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們離開摩根的崗哨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在燃燒平原,趕夜路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溫德索爾執意離開這個傷心地,他看上去一刻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呆了。
他們花了些時間重新回到了通往湖畔鎮的山谷北口,沿着這條長長的峽谷往南走。
這裡的狀況比起燃燒平原來也好不到那裡去,到處都是燒焦的土地和巖塊。黑石獸人們把這裡的地面掘開,從火山口引來熔岩流,以便於獸人術士們在此豢養烈焰小鬼。這種小惡魔只有一個天賦法術——火焰箭,但好在召喚需要獻祭的要求極低,是大多數低級術士的第一選擇。
不過獸人的字典裡顯然沒有規劃這個單詞,有些地方,他們又不得不在熔岩溝渠上再次架上用巨大的獸骨做骨架的簡陋的小橋,以供大軍同行。
這些烈焰小鬼膽子並不大,事實上,作爲惡魔中的炮灰種族,這些小惡魔從來都是靠數量取勝。像迪亞戈他們這樣有幾個人,而且還擁有一個大傢伙的隊伍,它們只會躲的遠遠地,看着他們施施然的通過。但如果是落單的旅人的話,這些小惡魔可不會表現的這麼乖巧了,那些路邊還殘留着牙痕和爪印的屍骨就是證明。
溫德索爾的情緒看上去非常低落,他絲毫沒有理會這些雜兵,無精打采的只顧着悶頭趕路。
瑪斯雷和迪亞戈跟在後面,不時交談幾句。
“迪亞戈,什麼是愛情啊?看上這種東西很折磨人啊?能把一位黑鐵矮人都不能折服的英勇的戰士弄成這幅樣子。”暗夜精靈看着鬱鬱寡歡的溫德索爾,好奇的說道。
“怎麼?有喜歡的女孩兒了?”迪亞戈戲謔的看着他,笑着說道。
“當然不是,我還沒成年呢,”暗夜精靈脫口而出,但他馬上就後悔了,唯恐迪亞戈小瞧了自己,“其實我馬上就要成年了,只要再過二十年。”
“只差二十年而已喲。”他強調說,同時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一段小小的距離,“一眨眼的工夫。”
但這個“一眨眼的工夫”對於人類來說,已經足以完成從出生到成年的整個過程了,如果順利的話,有些運氣好的人甚至連娃兒都有了。不得不說,這個集月光女士的恩寵於一身的種族之長壽,真是令除他們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嫉妒。
“咳……”迪亞戈嘆了口氣,完全失去了和他再談下去的興趣。但毛孩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深深刺激到了別人,還在窮追不捨。
“迪亞戈,你還沒說,愛情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靦腆的問道,臉上寫滿了憧憬與嚮往。
“這麼說吧,當你看到一個能令你心跳加速,呼吸緊張,渾身冒汗的異性時,你的愛情就來了。”迪亞戈胡扯道。說實話,他前世加上今生,總共也沒談過幾次戀愛,瑪斯雷問他這個,簡直是問道於盲。不過迪亞戈前世好歹也是被無數瓊瑤劇薰陶過的,隨便怎麼都能胡謅幾句。
他用腳跟輕輕磕了一下科多獸的肩膀,示意它走的再慢一點,這頭巨獸雖然步伐不緊,但步子很大,幾乎都快要拱到溫德索爾的戰馬屁股上去了。
不過他又走了好大一段路,也沒有再次聽到暗夜精靈的聒噪,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他勒住科多獸的繮繩,然後扭回頭,意外的看到後者正難以置信的看着前方的山壁,目瞪口呆。
“怎麼了,瑪斯雷?”
