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楚君揚修長的中指蜷起，突兀地敲了敲桌面，震醒了那個沉浸在自己感受中的瑟瑟發顫的人兒，啞聲問：“想什麼？”
沐染一顫，轉眸對上他的眼神，深邃如海一般。
她即刻搖頭，清透的小臉青青白白的，驚醒之後，她對於他想侵佔她的渴望，唯一的感覺還是怕。
她極度地，想逃離。
楚君揚眸色猛地一沉，對剛剛的那種暖昧的感覺，他的確很喜歡，但唯一不喜歡的一點，是剛剛太過泄露自己的情緒，也太容易叫他失控。
此刻清醒了一點，他幽邃肅殺的冷眸睜開，掃過桌面，再也沒了半點兒剛剛那種溫柔疼惜的感覺，沉沉地冷聲道：“……水。”
沐染聽到他以這樣冷冽命令的口吻說話，下意識得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裡尋了幾遍纔看到角落裡的淨水機，走過去，小手微微發顫地拿過了小巧的紙杯，才驟然發現飲水機上面的燈沒有亮着，也就是說……
水眸凝視着裡面澄淨的掛着水珠的水平線，纖睫一顫，回眸輕聲跟他說：“沒有熱水了……如果要燒的話，要等一會……”
“冷的就可以。”
楚君揚寒聲緩緩地打斷了她的話，拿過了抽屜裡她所謂的是她挑選的藥，冷眸看了兩眼，他並沒有吃藥的習慣，這次也一樣，只丟在那裡。等她的水，來壓下胃裡那股灼燒了許久的痛。
沐染僵在那裡，不說話，看了飲水機一眼，小手伸出去輕輕按了燒水的按鈕，這種淨水機的燒水速度很快，哪怕只要一分鐘，水也會是溫的……
曾經大學時期的假期，沐染就算打工也會回到Z市那個小城去打工，是爲了方便照顧自己生病的母親，知道Z市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她一個女孩子哪怕心酸委屈，每一次給母親送藥的水也必然是溫的，沒有一次因爲心急或者沒時間而違背……這一次，也一樣。
生生捱了那如芒在背的一分鐘，接了溫水，沐染轉身過去，遞給他。
楚君揚一直在坐在真皮轉椅上，早就失去了耐心，冷眸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這小東西轉身過來，臉色蒼白地端了尚且溫溫的水給他。
頓了幾秒，楚君揚才接過來，喝到嘴裡的時候，的確不似每一次秘書端上來的咖啡一般，因爲怕他耽擱了喝而調成滾燙的；也不似每一次他自己接的水，春夏秋冬，都一如既往的冰冷。
溫的。
他喜歡，她這份純粹的不分他己的心。
“我讓你想的事情，想好了麼？”楚君揚寒冷的音調並沒有因爲她這一點點暖心的舉動而軟下來半分，修長的手指推開那個紙杯，蹙眉緩聲道，“如果沒有時間考慮，現在，在這，馬上考慮。”
這樣突兀的話，讓這個原本心微微鎮定下來的小人兒，轟然被震在原地！！站立着的身體都有些恍惚搖晃，一時間，鋪天蓋地的想起那麼多的事……
恍惚立馬就知道了，那一天她自殺的時候，他沉聲說出的最後的那幾句話，不過是哄騙她放下瓷片的騙局，他哪有那樣肯定地說過“放過？”，他哪一次靠近，能夠讓她全身而退？
中午的那場逼迫，沐染不是沒有重視，可就像溫水煮青蛙一般，她沒有察覺到真正的危險，現在！纔是真正的逼迫！！
而上來之後他那樣溫柔的舉動，曖昧酥心的話語，都只不過是因爲誤會了是她幫他買藥而已……
沐染纖細的身子發着顫，不自居地往後退，卻沒退幾步，就抵上了身後的櫃子。
“我選擇要……或者不要，有什麼區別？”想起他中午時說的“我想要你，就一定會要”，沐染掌心的冷汗打溼了小手，許久，才顫聲問道。
半晌，楚君揚才冷冷擡眸看她。
“沒有。”
“區別只在於你自己答應，會自覺地乖一點，但要我自己來，結局也許就沒那麼好看，”回想起上一次她自殺之前那種驚嚇羞憤到恨不得去死的模樣，楚君揚丟下手裡的鋼筆，冷冷一眼掃向她，道，“前者，或許會像我剛剛對你那樣，別否認，你也有些沉倫享受，難道不是？”
