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沒有等天黑再起航,因爲這次遠征早已傳的盡人皆知,也無所謂保密不保密了——即使軍情七處的馬迪亞斯?肖爾早已經把暴風城反過來複過去的梳了幾遍,但仍然無法保證沒有拉下幾條被奧妮克希亞收買的漏網之魚。
在登船之後,船隊直接駛離了港口。令迪亞戈感到驚奇的是,船隊並不是集體行動的,而是各自分散開來,向着東方駛去。
很快,視線之內就失去了其它船隻的影子,只剩下了他們這孤零零的一條船航行在白茫茫的海面上,這讓迪亞戈有些無所適從。
“嘿,夥計們,誰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他徑直來到船長室詢問道。
“這是弗塔根公爵制定的航線,我們不能冒着被黑龍一網打盡危險攢在一起,”船長從容的回答道,“要知道,海面上可不比陸地,黑龍只要一次吐息,就可以燒燬我們的船,人類不比娜迦和魚人,失去船隻,再強大的戰士在海上也活不下去。”
“這麼說,我們要看運氣了?”迪亞戈臉色發白,擔心的說道,他往艙門外看了一眼,彷彿在擔心隨時有巨龍飛來。
“是的,希望中獎的不是我們。”船長回答道,他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有着一種海員特有的樂觀。在他們看來,這頭黑龍比一場沒有預兆的風暴也危險不到那裡。
“國王陛下呢?如果他的座船被奧妮克希亞找到了怎麼辦?”
“那需要擔心的可就是黑龍自己了。要知道,幾乎一半皇家法師和聖騎士都在那條船上呢?”
迪亞戈放鬆了一些,但是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在離開船長室,往自己的艙室走去,快走到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從半個月前的那次覲見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國王陛下,其他貴族也是。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他對自己說道。他琢磨了大半個晚上,想的腦門生疼也沒想出是什麼原因。最後只好放棄,昏昏睡去。
在黑暗之中,這條船先往西南方向航行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時纔在調整航向。徑直往西。茫茫的大海之上,看不到海岸,也看不到島嶼,水手們依靠着星星和太陽的方位爲自己導航。
清晨的陽光下,他們輕盈自如的操縱這條重型戰艦,就像這條船的名字一般充滿了自信。是的,這條船叫自信號,迪亞戈在上船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它的名字。
所有的船員都在忙碌。水手們清洗着甲板,掌帆手則去調整桅帆。而炮手們正在擦拭火炮,清理內膛,軍需官則忙着檢查清點底艙裡的補給——這是整船人接下來一路上賴以生存的命根子。一點都不敢馬虎。
乘坐自信號的不光迪亞戈這一夥人,還有另外一位貴族——洛伊?詹戈洛德和他的衛隊。巧合的是,詹戈洛德家族的領地也在西部荒野,不過是在北方。因爲擁有富饒的詹戈洛德礦坑——不像迪亞戈這樣爲王室打工,這個家族是真的自己擁有一個金礦——洛伊?詹戈洛德的排場要大的多,光是他的衛隊就有六十多人。比迪亞戈足足多了一倍。
不過詹戈洛德家族在平民中的名聲並不好,幾年前迪菲亞兄弟會肆虐西部荒野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幹,只管守着自己的金礦,悶聲發大財。對於這種人,迪亞戈也沒有什麼結交的心思,雖然同乘一條船,但迪亞戈也沒特意拜訪過他,更不要說進行什麼深入的交流了。
由於運載着戰馬,這條原本能裝三百多名乘客的戰船被擠得滿滿的。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這種起伏不定的海上生活,暈船的大有人在。馬糞、嘔吐物、便溺……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即使是那些原本不暈船的人也會有張嘴嘔兩口的**。除了睡覺的時候,幾乎沒有人願意在憋悶潮溼的船艙裡呆着。