“我的愛情……,來了……”暗夜精靈兩眼無神,失魂落魄的喃喃道,看上去就像見了鬼一樣。
“到底怎麼回事?”順着瑪斯雷的目光,迪亞戈往前方山谷兩側的山壁上看去。
“雷吉,快停下!”迪亞戈魂兒都差點給嚇飛了,他用自己所能喊出的最大音量狂吼道。
藉着已經開始顯得昏暗的天光,他看到,就在陡峭的山壁之上,一個獸人正在推動着一塊巨大的岩石,試圖把它滾落下來——的確,那個獸人是個雌性,她高聳的胸部說明了這一點。她看上去比雄性獸人要瘦一些,但不失強壯,她的肌肉強健飽滿,尖牙閃亮。或許對於獸人來說,這是個大美女,但對於瑪斯雷來說,那就未必了。這從毛孩子那張糾結的臉上就能看出來,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這個暗夜精靈中的異類,至少審美觀還是很正常的。
迪亞戈認爲自己一定是瘋了,在溫德索爾在面臨巨大危險的時候,還有時間胡思亂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從科多獸背上抽出步槍,並推彈上膛,但在瞄準射擊之前,那塊巨大的圓形岩石已經沿着山坡滾落了下來。然後,那個女獸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背後。
迪亞戈頹然放低槍口,看着巨巖翻轉着向下滾落,帶起四濺的碎石與塵土,如同一條咆哮的瀑布,向着溫德索爾席捲而來。
心不在焉的溫德索爾終於意識到了危險的逼近,他有些茫然的擡起頭,然後終於變了臉色。然而緊張和恐慌始終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那裡有的,只有冷靜與機敏。
老兵的直覺與嫺熟的騎術在這個關鍵時刻拯救了溫德索爾的生命。他牽動馬繮,伴隨着一聲呵斥,戰馬人立而起,然後一個向後的蹬躍,躲過了這次襲擊。
灰色巨龍般席捲着砂石與煙塵的巨石,在他前面一步遠的地方呼嘯而過,衝擊到對面的山壁上,在上面砸出一個巨大的凹坑,然後反彈到路中央,打了幾個旋兒,最後停下了。
自始至終,溫德索爾都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優雅的就像一場盛裝舞步表演,淡定從容。他甚至都沒被濺到身上一絲灰塵。
“真酷!”迪亞戈喃喃的說。
溫德索爾輕夾馬腹,讓戰馬在山谷裡來回踱着步子,以防備獸人們再次攻擊,但很長時間過去了,山崖上一片寂靜,什麼也沒發生。
三個人略微放鬆了一些,瑪斯雷本來還打算髮起追擊,但溫德索爾理智的阻止了他這麼做。這個聯盟老兵總是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就像前方有危險在等待着他們一樣。
天色已經快黑了,在這種環境下,一旦衝進伏擊圈,那將是一場災難。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豐富的戰鬥經驗卻如同本能一般融進了他的骨子裡一般,使他最終意識到了不妥的地方——那個女獸人的表現太假了,簡直襬明瞭就是在誘敵。
不過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如果溫德索爾躲閃不及,被大石砸成肉餅,誰又能保證這次佯攻會不會變成真的襲擊呢?不過這也說明了獸人在這裡的人手也不是那麼充裕的,如果人手足夠,他們早就碾壓過來了,三個敵人而已,用得着費這麼大勁兒麼?或許獸人們僅僅是在這裡佈置了幾個警戒的斥候也說不定。
經過一番斟酌,他們最終還是返回了谷口,在離谷口不遠的一處小山凹裡宿營。本來爲安全起見,迪亞戈提議回到摩根的崗哨過夜的,但元帥固執的否決了他的建議。
爲此,他們不得不安排輪流守夜,以免被摸上來的黑石獸人給一鍋端了。
在胡亂嚼巴了一頓難以下嚥的乾糧之後,溫德索爾第一個守夜去了,這是他本人強烈要求的。
“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吹吹風,清醒清醒。”他這樣說道。
迪亞戈沒和他爭,前世的愛情劇看了不知有多少,他也知道一個人失戀之後,煩悶幾天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在地上鋪上獸皮,然後和衣而臥,只是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雖然被整個焚燒過的燃燒平原燥熱荒涼,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這裡植物很少,除了火甲蟲和火焰蜂,這裡的野外很少有蚊蟲之類,不像艾爾文森林、荊棘谷這些植被旺盛,水草豐茂的地方,夜晚的蚊蟲鋪天蓋地,讓人不堪其擾,難以入眠。
因爲一天的勞累,又累又乏的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深沉的睡眠總是消除疲乏與勞累的最佳途徑,自從穿越到艾澤拉斯之後,迪亞戈發現自己已經很少失眠了,曾經因作息不規律、熬夜等等這些不健康生活習慣造成的失眠多夢、健忘抑鬱的毛病從來就沒有找上過他。
