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蘅蕪苑,烈如歌就見到門口的管家,似乎已經等待多時。
“二小姐,老爺有事與你商議,請移步至書房。”管家躬身作揖,恭敬道。
如今蘭心苑表面雖風光依舊,但府上下都清楚錦瀾已經失寵,只是在依憑着烈若溪太子妃的頭銜。而隨着烈震庭多次把烈如歌宣去書房議事,府內的牆頭草自然對烈如歌愈加恭候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一路過去,所遇的丫鬟與小廝紛紛停下對烈如歌行禮,烈如歌面色淡漠,不怒自威,令人更加的畏懼。
書房內,烈震庭手握狼毫在潔淨的宣紙上筆走龍蛇,烈如歌進來之際,筆尖有力一提。
烈震庭放下手中狼毫,擡頭雙目看向烈如歌,嘴角已然上勾,笑道,“如歌,你來看看爲父這帖字寫得如何?”
烈如歌款款走過去,低眸掃過,低喃出聲,“遒勁自然,方剛或圓柔,含蓄或張揚,不多一分,不少一釐,恰到好處。爹的書法生動而有氣勢,瀟灑精湛,筆精墨妙。”
聞言,烈震庭俊逸風華的面容只是淺淺一笑,“你評價尚且高,卻有所保留。人如其字,說實話,你心底裡面是不認同爲父的作風。”
烈震庭所言是肯定,見狀,烈如歌不矯情,更加沒有絲毫的恭維,坦然點頭,眼角卻不經意地再次掃過紙上,眸底一抹冷光疾速滑過。
“呵呵,這教書寫字,本該是爲父的職責,可你你離家時日多,爲父不能盡到義務,憾事頗多。今日父寫聯,不如你來寫橫批?”烈震庭不因烈如歌的無禮而惱怒,大手握住狼毫在硯臺上輕沾,接着遞給烈如歌。
烈如歌回首接過,美眸看着紙上的所寫,隨之在其上寫下四個大字——“顧全大局”。
“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橫批顧全大局,字入木三分,瀟灑有致,蒼勁剛健,與爲父截然相反,卻也是互補。如歌,你的確冰雪聰明,當即就能猜到爲父的意思。”烈震庭朗聲評價道,老謀深算的雙目泛動着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烈如歌。
烈如歌暗中冷嗤,烈震庭已經表達得如此明白,她再看不出來,豈不是要淪爲烈若溪那胸大無腦之人。而且,烈震庭每次叫她來書房,除了有事吩咐她,難道還會琢磨出什麼父慈女愛的關懷戲碼嗎?
“女兒不是很懂,還請爹直說。”烈如歌坐下,淡漠地道。
“太子大婚不日舉行,你作爲太子側妃,不能留下半點詬病。如歌,你未婚先孕的醜聞流放在外,可除了丞相府的人,府外無人知曉謠言的真假。”
“太子身邊的人,爹只能指望你。所以,爹的意思是把樂樂過繼到你七叔的門下,屆時你嫁入太子府,未婚先孕的緋聞自然會被打破。當然,樂樂依舊是烈家嫡系族譜中的子孫,她所享受的,都是烈家嫡女該有的,決計不會有一點兒委屈。”烈震庭低聲道,精銳的雙目盯着烈如歌,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烈如歌心中驟然“咯
噔”一聲,眉色不動,不動心,也沒有任何的憤怒。
顧全大局,烈震庭指的就是捨棄樂樂,讓她成功以清白身份嫁入太子府,與他來個裡應外合。此計謀,是在不得罪未知的人,又達到烈震庭目的的兩全辦法。
只是,他們的陰謀,還是把她圈入漩渦,甚至如今連一個五歲大的孩童也不放過。人殘暴不仁猶可恨,人面獸心更加可恥。
烈如歌不言不語,連眼神都沒有變化,烈震庭嘆息勸道,“如歌,你身爲丞相之女,必定要承應爲父的意志,爲國爲民,不能隨意的兒女私情,感性用事,理當大局爲重。”
聞言,烈如歌冷眸看去,沒頭沒尾地沉聲反問,“爹,太子對丞相府聯好,你認爲他看中了丞相府哪裡?”