迪亞戈也是這樣,他經常爬上桅杆,眺望着西方,期盼着早一點看到海岸線,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個多月過去了,他依然沒有看到任何陸地,事實上,就連個能落腳的島嶼甚至礁嶼都很少看到。
按自信號的船長的說法,沒有看到島嶼說明他們並沒有走錯路,因爲無盡之海的幾乎所有島嶼都控制在娜迦手中,看到島嶼的時候意味着你離這些殘忍而惡毒的蛇形生物已經不遠了。如果落到其他種族的海盜手中,你或許還能逃得一條生路,但這些娜迦海盜卻從來不會留下任何活口,有的時候,你很難確定他們劫掠商船是爲了搶奪物資還是純粹是爲了殺人取樂。
這是一次漫長的遠征,所有人的耐心與意志都經歷着時間與枯燥的海上生活的考驗。茫茫的大海日復一日的空曠寂寥,除了海面與天空的深淺不一的藍,再沒有任何其它的顏色。任何一點動靜:一羣海鳥飛過,魚羣遊過,或者海豚躍出水面,都能讓這羣無聊的乘客們激動半天。在這樣煎熬般的日子裡,雖然知道前方要面對的是一條強大的惡龍,但這羣被空虛與枯燥折磨的快要發瘋的人們,還是開始盼望起早一點趕到塞拉摩,開始盼望起那片陰沉黑暗,污穢惡臭,滿是爛泥塘和臭水溝的,能給他們帶來榮耀或者死亡的塵泥沼澤。
在一羣狂躁不安的乘客們當中,暗夜精靈顯得要沉靜許多,他經歷過從黑海岸到米奈希爾的漫長海上旅程,對於這種遠航並不陌生。只要有酒,他從來都不嫌日子難熬。
但其他人卻受不了了,這一天早上,迪亞戈又一次來到了船長室。
“船長先生,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再有一週的時間就差不多了。”船長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最近一段時間,這羣火躁躁的乘客總是問他這個問題,他真是受夠這羣沒出過遠門的旱鴨子了。
“恐怕要兩週,如果季風再不加強的話。”一旁的大副補充道。
迪亞戈苦惱地揉了揉暈陶陶的腦門,忍不住嘆了口氣。一想到還要度過一週甚至更長時間無聊而反胃的海上顛簸,他就有股忍不住想跳海的衝動。
就在這時,高處的桅杆上,瞭望手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船長,你最好出來看看,天氣好像有些不對!”
“怎麼回事?”船長有些不滿的向艉樓外走去,迪亞戈緊跟在他的後面。
一走出艙門,迪亞戈就感覺海上的風似乎大了一些,他看了頭頂的瞭望手一眼,然後望向後者面對的方向,但是他什麼也沒看到。
“哇哦,是逆風!真是個壞消息,恐怕我們得遲幾天才能到塞拉摩了。”船長用手指蘸了點唾沫,然後讓它橫在風中,感受着風吹過手指的速度。
“有多寬?我們能繞過去嗎?“他擡起頭,看着瞭望手問道。
“恐怕不能,先生,我看不到它的邊緣。”後者回答道。
“見鬼!”船長忍不住罵道,他轉過頭,衝着艉樓上方的舵手高聲喊道,“右滿舵,升滿帆,我們得去奧卡茲島避一避!”
“你確定嗎,船長,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些蛇妖會生吃了我們的,連鹽和芥末都不用蘸!”舵手被嚇了一跳,難以置信的喊道。
“那也得我們有命遇見他們!”船長大聲吼道。
“這是怎麼了?”看着氣急敗壞的船長,迪亞戈不明所以的想道,他莫名其妙的給自己加持了一個鷹眼術,往着西邊的海面看去,然後,他也忍不住罵出聲來。
“見鬼!”他喃喃的說道。
在他視線的盡頭,在西邊的天空下,一堵遮天蔽日的黑色雲牆正橫亙在海天之間。在那深淵一般昏暗的天空之上,烏雲不停的激烈翻卷着,彷彿有無數的妖魔在裡面興風作浪;漏斗狀的龍捲風如同巨蛇一般在海面上搖擺移動,吞噬着所能見到的一切。雲層之間,紫色的閃電不停閃過,抽打着海面,彷彿末日即將來臨。
迪亞戈突然意識到,在這磅礴的自然之力面前,人類是如此的渺小,自信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憤怒的風暴來臨之前,找個地方躲起來,以祈求能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