不知道怎麼了,應該是這這兩天沒怎麼吃,就想要酸的,開開胃。”
張嵐笑了笑,跟我說:“你能吃就行,總好過油鹽不進。”
沒十分鐘,我就吃下了一碗米飯,酸菜魚也被吃了大半,番茄湯也被我喝的一口不剩。
張嵐看着正在擦嘴的我,又笑了,跟我說:“你這架勢,是不是覺得吃到了最好吃的東西了?”
我原本的動作一頓,把紙放到了桌上,盯着那晚番茄湯入了神。
“怎麼了?”張嵐問。
我端起那個碗,告訴她:“在想他做的面,那纔是我吃過最好的東西。”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