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拳頭砸落在臉上,帶着一股勁,像是憤怒,又像是一腔血勇,但看着出拳厲害,實際上一點技巧都沒有。
完全就是年輕人打架的樣子,來得快,去得快。
這麼點技巧,和羊駝號甲板上正在火熱進行的“海盜拳王大賽”裡的精英拳手們完全不能比,但好在,揮拳的對手,倒也不是什麼精銳角色。
那是個瘸了條腿的北海海盜,長得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的,在他身邊,還有三個被幹脆利落撂倒的同夥。
這是在甲板之下陰暗角落裡的四對四,數量上絕對公平。
但實力嘛,就差的多。
“呸”
剛當了新郎官的哈爾這會醉醺醺的,身上還穿着那身考究的衣服,扭頭往旁邊啐了口帶血的口水。
他摸了摸嘴角被打出的血,還有聳動的幾顆牙齒,上前一步,踹了那瘸腿海盜一腳,大罵道:
“以後再敢靠近我妻子,就把你的另一條腿也打斷了!聽到沒!”
這年輕人說話時一股酒氣。
顯然是剛纔婚禮上被其他人灌了不少酒,在他身邊,還有正在揉心口的納特·帕格,這傢伙打架就不行了,完全比不上他釣魚的技巧。
就是來給好基友哈爾充個場面,他只負責搖旗吶喊,真正負責打架的是哈爾,還有旁邊的小術士坎瑞薩德。
以及和他們混熟的北海人渣,銀月哈瑞。
最能打的就是這個禿頂海盜,雖然在高手交鋒裡,他只是個菜雞,但面對同等層次的對手,飽經風霜的老海狗一挑二都不是問題。
“你這樣不行的,哈爾,海盜們聽不懂如此善良的話,看我的。”
坎瑞薩德抱着自己的法杖,他推了哈爾一把,自己俯下身,看着眼前驚恐的四個海盜,這小術士咧開一個陰森的笑容。
也不多話,擡手呼喚魔力,一團墨綠色的,散發着硫磺味道的火焰,在他手中燃起,照應的瘦小子的臉陰森森的。
他對眼前的瘸腿海盜說:
“就是你們四個,前天打算調戲哈爾的精靈老婆,對吧?別說不是,我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小術士指了指懸浮在他肩膀上方的墨綠色眼球。
那用人眼製作的魔法眼球,看着實在是滲人的很。
“布萊克先生不許船上的海盜內鬥,所以我不會傷害你們,但爲了讓你們長個記性,我會給你們留下點東西。”
說完,坎瑞薩德擡起燃燒的手,扣在了瘸腿海盜的手腕上,硫磺烈火的焚燒滾燙,讓那海盜發出如殺豬一樣的聲音。
銀月哈瑞覺得吵,揮起酒瓶就給了那傢伙一下,在酒瓶爆開的聲音裡,那傢伙滿頭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其他三個海盜一臉畏懼,低下頭不敢多言,生怕惹來麻煩。
“嘁,沒捱過毒打的野狗,永遠不知道別碰不屬於自己的骨頭!”
在烤肉的味道里,十五歲的坎瑞薩德站起身,散去手中的火苗,對眼前三個海盜說:
“把他擡回去,如果你們船長問起來,你們知道怎麼說,對吧?要我教你們嗎?”
“是老金牙喝多了,不小心撞在桅杆上了。”
一個機靈點的海盜急忙回了句。
坎瑞薩德滿意的點了點頭,打了個響指,扶着剛纔被踹了一腳的納特·帕格走出船艙,醉醺醺的哈爾拉了拉脖子上的領結,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後的海盜。
這纔跟着走出去。
這四個海盜,就是剛纔布萊克提醒過他的,對維倫尼有覬覦的傢伙。海盜們都是一羣人渣,哈爾敢肯定,船隊裡打他老婆主意的海盜還有很多。
但這四個人今天的遭遇,足夠讓那些混蛋們清醒一點了。
“喂,哈爾夥計,聽我一句勸。”
喝得醉醺醺的禿頂海盜,銀月哈瑞挽住了哈爾的肩膀,這個老海狗大概是因爲某種不可言說的“精靈控”,最近一直和哈爾走得很近。
哈爾知道這傢伙是個人渣,一直和他保持距離,但只要是個人,就不可能只有缺點,哈瑞這樣的混球也有優點。
他挺講義氣的。
聽說哈爾要來教訓想要當老王的海盜,立刻拍着胸口加入進來。
這會他挽着哈爾的肩膀,一邊往甲板上走,一邊低聲說:
“我要傳授你一點和精靈相處的‘訣竅’,她們是很敏感的,尤其是第一次,呃,我忘了,你老婆有女兒了...”
