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沉寂中,雙方停止了戰鬥,呆呆的注視着加塞爾佐格倒在了地上,他的身體抽搐着,隨着生命離開了他的軀體,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鮮血和腦漿從頭部的大洞裡汩汩流出。
在要塞大門前的半山坡上,那座已經被摧毀的哨塔頂端,迪亞戈從槍托上方擡起頭,看了一眼戰場。然後裂開嘴,笑了起來。他等這個獸人的出現已經很久了,爲此他不惜放過了那些從遠處經過的獸人術士。
這就是獵人的力量,無遠弗屆,永遠都無法忽視。他們的攻擊總是忽略空間的區隔,瞬息即至,他們是戰場上的幽靈,你永遠無法確定他在那兒,只有當他的槍聲響起,你才能知道他的存在,但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看見他們的督軍莫名其妙的斃命,獸人士兵中一陣騷亂,一些人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了起來,一些人則貓鼬一樣傻呆呆着的站立着,四下張望着尋找兇手。
基沙恩和自己的隊員乘勝衝進獸人叢中去,像一頭鷹飛進雞羣中去一樣。五個人銳不可當,把獸人一排一排地砍倒,猶如一羣棕熊走進了豌豆田,把豌豆從豆莢中踩得噼裡啪啦爆出來一樣。
這個時候,那頭真正的熊也沒有閒着,他像披着熊皮的死神一樣在獸人堆裡橫衝直撞,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撲,獸人的隊列往往還沒形成被他衝散了。
這個時候,那些個穿着長袍,手拿法杖的獸人術士們終於在後面呆不住了。他們逆着人流而上,試圖用自己的邪惡能量穩住戰線,但槍聲接連響起,他們發現自己的法術護盾並不能抵擋這些灌注了奧術能量的灼熱子彈。他們並不是沒見過矮人火槍,但這支火槍發射的子彈比他們之前見過的所有火槍都更加強大,更有威力。
有一個獸人術士終於發現了目標,但他有些無奈的發現,那個人類獵人在自己的法術射程之外。“在哨塔上面,衝過去!”他用獸人語大聲命令道,大約一打獸人士兵從戰線上分離出來,向石塔那邊衝去。
但那隊士兵並沒有衝出去多遠,那支火槍的射速超出了所有獸人的想象,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僅僅轉過頭看了一下正面戰場,再回過頭來時,這一小支獸人部隊就已經全軍覆沒了。
m1步槍本身就是爲野外戰場而設計的,如果是巷戰或者室內近距離戰鬥,它的效果反倒沒那麼好,但在這個距離上,它就是主宰,沒有人能躲過它的點名,發現即是死亡。
獸人術士有些驚慌,但就在他命令另一支獸人小隊向石塔發起突擊之前,一顆急速飛來的子彈終結了他的生命。被擊中胸口的他歪斜着像後倒去,一直罩在他頭頂的兜帽脫落下來,露出那張乾癟而扭曲的臉。他那雙惡魔般的眼睛的紅色漸漸熄滅了,恢復成原本的黑色。
其他的獸人術士們恐懼的發現,那個石塔上的獵人的攻擊並沒有就此結束,恰恰相反,攻擊纔剛剛開始。那個獵人的射速並不是特別快,有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有精靈獵人們那種急速射擊時箭如雨下的感覺來的震撼,但令人崩潰的是,他射擊的持續性。術士們敢發誓他們從來沒見過裝填如此之快的火槍,雖然有些時候,射擊之間的間隔會稍微長一點(迪亞戈在換彈夾),但往往接下來,又是一波連續射擊。
術士們被完全壓制了,他們甚至只能躲在獸人步兵後面,不敢直起腰來,更不要說反制了。但饒是如此,也不時有人被從人縫中穿過的子彈放倒在地。
這期間,不是沒有術士打算放着那個獵人不管,而是在持盾步兵的保護下專心攻擊正面戰場上的人類士兵,但令人絕望的是,一隻黃豹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竄進了術士們中間。
這隻大貓的攻擊並不致命,但它急促而敏捷的爪擊與撕咬卻使術士們無法擊中精神,以保持施法專注。就像一個壯漢在碰到一個張牙舞爪的潑婦時,也難免會忙亂一陣子的。
不過獸人們此刻可不僅是要忙亂一陣子那麼簡單,就在術士們手忙腳亂的時候,他們周圍的獸人護衛也一個接一個倒下了,他們的橡木盾牌或許能擋得住普通子彈,但卻無法阻止附加了奧術能量的子彈。
所以,幾分鐘之後,獸人術士們絕望的發現,他們周圍幾乎出現了一圈空地,再沒有一個獸人敢接近他們,彷彿那是一片死亡地帶。他們得靠自己了。
術士們終於意識到了他們的窘境,但他們顯然不打算就此放棄。彷彿是不約而同的一般,他們向着哨塔的方向衝去,完全沒有躲避迎面射來的子彈,也沒打算躲避。看上去更像是要迎接一個體面的死亡,而不是打算給敵人造成什麼傷害。
