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見過他?”
丁羨攥緊了手裡的紙條, 聲音因緊張過度而微微發顫。
孫元香喝了口酒,抿了抿,看她一眼, 勸慰她:“別激動。”
怎麼能不激動。
她已經快兩個月沒見到他了, 表情緊張宛如一隻受驚的小鹿, 瞪着銅鈴般的眼睛。
孫元香不緊不慢地又喝了一口酒, 表情慵懶地掀她一眼, “瞧你這出息。”
“孫姐。”
丁羨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孫元香搖搖頭:“嗯,前兩天去局裡辦了點兒事,就順便見了一下。”
丁羨現在有點糊塗, 他應該不是被拘押在公安局門口吧,怎麼去辦了點兒事兒就能順便見到呢?而且, 葉教授明明也跟人要求了好幾次, 對方都給拒絕了。
孫元香輕蔑的笑, “對付有些人,你葉教授那種文化人怎麼行, 走程序是走不通的,還得我們來。”
“你有什麼辦法?”
孫元香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簡單,給錢唄。”
“……”
她還是想不明白,“不是, 你怎麼知道他……”
孫元香替她接下去, “我怎麼知道他進去的是吧?”
餐廳里人不多, 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兩人說話聲音很輕, 也怕被人聽見,彼此都用最小的音調說話, 丁羨順勢點頭。
孫元香笑了下,“我或許知道的比你還多點?”
她笑起來比不笑時要溫婉一些,柳眉似葉片,眼尾細長,笑得時候會勾起一絲很淡很淡的紋路,相比較丁羨這張充滿蛋白質又圓嫩的臉來說,她成熟大方,體態韻致。
周斯越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孫元香並沒有要見他,讓保安把人轟走。
他就在樓下等了一晚上。
孫元香下樓的時候,他還是沒離開。
周斯越比她見過的大多數男孩兒,甚至是她身邊的一些男人都要穩重,不耍花槍,話不多,卻一擊致命,直接開門見山地跟她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孫元香卻嚇唬他:“你知道,蘇柏從這人做事情向來不折手段,你被他盯上,慘咯。”
周斯越沒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無可厚非。
孫元香覺得沒勁兒,便說:“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跟了他這麼多年,非常清楚他的手段,版權這件事我能幫你處理了,但你後面仍然會麻煩不斷,他的目標從來不是誰,而是錢,你懂嗎?他爲難你,不僅僅是因爲你的女朋友,而是,類似你這樣的人,除非爲他所用,否則……”
說到這兒,她瞥了對面的人一眼。
周斯越一身黑,窩在椅子裡,一言不發,神色微冷,眼皮都只是懶散地搭着。
“但,我確實也受夠他了。”孫元香咬牙切齒,讓她的面目都變得猙獰,豔麗的紅脣像猛獸,周斯越看着她,卻想起丁羨那張清淡卻柔軟的脣。
兩人躲在暗處親吻的時候,她總是特別大膽,撕咬親吻。
打開燈,丁羨會害羞,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臉輕啄,等那燈關上,她又變得大膽,含着他的嘴脣也變得用力。
小姑娘有時候會塗點口紅。
周斯越不喜歡,因爲她買的不貴,親上去都是一股劣質的塑料味,把她原本的味道都蓋過了,他每次看她塗口紅就會各種搗亂,以脣封緘,不讓她塗。
丁羨會哄他,軟軟的小嗓子抱着他的脖子說,“好啦好啦,讓我塗完先。”
他埋在她頸項間,沉悶的一聲:“不要。”
小姑娘就咯咯笑,捋着他的頭髮說:“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呀。”
他點頭。
有時候,看到不過點滴,他就能想到很多關於她的片段。
怪不得魯迅先生說國人的想象力尚且富餘。
那天之後,孫元香暫時停止跟丁羨的合作,佯裝吃醋跟蘇柏從鬧脾氣,鬧不過三天又回去求和,蘇柏從一直對她都淡淡的,來去自由,解決生理需求。
他很少會對她說些商場的事,也知道孫元香這人不滿足,但她是他身邊唯一的牀/伴,孫元香提什麼要求他都隨她去,也任由她用自己的人脈談生意,只警告過她一次,別越線。
孫元香應承下。
結果沒過幾天,趙震海下臺了。
孫元香來找周斯越,對他說,趙震海這臺下的有點蹊蹺,莫名其妙就被雙了。
周斯越一邊抽菸一邊告訴她之前蘇柏從來找他的事。
孫元香傻眼了,“不是吧!你把資料給了?”
兩人站在樓底下,周斯越沒請她進去,孫元香也沒要求進去,就那麼幹站着。
他吸了口煙,霧氣在黑夜中淡淡彌散,他擡腳踩了下臺階,低聲說:“沒給。”
孫元香這才長舒一口氣,又覺不對,“沒給怎麼會……我怎麼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
周斯越搖頭。
那晚也沒商論出個結果,看着面前微沉的男人,孫元香拍拍他的肩,“等會,待姐去查查。”說完就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了。
又過了兩日。
孫元香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風風火火地來了。
那陣周斯越正收拾東西準備去非洲。
她把一沓厚厚的資料往他桌上一甩,身姿高昂地往邊上一靠,駕着胳膊說:“看看吧。”
周斯越彎腰拿起來。
後背的T恤跟着他的動作往上一收,露出皮帶。
孫元香瞥一眼,眼睛轉向邊上,默默拿手扇着風。
周斯越對着那沓資料翻閱起來,她給他分析,“還好你沒給,這事兒,反正你給不給資料,趙震海都得下,赤馬那邊早就已經跟他鬧翻了,因爲上回辰東那地皮沒批給他,蘇柏從跟赤馬的幾個股東已經對他不滿了,還是在城建那會兒,他這人也真夠狠的,你說在城建給人拉下去也就算了,偏偏還讓他升了之後,嚐了點兒甜頭,又馬上給了一巴掌。”
周斯越靜靜翻閱着。
孫元香想到什麼補充什麼:“新來那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幾年跟赤馬也扯不清,我還陪着吃過飯。”她靠在桌子上,悠悠地說:“這做人啊,還是別幹壞事,不然早晚有一天給人揪出來。”
見他沉默,孫元香說:“嚇傻了吧?哼,到底還是小孩子。”
周斯越還在低頭看文件,聽到這話,撲哧笑出來,“怕什麼?”