“你TM...”
饒是哈爾脾氣再好,這會都有些捏拳頭的衝動,他立刻反脣相譏說:
“我好歹還有個精靈老婆,你只有...”
“嗚嗚嗚”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起來,銀月哈瑞這個老海狗居然控制不住情緒,哇哇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奧蘭雅,但我就是喜歡高等精靈嘛,我也沒辦法呀。如果奧蘭雅是個高等精靈該多好,我一定對她忠貞到死。”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哈爾聽醉醺醺的哈瑞說過去的事。
說的顛三倒四的,哈爾聽的也是心猿意馬。
好不容易把哈瑞打發走,他便咳嗽幾聲,左右看了看,跟做賊一樣,往羊駝號的船艉樓上層去。
鼓起勇氣要推開維倫尼的房門時,突然有布萊克如幽靈一樣出現,把一瓶名貴的千年魔力酒和兩個酒杯塞進他手裡,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帶着怪異的笑容對他豎了豎大拇指,把旁邊玩耍的康妮帶着離開。
哈爾還能聽到布萊克船長和小康妮之間用薩拉斯語的對話,他努力在學,但只學會了日常用語,精靈的語言太難學了。
“布萊克叔叔,爲什麼他們讓我把哈爾叔叔叫爸爸?可是我有爸爸呀,而且哈爾叔叔好奇怪呀,他連耳朵都沒有,和我長得不一樣,你也沒耳朵。”
“咳咳,你哈爾叔叔和你媽媽結婚了嘛,你就該叫他爸爸。”
“這樣嗎?好吧。今天媽媽和哈爾爸爸結婚的時候好熱鬧啊。但布萊克叔叔,你說媽媽和爸爸當初結婚的時候,爲什麼不叫我呢?”
“......嗯,這個問題太難了,我沒辦法回答你。要去吃蛋糕嗎?再不去就被貪嘴的狐人偷吃完了。”
“好耶,吃蛋糕,狐人也好可愛,我喜歡他們的尾巴,但他們不讓我碰。”
“走走走,帶上你的小夥伴們吃蛋糕去,別打擾你哈爾爸爸和你媽媽的聊天了。”
“只是聊天嗎?今天有個獨眼龍叔叔告訴我,哈爾叔叔要和媽媽一起睡,還要做快樂的事...”
“哪個‘叔叔’告訴你的?來,悄悄告訴我,看我不縫上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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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安納瑞斯被那些外來海盜抓走了?那你呢?你是怎麼回來的?”
蘇拉瑪城中,月郡莊園裡。
剛剛被城市衛兵護衛着,狼狽返回家族莊園的莉莉絲·月郡夫人,只來得及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就遇到了客人來訪。
那是她的私人好友,在蘇拉瑪城很有權勢的,爲大魔導師服務的首席奧術師塔莉薩。
這位奧術師閣下穿着深紫色的華麗法袍,手握一把由半透明的魔力水晶製作,非常漂亮,杖頭如含苞欲放的花蕾一樣的夏多雷大師法杖。
她要比普通的夜之子精靈更高一些,耳朵邊和眼睛下方,還有專門塑出的魔紋,代表着她高階奧術師的身份。
在她左耳上,還有兩個精緻的金色耳環。
以往塔莉薩是非常有風度的施法者,在蘇拉瑪城上流社會也非常有人脈,她和莉莉絲很談得來,但今天,塔莉薩女士卻一反常態的充滿了怒火。
莉莉絲當然知道首席奧術師的怒火來源於何方。
那羣該死的海盜,把她心愛的莊園劫掠一空,雖然沒有放火焚燒,但掘地三尺之後殘留下的那片狼藉之地,足以把首席奧術師的肺都氣炸了。
反了!
反了!
一羣外來海盜,居然敢如此羞辱蘇拉瑪城最有權勢,也最有力量的人之一!
這讓人如何能忍受?
