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顧凇被一陣鬧鈴聲吵醒。他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裡。
過去的幾個月,他偶爾會在夢醒後出現短暫的記憶混亂。他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看着身邊陌生的事物,有那麼一會兒,他以爲自己的腦子又出問題了。
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想着睡覺前發生的事情,回憶自己是怎樣到達這裡的,結果發現這段記憶幾乎是空白的。他有些恐慌,內心再次萌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頭。就在這時,有個人突然推開了房間的門。他驚恐地朝門口看了過去,愣了兩秒鐘後,不禁露出了一臉的苦笑。
“呦,醒了,我正想叫你起牀呢。”鍾昕叼着煙站在門口,笑着衝他打了個招呼。
“這是哪兒?”
“我家。”
“我爲什麼會在這兒?”
“因爲……”鍾昕頓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顧凇問道,“等等,你不會又失憶了吧?”
“我記得你是誰,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顧凇十分確定地回答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那關於昨天晚上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昨天晚上?”顧凇一邊揉着疼痛的太陽穴,一邊努力回想着說道,“昨天晚上你來接我出院,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在火鍋店裡,我先是偷了一個男孩兒的錢包,然後就遇到了田護士。再然後……嗯……”顧凇無奈地搖了搖頭,“再然後就不記得了……”
“還好。”鍾昕吸了口煙,放心地說道,“你腦子沒出問題,只是喝酒喝斷片兒了而已。”
“什麼?我昨天喝了很多酒嗎?”顧凇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抱歉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啊,我真的不記得了……”
“無所謂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只要你精神沒錯亂就好。”
“我今天可以去刑警隊報道了吧?”
“當然,等你收拾好了,我就帶你過去。”
“太好了。”顧凇一下子來了精神,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了一樣,瞬間容光煥發。誰知這時,鍾昕忽然澆了他一盆冷水,“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還記得醫生讓你出院的條件嗎?”
“記得啊,我的一舉一動必須得在你的監視之下進行嘛。”
“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的心理評估結果還沒有達標。一旦我發現你有任何不正常的舉動,我會立刻馬上把你送回到治療機構,這件事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啊。”顧凇露出了一個十分自信的表情,“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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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顧凇在鍾昕的陪同下回到了久違的市刑警支隊。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建築,無一不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但與此同時,他又覺得眼前的一切彷彿是虛幻的夢境。
上一次來到這裡已經是去年八月份的事情了。當時,他爲了去涼山調查的事情在這裡跟喬升大吵了一架。轉眼間,五個月過去了,這裡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可是他的身上卻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懷着興奮和忐忑的心情,顧凇一路往專案組辦公室走去。他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些熟人,但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着跟他們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某種自卑心理在作祟,他覺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說不出是驚訝還是憐憫,亦或是嘲笑?