沐染腦子昏昏沉沉的，纖細小巧的身子在他面前發顫，眼眶熱熱的，恍然就不知自己算什麼。
“我有男朋友。”她聲音裡帶了一絲哽咽，這是她最後一聲堅持。
楚君逸。他現在是她生活在這個城市裡，唯一堅持下去支撐下去的動力。
楚君揚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替她思考這個問題，已經是極爲不耐，偏過臉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是你需要解決的問題，從我要你的那天起，你還不明白？”
她明白的。
她說了分手的，只是，分不了而已。
沐染努力讓自己拂去心頭的那種難掩的恐懼，告訴自己這是法治社會，至少在公司裡，他不會把自己怎樣，鼓足了勇氣壓下哽咽顫聲說：“爲什麼總是這樣？”
楚君揚倒是並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這種場合之下，她，會跟自己說這些。
沐染想強忍住眼淚，可是一旦提起這些事，她忍不住，只要瞪大了眼睛，讓那些眼淚就那麼掉，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出這些話：“因爲我缺錢，我在這個城市處於什麼樣的境地……您想必不清楚吧？我爲什麼寧肯忍受這樣的事情也要留在思銳，不肯起訴你，也不肯離開這個城市，就是因爲，我怕嗎？我如果是自己一個人，沿街乞討都沒有什麼，就是因爲……還有別的，我不放不下、卻在您這樣的人眼中什麼都不算的事，牽扯着我，我才什麼都不能做，連反抗都不能。”
“這就是有錢人的遊戲嗎？好玩嗎？您想要的東西，無論是會毀掉一個人，還是毀掉兩個人的感情，都無所謂，只要開心就好了，是嗎？”
沐染站到更開闊一點的位置，在他面前，不管不顧，擡起早已被淚水打溼、卻依舊清澈見底的眸看着他，道：“那好，那楚先生是要多久？要幾次？十次夠不夠？什麼時候會玩兒膩玩兒夠？你給我一個準信，我們可以現在就開始！”
至少，那樣的話，噩夢也是有盡頭的。
至少，那樣的話，她可以不再那樣害怕，把它當做生命中的劫難，等到過去了，她如果活着就繼續活，活不了，死了也罷。
說完，那纖細柔弱的女孩子擡起手腕，解開自己雪紡裙的扣子，一顆，兩顆，她胸前的黑繩拴着的銅錢，不知是哪個朝代的，也不知代表着什麼意思，她摘下來放在腳邊，擡起發抖到握不住釦子的手腕，擡起發紅的眼眶看着他，繼續……
楚君揚冷冷凝視着辦公室裡發生的這一幕，或許，是超脫了他所有想象的，是他完全意料之外發生的事。震驚，與視覺上的衝擊一起，一點點炸開在他的腦海……
就像那天，小東西在自己面前自殺一樣。
以他冷靜沉穩的性子，就算意外，也只是冷眸之間乍然迸發出的那幾縷寒冽如冰的光芒，他知道照這樣發展下去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他也知道如果他真的是被這幾句話打動的話，那下面，就該阻止她如此自虐自殘的動作了。
可，畢竟。
他不一樣。
只是那麼轉念一想，楚君揚就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小東西，她心理承受能力沒有那麼高，如果當真有那麼高的話，如果她當真不在乎貞潔，不在乎自己扮演這樣一個蕩女的話，那一天，她怎麼可能會因爲承受不了被他強要一整晚的打擊，而衝動自殺？
她，自尊心那樣強硬，又薄弱，一擊即碎；
她，沒有那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