“我是逃回來的,塔莉薩。”
莉莉絲夫人嘆了口氣,先是邀請自己的好友來到會客廳,這纔給她描述了過去一天一夜的驚魂之旅。
“他們來的時候,我正和我的妹妹在你的莊園裡討論一些...嗯,家族事務。他們來的太急了,那時候城市結界又被合攏,我和安納瑞斯根本沒有機會逃走。
我的護衛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人很多,而且很熟悉你那莊園的佈置,又有強者助陣,護衛們一觸即潰。”
月郡夫人手裡握着魔力酒酒杯,說到危險處還會顫抖一下,這顯然是真情流露,她喝了口酒,壓了壓心神,又說到:
“我們被他們帶上了船,是一艘罕見的幽靈船,很像是城市中流傳的故事,來自冥獄的引魂舟之類的邪惡玩意。
他們把你莊園裡的所有值錢東西都一掃而空,是一羣訓練有素的匪盜。
對了,塔莉薩。
他們沒耳朵,也不是巨魔,他們自稱是‘人類’,是一萬年裡在外界繁衍出的低等生命。還有一些海盜很綠,很大,那是名爲‘獸人’的狂暴生物。
還有和狐狸一樣有大尾巴的狐人海盜,四腳蛇一樣的蛇人,最後還有幽靈!
我親眼見到的幽靈...”
莉莉絲夫人抿着嘴,對眼前聽她說話,又眼含怒火的首席奧術師說:
“我的逃脫很偶然,那海盜船的船長,是一個下流之人,他要求我和我妹妹服侍他,這是何等可惡的要求。
我和安納瑞斯當然不能答應。
便趁着被押送去洗漱換衣的機會,跳入了海里。
我可憐的妹妹被抓了回去,而我幸運一些,在海岸邊遇到了巡邏的魔刃豹騎士,這才被救回了城市裡。”
“我會把你妹妹帶回來的,莉莉絲,我的朋友。”
首席奧術師用一種冷漠的語氣說:
“還有那羣海盜施加在我身上的羞辱,我會讓他們用血來償還!”
“可是那是一艘幽靈船,塔莉薩。”
莉莉絲夫人急忙勸阻道:
“它可以深潛入大海,我讓家族奧術師試過了,定位魔法和占卜魔法都無法使用。我不懷疑你的力量,塔莉薩,但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沒關係的,莉莉絲。”
首席奧術師信心十足,她語氣輕柔的說:
“愚蠢的外來海盜,搶走了我所有珍愛之物,但他們也把我剛剛完成的一批附魔銀幣當做寶藏帶走了。
那些銀幣本來是要支付給我的幾個朋友做研究的材料,我在上面釋放了能被我感知定位的魔法。
他們只要還帶着那些夏多雷銀幣,就逃不出我的追捕。
我當然也不會一個人去。
我會調動一隊精銳魔劍士與我一起行動。放心吧,莉莉絲,我會把你妹妹帶回來,你們是在我的莊園裡出的事,我責無旁貸。
這是我的承諾。”
說完,奧術師對月郡夫人點了點頭,手中法杖在地面上敲了敲,便在明亮的閃光中,消失於月郡莊園裡。
目送着好友離開,莉莉絲·月郡咬住了自己的嘴脣。
咬的極狠,甚至咬出了血。
在塔莉薩並未發現,在月郡夫人纖細的脖頸之下,有一枚冰冷的精靈金幣正在提醒她,她現在該有的立場。
她不是逃回來的。
她是被布萊克麾下的法多雷蛛化精靈們送回來的,但這種事,她不能告訴自己的好友,但她同樣在爲朋友的安危擔憂。
“布萊克先生...”
月郡夫人握住了手中的精靈金幣,她輕聲說:
“請別傷害我最要好的朋友,求你。”
“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
下一瞬,首席奧術師塔莉薩幽幽的聲音在莉莉絲·月郡身後響起,把月郡夫人嚇了一跳,回頭看向去而復返的奧術師。
但並非是塔莉薩真的回來了。
在她身後的,只是一個逼真的魔法幻象,應該是首席奧術師在離開前釋放的,蘇拉瑪的奧術師們很擅長這種幻象魔法。
作爲首席奧術師,塔莉薩也有足夠的智慧察覺到莉莉絲有難言之隱。
現在,這幻象用一種溫和但不失強勢的語氣說:
“布萊克又是誰?莉莉絲,你被外來者脅迫了?他一定用你妹妹的生命脅迫你,多麼骯髒的手段!
別怕,我的朋友,把事情都告訴我。
高貴的夜之子不會畏懼這樣下流的勾當。
說吧,就當是爲了安納瑞斯的生命。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一個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