但事實永遠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簡單。衝在最前面的獸人術士被擊中了,但奇怪的是,他只是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卻如同沒事人一般繼續向前衝去。不過,就在術士們身後,一個火焰小鬼突然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然後癱倒在地上,幽綠色的鮮血從它口中吐出,彷彿一灘膿液。幾秒鐘之後,小鬼消失了,它被驅逐回了扭曲虛空,只留下了那灘仍在散發着邪能的令人作嘔的液體。
“犧牲契約!”哨塔上的人類獵人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與依靠忠誠與友誼維持與寵物之間關係的獵人不同,術士和他們的惡魔僕役之間,更多的是利益驅動與暴力役使。在需要的時候,術士會毫不猶豫的依靠彼此之間的契約漏洞來犧牲惡魔,以恢復自己受到的傷害。
獵人定了定神,低下頭繼續不停的射擊着。他不相信術士的惡魔能承受的傷害是無限的,如果惡魔死亡,術士接下來受到的傷害仍然要靠自己來硬吃。
果然,幾秒鐘之後,衝在最前面的那個術士倒下了,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只有一個獸人術士衝到了法術射程之內,他喜出望外的擡起手,試圖釋放已經積蓄已久的暗影能量,但就在這時,一條巨大的黑影從背後籠罩過來,把他撲翻在地。那條大貓終於擺脫了獸人步兵們的阻攔,及時趕了過來。
在破破爛爛的哨塔頂端,迪亞戈仰面癱坐在地上,長長的出了口氣。在他身邊,扔了一地的空彈夾,步槍的彈倉裡空空如也,如果剛纔不是關海法及時趕到,來不及重新裝彈的他註定是要吃上一記術士的法術的,說實話,那些詭異而恐怖的法術,他真的不想去嘗試。
戰場的中央,獸人一陣驚慌,督軍和法術力量的損失對於他們來說幾乎無法彌補。而就在這時,更令他們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在他們頭頂,一個人類法師出現在城牆上,現在沒有了遠程力量的獸人已經完全無法阻止他的殺戮了。
梅森納擡起手,他手裡的法杖尖端的紅寶石在散發着明亮的光芒,即使陽光之下,這光芒也依然耀眼,令人無法忽視。幾秒鐘之後,一個火焰球從他手中噴射而出,衝向前方,擊中了溫德索爾側前方的一羣獸人,伴隨着一聲轟然巨響,他們被轟飛了,被這強大的力量炸成了焦臭的碎塊。然後是第二個火球,又一羣獸人被烤成了焦炭。就在獸人們意識到這個恐怖的威脅並衝去來阻止他之前,又一團巨大的火焰投石如同隕石一般從天空墜落,斜斜的落在獸人最密集的地方,燃起一片火海。
獸人的戰線終於出現了鬆動,那些獸人軍隊中的豺狼人是最先潰散的,這些關於見風使舵的騎牆草一看形勢不妙,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的盟友——說實話,他們的盟友對他們也不怎麼樣——往遠離戰場的地方逃去。
他們的潰逃給獸人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沿着他們在戰線上留下的漏洞,人類士兵們如同潰堤的洪水一般急衝而出,把獸人軍隊分割成互不聯繫的一小塊一小塊。
獸人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敗,他們倉惶的向要塞外面的山坡下逃去,一些人逃往了西北邊他們來時的路,而另外一些則慌不擇路的逃到了東北邊的羣山之中。那裡是豺狼人的地盤,或許這些臨時盟友能給他們一些幫助,但更大的可能是會對這些曾經強大的盟友反噬一口。幾乎每個艾澤拉斯的種族都清楚的知道豺狼人的貪婪與反覆無常,但很不幸,這些外域侵略者不知道這一點。
“我們要追擊麼,元帥閣下?”渾身是血的託德曼上校向溫德索爾這邊奔了過來,大聲喊道。他仍因爲之前的戰鬥而熱血沸騰,想追在獸人後面然後將它們一網打盡。
“不。”但是溫德索爾搖了搖頭,阻止了他。
“我們成功的守住了石堡要塞,但這絲毫無法掩飾我們人數上的劣勢,我們必須保持暴風城在這個地區的軍事存在,而不是和獸人同歸於盡。”他轉過身來面對着託德曼,微笑着,那是一個冷酷的、疲倦的微笑。“要知道,即使這些獸人死光了,他們仍然有可能從黑石塔派遣其他的軍團,但如果我們全都死了,暴風城卻不可能再派一兵一卒到這邊來了。事實上,那個女人正恨不得我們全都去死。”
“如果不消滅他們,那麼我們至少應該把獸人驅離赤脊山地區,以免他們這裡找到棲身之地,”託德曼問道,“難道不是麼?”