孫元香切了聲,一把奪回他手裡的資料,點了點他:“你就狂吧,你覺得他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
周斯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地搖搖頭。
那天他們倆想過蘇柏從後面所有能走的棋,無非就是將計就計,孫元香也說了,對付他這種人就要出其不意,算盤打多精都沒用。
沒想到這臨場發揮的還不錯,周斯越被抓的時候,孫元香是第一時間接到消息,周斯越也按照大綱劇本臨場發揮表演沉默是金。
孫元香那陣剛跟那位新官搭上線,蘇柏從那邊套不到的信息,她就從這邊下手,前後陪了大概一週左右,那位新官就什麼都跟她吐了。
她把所有的證據都收收攏,還讓人做了個完美的PPT交給楊警/官。
這回鬧得有點大,紀檢委當天下午就去新官家裡把人帶走調查,同時,在家裡搜出五千萬現金,而陷入兩件醜聞的赤馬在當天被迫取消了排爆機器人新聞發佈會。
丁羨聽到這兒,“可是赤馬出了相同的算法體系,這個呢?”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
“爆出這個事兒,對赤馬也是衝擊,因爲如果周斯越這個罪名落實,下一個被帶走調查的就是蘇柏從,對他也沒有半點兒好處。因爲周斯越沒做過,只要警察這邊找不到證據,僅憑几個通話記錄是無法定罪的,大不了關上十天半個月就會把他放了,除非他們濫用私刑屈打成招了,但如果周斯越屈打成招了,蘇柏從也跑不了,所以他是不會讓他坐牢的,你懂嗎?如果我沒猜錯,他最後肯定花錢把這事兒給平了,但沒有證據法律又奈何不了他,至於這其中真假就讓世人去斷,周斯越這名聲就算是毀了,做過沒做過,一聽是花錢平的,鐵定這黑鍋是背頂了。”孫元香抿了口水說,“他一開始只是想拿這個事兒去逼周斯越下水,但那小子不肯下,他又找了個人,並且跟他合演了這齣戲,黑鍋周斯越背了,等那人畢業之後,那小子名聲臭了,但那兩人又能愉快的合作了。”
丁羨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我餵了他安眠藥,趁他睡着的時候翻了他手機,發現了一個公共電話亭的號碼,讓人查了那座電話亭的地址,然後去調了對面便利店的監控,看了所有通話記錄時間點的監控,出現的都是一個人。”
她的聲音一直很平緩,丁羨卻莫名聽緊張起來了。
孫元香說:“我截了屏,讓人查,發現是你們學校的董正飛。”
“董師兄?”
丁羨想到那張傲慢兇相的臉:“可是你這樣對蘇柏從,他會不會……”
“他現在忙着給公司清賬呢,也顧不上我,等顧上了,大概也就法庭上見了,等紀檢委那邊把新官的事兒給查了個遍,他也差不多了。”說到這,孫元香活動活動筋骨說:“等着吧,我估計再有兩天,應該能出來了。等那小子出來我他媽要好好敲他一筆,這幾天爲了他我真是半條老命都耗進去了。”
“別啊,他沒錢。”丁羨下意識說。
孫元香哼唧一聲,故意逗她,眯了眯眼說:“沒錢啊?這不是還有人麼!”
“……不行。”
“他爸爸沒了。”
丁羨沒頭沒尾地丟出一句,把孫元香看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收斂了笑意,說:“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
……
真的如孫元香所說,周斯越在兩天後被釋放。
幾人接到消息都是沉默,原本關在裡頭倒還好,外面的消息收不到,現在人出來了,周宗棠的事怎麼說還是個問題。
潘永幀說,別說了,先瞞着,免得他剛出來就得受着這些。
葉教授卻覺得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他要知道的。
自那晚之後,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丁羨得知之後便告訴了葉教授,葉教授說什麼都要見見孫元香,一來二去,幾人便熟了。
關於周斯越的事兒就愛坐在一起討論,成了個行走的智囊團。
縱然聰明如孫元香,她也想不出好的應對方法。
只能說,“這樣吧,讓丁羨去說,讓他倆單獨談談,那小子對她沒脾氣。”
其他兩人表示,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丁羨:“……”
說是單獨談談,孫元香還給他倆在酒店定了個套間,讓人擺了些物件和蠟燭。
丁羨拒絕,地下室我跟他說就行了。
孫元香解釋說:“地下室環境太差,心理學家說,人的心情也非常受環境的影響,環境好一點,至少能緩解一下心裡的疼痛,不用心疼錢,這就當姐送你倆的紅包了,以後結婚就別跟我要紅包了,記着啊。”
她一邊說着一邊讓人收拾乾淨房間,還噴了些香水,“我特地讓人從國外帶的,這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香氛,好歹他剛出來,這也算是給他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香氣入鼻,丁羨打了個哈欠。
孫元香一轉頭注意到她,擰着眉,慢慢地自上而下打量她,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對她說:“我怎麼把你忘了呢?”
啊?
孫元香一把拉過她,往外走,“走,你得好好倒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