想想也是,自己已經離開刑警隊五個多月了,這期間發生的事情想必已不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多天以前,他重新回到R市,在瀾庭別墅上演了那場逃亡的鬧劇,警隊裡的人恐怕都已經把他當成瘋子來看待了吧?不過這也無所謂,亡命天涯的生活早就教他學會適應孤獨和排擠。即便所有的人都不肯接受他,他也依然能頂住非議,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三樓的走廊盡頭有一間很大的辦公室,“瀾庭別墅謀殺案”專案組就設在這裡,平時的案情討論會也是在這裡進行的。早上八點多,辦公室裡沒幾個人,顧凇推門進去的時候,幾名隊員正在裡面東拉西扯地閒聊。
看到顧凇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驚訝無比。但是很快,趙小霖就露出一副友好的表情,笑着對他說道:“凇哥,你終於回來上班了。”緊接着,其他人也都陸續表達了他們關心和慰問。
這濃濃的溫情讓顧凇一時無法適應。他苦笑着解釋了自己當前的處境,說自己只是回來打打醬油,跟進一下案情,要像以前那樣玩兒命地工作,恐怕得等傷好利索了才行。幾個人彷彿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樣,沒有人當着他的面提起他“腦子出問題”的事兒,也許是爲了避免尷尬吧。
幾個人正說笑着,忽然,又有一個人推門走進了辦公室。
那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孩兒,梳着齊劉海的娃娃頭,白白淨淨的小圓臉上嵌着一雙烏黑漆亮的眼睛,顯得俏皮而可愛。她就是市局刑事技術科的痕檢員祁若南,今年二十三歲,單身。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刑警隊裡,像她這樣可愛的女孩子總是很討人喜歡。
讓顧凇感到萬分新鮮的是,祁若南今天竟然牽着一隻狗來上班。他知道小姑娘平時很喜歡動物,但也至於把愛犬領到辦公室裡來玩兒吧。
“呦,這是你們技術科的新成員啊?你們什麼時候改用拉布拉多當警犬了?”顧凇調侃地對祁若南說道。後者見到顧凇,先是一愣,隨後就露出笑臉,牽着狗走到顧凇的面前,開心地說道:“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想死你了。”
“想我都不去醫院看我,你也夠沒良心的。”顧凇說着把手搭在祁若南的頭上,像撫摸小動物那樣,胡亂地撥弄了兩下。他做這件事的時候,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都在看着他們,有人明顯露出了羨慕嫉妒恨的神情,而顧凇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妥。
“什麼呀。”祁若南後退了兩步,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嘟着小嘴委屈地抱怨道,“你以爲我沒去過醫院嗎?是看門的警察不讓我進去看你。他說你很危險,擅自接近的話會有意想不到的嚴重後果哦!”
“啊?這話是誰說的?”顧凇轉頭看着鍾昕問道,“當時是誰在外面把門啊?他這麼黑我真的好嗎?”鍾昕搖了搖頭,意思是這種事兒他怎麼會知道,不過想了想,他也半開玩笑地說道:“人家並沒有黑你,他說的不都是事實嗎?”
“我……”顧凇鬱悶地捏了捏拳頭,感覺無力辯駁。沉默了片刻便轉移話題道:“對了,若南,這隻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你怎麼把它領到單位來了?”
“啊,你還不知道吧。”祁若南鬆開狗繩,蹲下身子摸着拉布拉多犬的後背說,“這隻就是受害者家裡養的那條狗,名字叫傑克。”
“這就是尉遲龍的那條狗?”
“嗯。”祁若南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案發以後,傑克無家可歸,我心疼它就把它帶回家收養了。可是我家裡已經有一隻哈士奇了,你知道的,就是那個淘氣的八神。沒想到這兩隻狗一見面就打架,天天爲了爭搶東西,吵得家裡不得安寧。我老爸實在是被這兩個淘氣鬼折磨慘了,讓我趕緊給傑克找個新主人。所以我就把它帶到局裡來問問,看看有沒有人想收養這條狗。”
“如果是這樣的話……”顧凇也蹲下身子,摸了摸傑克的腦袋說,“我老媽倒是一直想養條狗,你若是信得着我,可以把這條狗送我。”
“你真的想要它?”祁若南興奮地問道。
“是啊,我爸去世以後,我媽一個人在家也挺寂寞的。讓她照顧傑克,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祁若南拍了拍傑克,鄭重地說道,“從現在開始,這位帥哥警官就是你的新主人了,你今天就可以跟着他回家了,再也不用被八神欺負了。”
顧凇看了看鐘昕,似乎在徵求對方的意見。後者看着那條狗,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估計是覺得這件事跟他沒太大的關係吧。
“對了,有件事我還得跟交代一下。”祁若南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補充道,“昨天晚上,八神跟傑克因爲搶飯盆兒的事打起來了。傑克的右前腿被八神咬傷了,我幫它上擦了點兒藥,但是你最好抽時間帶它去診所看一下。”
“沒問題,反正我現在也很閒。”顧凇點頭答應,正想跟傑克套套近乎,增進一下感情,祁若南突然接到了出勘現場的消息。
“哎呀,又發生命案了,我得趕緊去現場了。”
“什麼案子?我也要去。”顧凇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做出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祁若南皺着眉頭,臉上佈滿了陰雲。“剛剛在光華小區發現了兩具屍體。看情況,這一次的兇手恐怕跟殺死尉遲龍的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