然而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時候,他感到有人在輕輕的推自己。他警覺的一個骨碌從獸皮上坐了起來,把手摸向了身側的步槍。然而他很快就又放鬆了下來,因爲藉着未熄的篝火灰燼,他看到推醒自己的正是暗夜精靈。
“別緊張,迪亞戈,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暗夜精靈安撫他說,金黃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溫和的亮光,看上去如同寶石一般晶瑩,“也沒敵人上門。”
“什麼事兒?”迪亞戈看了一眼擺在旁邊的沙漏,離換班值夜還有很長時間。他往四周看了看,卻什麼都看不到。作爲一個老兵,這不是溫德索爾第一次擔當暗哨了。他藏的很好,迪亞戈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我還是有些睡不着,我想不明白,我怎麼會喜歡那個女獸人呢?要知道,她沒有任何一點我覺得漂亮的地方。”瑪斯雷糾結的說道,看上去和任何一個情竇初開的人類男孩沒什麼不同。
“傻小子,你那可不是愛情,真正的愛情可不是這樣子的!”迪亞戈忍不住咧開嘴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飛出來了,自從傍晚遇襲到宿營,他都一直在緊張和不安中度過,早忘記了精靈男孩還在糾結着這件事。
“可是那確實是你說的啊,一點都沒錯,令我‘心跳加速,呼吸緊張,渾身冒汗的異性’,她完全符合!”暗夜精靈有些惱怒的說道,他突然有些後悔告訴迪亞戈自己的心事,以至於被這個傢伙無情的嘲笑。
“狗屎,你看到任何敵人都會這樣,不論男女,你只是當時碰巧看到了一個女獸人而已!等有機會見到雄性獸人的時候,你也會有那種感覺的!”迪亞戈哭笑不得的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我會喜歡男獸人?!”暗夜精靈驚駭欲絕,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迪亞戈突然感覺都有些詞窮,他完全無法和這個二貨解釋和心儀的女孩兒相處時的那種奇妙的感覺,那完全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他轉過頭,看了看一臉疑惑與期待的暗夜男孩,感覺這事兒搞得有點纏夾不清了。
“反正你到時候就知道了!”他粗暴而不負責任的說。
……
瑪斯雷對他的解答很不滿意,這一點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因爲一直到早晨,他叫醒所有人的時候,這個男孩看上去還有些氣鼓鼓的。
他們弄了口熱湯,胡亂吃了點乾糧。然後就再次啓程進入峽谷。
因爲今天這一路不知道要面對什麼情況,反正不會太平靜,所以溫德索爾在出發前就穿好了盔甲。要知道,板甲的穿戴拆卸都極爲繁瑣,要花好一段時間才能整利索了。不過,這也真是難爲他了,這一身鋼鍛的板甲可是沉得很,不夠強壯的人,光是穿着甲冑走上半天就得累垮了。
他們這次全神貫注的戒備着可能的襲擊,但走了幾個小時之後,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生,峽谷內一片平靜。
昨天的那場伏擊看上去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如果不是仍然能看到路中間那塊巨大的岩石,冒險者們恐怕會真的這樣想。迪亞戈感覺自己真的很難理解獸人的思維,難道這些綠皮怪物以爲他們一行人已經被昨天的襲擊嚇的不敢再往前走了麼——按獸人對人類的看法,這還真有可能。
越過那塊石頭,道路的兩側開始出現戰鬥後留下的痕跡。地上胡亂丟棄着一些殘破的甲冑,斷裂的兵器,有屬於聯盟士兵的,也有屬於黑石獸人的,但種種跡象表明,聯盟在這裡遭遇了一場失敗,不得不向南撤退。這從地上被泥土半掩的聯盟軍旗上可以看出來——哪怕有一丁點時間,聯盟士兵們都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榮譽被人丟在地上踐踏的。所有的盔甲、兵器和旗幟上面都落滿了灰塵與泥土,這場慘烈的戰鬥距離現在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們在這裡躑躅良久,然後繼續南行,然而越往南走,情況就越是惡劣。
在峽谷的中段,他們看到了一片更大的戰場。峽谷在這裡變得寬闊了些,但失去了地形的憑依,聯盟兵力上的虛弱開始徹底顯現出來。這裡一片焦土,了無生氣,因爲原先屯駐在這裡的聯盟士兵大都都已經戰死了,即使還活着的也撤離了此處,不過,峽谷裡依舊充滿了激烈的戰鬥留下的痕跡,他們至少是在撤離前破壞了這裡的工事,放火燒掉所有輜重之後,才離開的。
但他們明顯沒有和追擊的獸人脫離,因爲後面的道路上依然一路丟棄着各種物資,一直到那道扼守着峽谷南端的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