“我們確實應該這樣。”溫德索爾同意道,“不過看看你身後。”
託德曼轉過身來,然後立刻明白了元帥的意思。在他的身後,士兵們因爲戰鬥的結束而搖搖欲墜,他看到許多士兵疲倦的躺在被獻血浸溼的泥濘上,有的是因爲受傷而昏迷,而有些則純粹是因爲疲勞。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超過兩天的時間,雖然剛纔並沒有感覺出來,不過現在,當一切結束時,託德曼上校忽然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疼痛,而且他們的武器已經損毀了很多,他們的箭矢幾乎都已經消耗完畢了,每柄劍都出現了缺口,盾牌也傷痕累累
“我們需要休整,士兵們也需要休息和治療,”託德曼有些低落的說道,他看上去爲錯失了這次良機而懊惱不已,對從這裡抽調軍力的暴風城的不滿也再次加深了,“該死的政客,一羣自以爲是的混蛋。”他惡狠狠的咒罵道。
“誰說不是呢?”溫德索爾發出一聲冷笑,然後策馬向要塞內走去,“不過我們也擊潰了這些獸人的主力,剩下的那些散兵遊勇,基沙恩他們就可以慢慢解決。”
他笑着看向託德曼,然後最終點了點頭。“好樣的,幹得漂亮,我的上校閣下,我現在得承認當初任命你爲十二軍團的軍團長,是一個非常棒的選擇!”他在勒馬走向城堡前輕輕了說了這麼一句。
上校強忍着雀躍的心情看着他的離開,這個簡單的讚賞讓他非常自豪。對許多和他一樣的暴風城中層軍官來說,這位沉默寡言的元帥不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演說家,他總是靠行動而不是言語來影響周圍的士兵。這位正直而富有犧牲精神的統帥全身都散發着強烈的力量與信念,令人肅然起敬。他在暴風城的所有軍團當中都擁有着無與倫比的號召力,這是其他元帥所不能比擬的。可以說,得到他的讚許是所有中層軍官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值得爲此大擺筵席,好好慶賀一番。
但是溫德索爾並沒有在要塞裡呆多久。當他發現打掃戰場、治療傷員、恢復後勤,所有的後續事務都有人在負責,一切看上去都有條不紊,他的存在更像某種象徵意義時,他立刻就決定儘快離開了。
他只在廢墟般的石堡要塞呆了一個晚上。對於迪亞戈和瑪斯雷來說這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消息,事實上,軍營從來都不是什麼舒適的地方,早上起“牀”時迪亞戈嘎巴作響的骨頭可以證明這一點——因爲幾乎所有的牀鋪都被傷員佔用了,他們兩個昨天晚上是和溫德索爾在馬廄過的夜,對於德魯伊和獵人來說,遍地馬糞的味道說實話真還不如野外舒服。
“我得離開了,暴風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溫德索爾和託德曼解釋道,他牽着戰馬向要塞大門的方向走去。雖然一晚的休息並不足以消除他身上的疲勞,但對於他來說,都不如自己肩上的使命重要。
就在石堡要塞幾乎廢墟一般的城門下,溫德索爾和他的老部下們一一道別。
軍官和士兵們都圍上來,渴望爲元帥迴歸暴風城出把力,但是被溫德索爾拒絕了。他回到暴風城是一回事,而帶着軍隊回去又是另一回事,那簡直是叛亂。他想要的是撥亂反正,而不是引發暴風城的分裂。
“願聖光與我們同在!”他最後點了點頭,向着士兵們大聲喊道。
“爲了國王的榮耀!”軍官和士兵們齊聲迴應道,他們許多人的眼裡都泛着淚花,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此去前途未卜,危機重重,或許這將是他們和這位可敬的元帥最後一次見面了。
暗淡的晨光裡,他策馬向西方奔去。兩個冒險者跟在他的身後,一如他們踏入這個地區時那樣,看上去勢單力孤,愈發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