烈震庭斟酌片刻,雙手負在身後,雙目晦暗,沉聲答道,“太子看中爲父手中掌握朝廷文官領心權利,還有將軍府暗中餘落的勢力。”
“太子近日親近女兒多於三妹,那太子又是圖謀女兒身上的哪點呢?”烈如歌紅脣抿着,再度逼問,語氣平靜道令人心慌不安。
烈震庭眉頭微蹙,深深看向烈如歌,似乎要把她看穿。但烈震庭恍然發現,他在朝廷爲官多年,人鬼神蛇見過數不甚數,可眼下他卻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懂。
適才,烈如歌對烈震庭錦裡藏到的極致收斂,暗中不知不覺埋下衆多陷阱的虛以委蛇的作風不贊同,烈震庭爲人隱藏深,可此刻他認爲烈如歌已經把假的一面練就成真,令人難以分辨。
“你有太后與陛下的蔭庇,還有……傳聞,當被背水一戰,你外公一家英勇戰死沙場,卻在危難之際極快地把將軍府暗中培養起來的強大暗夜軍遣散,此軍擁有天下最強大的武器,與最強悍的將士。”
“然而,此軍隊不聽任何人的命令,連將軍後裔都沒有用,他們只聽於一塊令牌,天子令。可是,多年來,天下衆多勢力都沒有找到天子令,有人謠說,天子令就在將軍後人身上。”烈震庭雙目掃向烈如歌,低聲道。
烈如歌心一沉,天下野心之人都想要得到天子令,來調動強大的暗夜軍,將軍已死,唯一留下的遺腹是司徒思懿,可是最後司徒思懿被宣進宮撫養。
司徒思懿在皇宮,從未有過事故,直到她嫁給烈震庭,誕下兩個女兒,忽而慘遭黑手……莫非這一切都緣由天子令!
烈如歌忽然記起,那日錦瀾要殺她,卻在關鍵之刻停手,揚言她還有用,將軍後人此刻真切算起來,唯剩她一脈……操縱錦瀾的主兇,他是在猜測天子令在她身上,因此暫且留她……
“爹,你們呢,想要天子令嗎?”烈如歌擡頭,美眸幽暗,冷若冰霜,低聲問道。
烈震庭神色疾速一變,雖稍縱即逝,但烈如歌還是敏銳的捕抓到。心胸上宛若有一塊巨石堵着,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素手扼住光滑的椅扶手,烈如歌整頓好面上的情緒,緩緩起身,“作爲丞相府嫡女的立場,女兒
建議爹不要把樂樂送走,不然後果不是丞相府可以承擔得起的。”
軟緞雙面繡花鞋踏出,朝着門外走去。
“如歌,樂樂的生父究竟是誰?”烈震庭肅聲問道,烈如歌能警告他,說明樂樂的生父在天下是權勢滔天,爲各權貴所忌憚,能力非凡的人。
天下能者不少,但舉凡能鎮壓到四國那個座位上的人,寥寥無幾,一個巴掌都能數清。現在,烈震庭已經把範圍縮小到幾個人物上,只要烈如歌說出那人身在哪國即可。
烈如歌身形一頓,遙遙轉身,回首就瞥見烈震庭俊逸風華的臉上陰霾遍佈,雙目中蓄滿的是計算。
脣角冷然勾起,烈如歌神色淡漠,語氣寒涼,竟然比着冬日的夜晚還有冷入骨髓,沁人心涼,“倘若我非丞相府嫡女,非你烈家子孫,憑我如今的能耐,依你剛纔猶如賣我閨女之言,此刻你的亡魂已祭我刀魂。”
烈震庭神色大變,雙目凸顯,瞠目結舌,步伐不禁被烈如歌身上散發的凌冽殺氣逼退兩步。大手握住桌角,烈震庭身形堪堪穩下。擡頭,烈震庭看着單薄不容輕視的身形,嘴角微微翕動。
“爹,我能再問一句嗎?”烈如歌輕如飄渺的聲音與屋外風聲交融在一起,緩緩響起,“我娘與姐的死,你是否先前就得知,你是否有參與?”
話落,背後一陣寂靜,烈如歌淡漠的小臉愈加冷,美眸內詭異的波光在攪動,猶如烏雲翻滾,要卷席起一翻驚天動地。
半晌後,烈震庭神色肅穆,沉聲道,“沒有。”
烈如歌眉梢挑起,眼角睨向身後,吊兒郎當扯着嘴角,“爹,記住你今天說過的。”
擡腳,烈如歌往前走開兩步,接着又停住,平靜的警告道,“你是你,我歸我,你所要守候之物,與我無關。我能平心氣和地與你交談,只是合作。所以,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從未有變過,別越界,否則我可不會顧及其他。”
接着,嬌弱曼妙的身姿逐漸遠去。烈如歌言已至此,看在老夫人和血緣關係上,她對烈震庭已經是最大的容忍與讓步,假若烈震庭不知好歹,妄圖要控制她,心狠手辣是她燕尾蝶的其中一個代名詞而已。
烈如歌離開後,烈如歌突然渾身卸去力氣,頹然地倒坐在旁側的椅子上,大手習慣的揉着眉間,卻是一片冷汗涔涔。
同刻,森嚴的九皇府內,一名隱衛在秦十二耳邊低語,秦十二眉頭緊皺,揮手讓隱衛退下。門邊,秦十二萬愁莫展,神色嚴峻,躊躇不已。
片刻之後,秦十二挺直腰桿地輕聲步入殿內,躬身垂首道,“尊主,屬下有一事稟告。”
高臺上,墨玉金鑾案桌前,司徒拓紋絲不動,神色認真地在處理公務,削薄的脣瓣冷聲溢出一字,“說。”
秦十二驟然單膝跪在地上,自責地道,“天牢內,老怪物逃了。”
握着硃砂小亳的修長好看大手一頓,司徒拓擡頭,俊美如鑄的神祗容顏遍佈冷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