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了。
把她所有的聲音都封閉在裡面,在狹窄的空間裡輕柔飄蕩着,讓人連回避的時間都沒有,楚君逸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猩紅的眸,看向她,再接着,看向她尚且平坦的,隱藏在修身型風衣底下的小腹。
“你說什麼?”
沐染並不理會他,他想要逃避,就給他去逃避,她按了三十層,轉眸問他:“你也要跟我一起去那兒嗎?”
楚君逸紅着眼睛看了一眼那30層的亮起的按鍵,她就那麼大喇喇的毫不避諱地告訴了他她是去找他大哥的,連僞裝一下都不會了。
“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孕婦?”他聲調微微起伏。
“我說我肚子裡有個孩子,”她清新如鵝蛋一般的白皙小臉從圍巾裡一揚,看向他,“你不懂嗎?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到一定地步就會有的東西,我告訴你要小心一些,嚇到我沒關係,嚇到了他(她)我會跟你拼命。”
跟他拼命?
楚君逸下脣都在抖,赤紅色的眸讓他看起來喪失理智一般可怕,他想到過無數種再次見到她的情況,他甚至那麼天真地幻想過沐染可能是會對他有那麼一些愧疚的,有那麼一些留戀的,可現在,她所說的她此刻腹中的孩子,卻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已經把所有的真相和現實,都血淋淋地撕開給他看。
“所以你是上來找他的?”他終於擡起死死低着的頭,擡起來看她,嗓音啞不成聲。
“我看看……這都是什麼東西……”
直起了腰,他朝她靠近過去,冷笑着,輕輕碰了碰她手裡拿的東西,“保溫箱,是午飯?還有衣服,文件……我大哥的私章都敢放在你這裡……你們,好親近啊。”
沐染察覺到了一絲絲的危險。
腦子裡所有浮現出的信息,是楚氏這一切如轟然倒塌的大樓般的爛攤子,是眼前這個人的所作所爲,她感覺自己眼睛一熱,停止了下意識地往後退的動作,擡起眸,無懼無畏地看着他,清澈的水眸裡透着最自然的疏離與冷漠。
“是啊,我們現在,比跟你是要親近一些,他敢把東西放在我這裡證明我還值得他信任,比二十多年血管裡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都更值得信任那麼一點,我們現在一起上去的話,他應該也是會更願意見我一點!二少您說完了嗎?”她輕輕側了一下身,冷淡地輕聲說,“我快要到了。”
楚君逸伸出手來,猛地狠狠抓住了她就要往電梯口去的胳膊!
疼。
很劇烈的一種疼。
以前楚君逸做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男人習慣的力道施加在女人身上是不行的,他一向知道,只是此刻,他失控了,他死都要留住她,再和她,多說兩句。
“二十多年骨子裡都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是並不靠得住!這一點,你最清楚了不是嗎?”他冷笑,笑裡藏血,“否則我們怎麼會站在這裡,以這種方式,這種關係在說話?你知道楚氏發生的那些事了是吧,你覺得,我做得夠無情夠狠?那他呢,你說,你告訴我,他怎麼會心硬到,對我做得出這種事來?”
沐染恍惚聽懂了,他是在說自己。
一瞬間清眸裡的光芒微微恍惚,她小臉白了一下,堅定地擡眸看他,聲音清脆:“怪我吧!”
“我們一事歸一事,楚君逸,”她眼睛也可怕地紅了,騰出一隻小手來,毫不畏懼將他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死死往下掰,兩人近距離地貼着,她整張清透明麗的小臉像尖銳的刺一樣整個扎到他心裡面,“你是恨我們最後在一起了,是吧?那怪我吧,誰叫我水性楊花見異思遷愛上他?但我覺得我愛的還是沒有錯的,古往今來最最對的一次,倒是你,你覺得你愛我愛對了嗎?給我給對了嗎?我現在都不計較了,對於已經看開的舊感情沒什麼好計較的,可你現在傷害了他,又站在這裡這樣跟我說話,楚君逸,我是好脾氣了才能這樣坦誠又正常的對你,不要毀了我的好脾氣。”
最後幾個字,她說的氣若游絲,已經停在失控的邊緣。
眼眶,紅了一圈。
“叮!”得一聲響,30層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
她看了一眼樓層,想要掙脫他的手,走出去。
“你確定你還要跟着他嗎?你確定他以後就不會負你!!”他失聲咆哮着,拽着她的手,連最後的一點自尊都捨棄不要了,優雅和風度也全都不要了,也要問清楚她這個問題,“你好好看看眼前的這一切,染染,好好看看他面對的是什麼,再拖個一兩天他將會一無所有,你的愛能給他什麼幫助?你以爲他真的不會負你,在整個楚氏留給他收屍的地方都不會有的時候……”
“他還有心!!”沐染宛若一個被徹底激起的鬥志的公雞一般,猛地狠狠甩開他的手,哪怕自己的手腕也“砰”得一聲撞到了冰冷的電梯壁上,疼到發顫,“不要再在我面前詆譭我的男人,楚君逸,你知道愛他是什麼意思嗎?誰給你的膽子,在我面前說他半句不是!任何人都有那個資格揣測,有那個資格警告我沐染要掂量清楚,你、你的媽媽、你的家庭,到死都沒有那個資格。”
他進了一步,要出去。
“走開。”
她顫聲壓抑着說了一句,退開一小步,盯着他道:“哪怕我一直不想告訴你,也不想自己承認,但我現在也必須承認了。”
“我。已經開始恨你了。”
在哪怕他欺騙了她的感情,給她的承諾卻沒有兌現,讓她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時候,她說,楚君逸,對不起,我愛你;
在哪怕他百般勸阻,讓她離開他,卻又給不了她半點避風港的時候,她也只是說,請你走開,我很好。
而到現在。
直到他傷害了他,她第一次有那種放在心尖上的東西被人碰的感覺,她纔拿受傷含恨的眼神看他,說,楚君逸,我恨你。
他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
沐染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楚君逸如遭重創,獨自一個人扶着電梯壁,攥緊了拳頭,用牙齒狠狠咬出血來才能剋制住那股心痛,該來的卻還是都來的,來的,像天塌了一般。
“這一份文件,能說明什麼問題?”
他捏了捏手上的那份薄薄的文件,摔在桌上,淡淡低啞道:“楚氏董事長年輕時候風流成性,玩過的女人不止這一個,徐阿姨那邊,到現在都可見年輕時候是什麼花容月貌,那兩個人交往過,能證明什麼問題?”
邱若彤淺笑。
她走過去,撿起了那份文件,看了一會,說:“是,這一手內幕資料,全天下就只有這麼一份,這偷拍的內容之所以搞不到,之所以沒弄得那麼鋪天蓋地,是因爲這是當年的楚家老太爺派專人查的,僅此一份,誰都搞不到,我花重金買纔買下來。”
“你幹嘛只看第一頁?下面的怎麼不看?”
她迴轉過頭來,看着封面上那個清純美麗到讓她都有些自愧不如的女人。
說:“在那個化妝整形不那麼盛行的年代,這樣的才叫風華絕代,男人再風流成性,都會遭遇幾個紅顏禍水。你知道嗎?你大概也沒想到吧,這就是當年禍害了整個楚家,甚至差點禍害了裴楚兩家聯姻的那個禍水,徐璟,她的名字也挺好聽的。”
“你父親年輕時候睡過多少女人?搞大過多少女人的肚子?恐怕他是連自己都數不清了吧!!”邱若彤笑,笑中帶着陰森與冰冷,翻開後面的頁碼,道,“可他竟然沒碰過徐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