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愣愣地看着她，慢慢地鬆開了她的手。
逐漸逐漸的，臉色如死灰一般了。
夜幕緩緩降臨。
整個城市的日光逐漸暗淡下來，樓下都有路燈開始亮起了。
屋子裡的一切都還能看得到，就是模模糊糊的。
母女兩個就在這樣的昏暗中坐了許久。
沐染回想着從認識楚君揚以來的一切，似乎，他都從未真的做過什麼狠辣的事情來威脅她，無論說過多少次，哪怕是揭露出他們在一起事實給楚君逸看，他都沒有。
沐染沒有因此而感激過他這樣的仁慈，只不過是她從來都無從反抗他而已。
他們之所以能這樣親密地糾纏，牽扯不斷，也不過是因爲楚君揚亦從未對她傷害。
這一次，沐染不知道到底是他親手造就了沐朔這樣的處境，還是隻是攔截了這樣的機會，逼她，來求他去救自己的弟弟。
沐朔雖然不懂事，雖然也應該受懲罰，但是，他是她的親弟弟。
骨肉相連，他受罪的時候，她這個做姐姐的也是會痛的。
只是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想這個。
只有沐朔。
全部的心思都是，沐朔。該怎麼脫離困境。
……她要救他。
黑着燈，昏暗裡徐璟應該看不到她整個紅了的眼圈，以前沐染覺得，如果要做這種勾當母親應該不會罵死她也會打死她，但現在不一樣了。
黑暗裡，那纖小的女孩兒站了起來。
她水眸微微閃爍着幾分晶亮，看了一會前方，側過身來啞聲說：“我去吧。媽。”
徐璟僵坐着的身體，狠狠一震！
“我們在這裡坐着也沒有辦法，即使坐火車趕去了南京，我們要錢沒有錢，要關係沒有關係……等明天消息上報到他們領導那裡。就麻煩了。”纖小的女孩兒啞聲輕輕軟軟地說道。
就怎麼都挽回不了了。
她想母親的抉擇應該很清楚，就只差她沐染自己，打破心裡的原則和底線，說出這句話吧？
徐璟僵着身子好半晌都沒動，仔細看卻能發現在劇烈而細碎地顫抖着。
她眼眶也紅成了一片，死死咬着牙，拳頭都攥不緊。答應自己的女兒去做這種事，是對她這個做母親，最大的侮辱。
她那麼倔強的性格，鐵一般的尊嚴和骨氣。可這一次，出事的可是沐朔。
好半晌之後，她才偏過頭來，啞聲顫抖着說：“你別撲了個空……打個電話先吧。”
沐染微微愣住了。
她真的還以爲，母親會說出別的什麼話來的。
哪怕罵她幾句沒有骨氣，罵她不要臉也是好的。
一股強烈的酸澀在胸腔裡碾壓而過，險些窒息，纖小的女孩兒睫毛顫抖兩下垂下來，鼻腔酸澀得“嗯”了一聲，拿出手機來，打電話。
她的手機裡面，楚君揚的號碼從沒敢認真地存過，記下來過，但只憑靠印象都能記得哪一串是他的數字。
這麼久以來，她也一次都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他。
這一次，如他的願。
她終於心甘情願了。
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很多很多聲，都沒有人接。
纖小的女孩兒感覺心臟都被攥得快要透不過氣，很酸很疼，是那種瀕臨死刑前的緊張的痛感。
終於，電話有人接起了。
“喂？”低沉黯啞的嗓音，從裡面冷淡地傳了過來。
是他。
纖小的女孩兒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說不出，胸口痛得厲害，好一會，才啞聲輕輕開口：“楚先生。”
楚君揚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她這樣的稱呼，是在叫自己。
“嗯。”他淡漠地迴應，“什麼事？”
“我弟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很急……你的條件，我答應……”纖小的女孩兒不知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只覺得額頭燒得滾燙，啞聲問，“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現在，如果楚君揚說出再諷刺嘲笑，落井下石的話，她都不會覺得意外。
楚君揚卻只是靜靜地聽完這句話，在心裡放了一會兒，臉色卻半點暖色的變動都沒反倒冷了幾分，淡淡問：“你跟你母親也商量過了？如果是已經定了，那把電話給她。”
纖小的女孩兒僵住了，完全不知這是爲什麼。
愣了好幾秒，這纔看了一眼母親，把手機遞了過去。
徐璟擡起眼，卻像是在看洪水猛獸，盯着那部手機眼睛被刺得一片紅。
她無言以對，羞恥難堪，此刻，卻也不得不接過來。
“……喂？”她顫抖道。
“伯母。你好。”他冷淡地輕輕打招呼。
“嗯……”徐璟無從回答，這個人此刻不但是沐染的什麼金主，也是她的，她有求於人，而且對方開的是這麼無恥的條件。但可是……可是……出事的人，是朔朔。
“她現在要過來找我，你同意？你知道她來我這裡會遭遇什麼，以後只要我不想，她都不會被允許離開。這樣，也同意？”
徐璟被激得渾身發抖，眼眶紅了，啞聲道：“爲了她弟弟，她願意……”
“我知道她願意。”他脣色微微蒼白，冷淡地說出這一句，接下來的話愈發冰冷卻也愈發平靜，“可你也知道，這回她弟弟在部隊的事，怪不了任何人，換句話說就是他應得的，沒什麼怪力人爲。你女兒付出的代價也足夠大，也遠遠超越了你的接受範圍和底線，所以在你的選擇裡，是願意犧牲掉她，保她弟弟平安無事，是麼？別說你沒有選擇，她那個弟弟在部隊就算被開除也是應該，一樣死不了人，也不會讓誰真受了委屈，你怎麼不選？”
她爲什麼，一次都沒有選擇過沐染？
這話，說得那麼殘忍。
徐璟這次哪怕再不願意承認，都必須承認了。
她嘴脣只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頭也擡不起來。
“還有你確定是她願意？願意什麼？你養了那麼多年的女兒，自己還不清楚，她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好好記住今天，是你對不起她，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們過得好一些，連情緒心情都要照顧到你們甚至不惜頂撞我的時候，你有什麼資格，再去指責她的所作所爲？”他一字一句，冷冽地緩聲說着。
“你是長輩，我說的做的也有些過了，可我還是想警告一句，今天我跟你說的話，和你自己心裡想的那些話，最好一個字都不要讓她知道。最好永遠，都不要讓她知道。”
不要讓她知道，你這個做母親的有多殘忍。
否則，他也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來。
“電話拿給她吧。”
徐璟的手已經抖到快要握不住手機了。
纖小的女孩兒上前，問：“媽，他說什麼？你不要理……如果是很難聽的話，你都不要當真……”
徐璟強忍了許久，才把電話遞回去，頭卻也不敢擡起來看着她。
纖小的女孩兒接過了電話，知道了他目前人在桐苑，末了，她問楚君揚到底跟徐璟說了些什麼。
他只冷淡地掛了電話。
整個房間，因爲夜幕的降臨而顯得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