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驚恐中的人們終於恢復了視力,這時他們才發現,原本風景如畫的城區早已變得滿目瘡痍。
那些巧奪天工的雕塑和玲瓏別緻的建築物,都在振動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只有那些如宮殿般的巍峨厚重建築才得以相對完整的保存。
奧格斯格的臉色變得無比陰沉,他身前不遠處墜落下一個巨大的金屬物,將堅實的岩石地面砸出了很大的深坑。
那金屬物是亞希波恩家族的族徽,它曾被高高懸掛在主殿的正門上方,剛纔卻差一點要了皇帝陛下的命。
大難不死的奧格斯格長出了一口氣,踢開濺落到腳邊的碎石,擡頭遠眺圍繞着城區的高聳城牆,發現爲了應對大規模戰爭而準備的保護罩也被衝擊波激發啓動,整個0號城已身置於一層藍色光膜之中。
奧德賽斯拍了拍胸口,有些後怕的說道:“託陛下的洪福,在爆炸最猛烈的時候保護罩自行啓動了,否則整個帝都受到的損傷將會比現在嚴重無數倍。”
奧格斯格沉默不語,奧古斯汀卻在身後大吼道:“趕緊派人去把護罩關掉!”
奧德賽斯轉頭咆哮道:“你瘋了嗎?”
城外的戰鬥也許尚未結束,如果在此時撤去護罩,萬一再來一次剛纔規模的爆炸,很多鬆動的建築就會瞬間倒塌,城裡原本糟糕的情況更會雪上加霜。
可是奧古斯汀依然如故,他甚至忘記了尊稱,對奧格斯格哀求道:“哥哥,趕緊下令吧!”
奧格賽斯善於玩弄權術,卻目光短淺,被稱爲紈絝子弟的奧古斯汀看得比他深遠得多。
同樣的道理,身爲地底世界的最高統治者,奧格斯格的視野自然處於最高處,他弟弟奧古斯汀能夠看明白的事情,他自然也非常清楚。
蒂姆遭遇同樣處於僞神級別的對手挑戰,幕後黑手奧格斯格不用猜也能想到,除了季蒙神安格斯沒有任何人能拿出這樣大的手筆。
現在帝國戰事頻頻,周邊的無數座城市被捲進了宗教戰爭的戰火,沉寂多年的季蒙神安格斯又如此的不安分,想來和他同盟的賈斯特家族也必然開始蠢蠢欲動。
亞希波恩家族與賈斯特家族是世仇,爲了爭奪皇權的歸屬,他們之間早晚會有一戰,而這一戰必然是席捲整個地底世界的大規模戰爭。
在這種戰爭中,架設在帝都城牆上的保護罩勢必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爲它要守護的是地內人首都,只要帝都安然無恙,哪怕戰火燃遍整個帝國,哪怕皇族暫時處於劣勢,歸屬亞希波恩家族的勢力也不會放棄消滅敵人的信心。
換句話說,帝都就是一杆旗幟,而保護罩就是這面旗幟的守護神。
奧古斯汀如此急迫的想要關閉保護罩,就是因爲它的作用如此重要,而它的充能速度卻又十分緩慢。
保護罩每開啓一分鐘,就需要消耗充能一年時間的能量,也就是說哪怕這座保護罩已經二百多年沒有開啓,它最多也只能堅持不到四個小時。
如此計算下來,就可以明白保護罩能量有多麼寶貴,此時每一分鐘的消耗,對於即將面臨全面戰爭的亞希波恩家族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巨大浪費。
奧格斯格心裡很清楚弟弟焦急的原因,只是他有些猶豫。
和叔叔奧德賽斯所憂慮的一樣,奧格斯格也擔心會有更大規模的爆炸發生。
如果他現在撤去保護罩,雖然保住了得來不易的能量,卻因此導致了更大規模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帝都的民心就有可能出現變化,甚至全面倒向隱藏在暗處的賈斯特家族。
民心是國之根本,奧格斯格不能冒這個險,也不敢冒這個險。
他回頭對自己弟弟道:“奧古斯汀,稍安勿躁,想來戰鬥即將結束,我們再等等。”
奧古斯汀心有不甘,可在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下,他只能選擇默認。
奧格斯格不愧爲當今的皇帝陛下,他的判斷十分準確,蒂姆與安德烈之間的戰鬥確實已經接近了尾聲。
就在剛纔,當安德烈揮舞巨劍向蒂姆劈下的時候,蒂姆手中的岩漿岩陡然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緊跟着安德烈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崩飛出去,先是高高躍起,然後重重摔在了千米外的地面上。
在這記莫名出現的重擊下,安德烈的守護芯片連防護罩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瞬間燒燬,安德烈本人以身體承受了全部的攻擊。
踏入僞神境界的人都擁有鋼筋鐵骨,只是在如此磅礴的力量面前,安德烈那硬如鋼鐵的身軀根本不堪一擊,全身的骨頭全部碎爲了裂片。
即使是這樣,僞神強大的生命力依然支撐着安德烈苟延殘喘,不過他現在只能如同軟體動物般癱軟的躺在深坑底部,別說是挪動一下身體,就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反敗爲勝的蒂姆仰天長嘯,聲音中摻雜着痛苦與興奮。
良久之後,他纔將目光投向手中的神之守護。
石塊已經破損不堪,蒂姆卻依然用最虔誠的姿態,將它緩慢收進自己漏洞百出的內衣
口袋,又反覆確認它不會從衣服的破洞中掉出,這才緩步向前走去。
他拖動有些不太靈敏的右腿,跌跌撞撞的繞過一段墜落下來的雕像手臂,又躲開那些不便通行的破損地面,用了很長時間,纔來到他原本瞬間就能跨越的距離。
看着坑底奄奄一息的安德烈,蒂姆飽經滄桑且佈滿鮮血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休息了一陣,在積攢起足夠的力量後,才喘着粗氣問安德烈:“神祗力量的滋味如何?”
安德烈無法移動身體,只能從已經變成縫隙的眼睛裡投出疑問的目光。
蒂姆得意的笑了起來,卻不成想牽扯到自己的傷口,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又休息了一陣,他纔開口道:“剛纔那塊石頭被稱爲神之守護,在它的裡面,封印着大地之神的些許神力。”
聽到蒂姆的解釋,安德烈的目光變得釋然。
難怪自己會遭受如此重創,原來蒂姆動用了真正的神祗之力,哪怕這股力量只是大地之神隨手爲之,也不是自己這種僞神可以承受的。
從安德烈心如死灰的目光中,蒂姆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刺激對方的做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這讓以折磨對手爲樂的蒂姆感到非常高興。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讓蒂姆有些爲難。
他想親手殺死對方,因爲僞神的生命力極爲頑強,別看現在安德烈行將就木,可只要他一息尚存,就有完全恢復的可能。
但是現在蒂姆的情況也很糟糕,他沒有能力沿着斜坡走到坑底,這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手刃仇敵。
感受到蒂姆的窘境,安德烈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甚至他的嘴角還微微翹起,露出一副怪異的譏諷笑容。
“你這混蛋,到了如此境地,竟然還敢嘲笑我?”
蒂姆擦了擦眼睛,發現自己沒有看錯,已經陷入深度癱瘓的安德烈確實翹起了嘴角,也確實對着自己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這讓主教大人怒火中燒,他的目光開始在四周遊弋,希望能夠找到一塊合適的石頭。
既然他沒有能力深入坑底,那就用石頭將該死的安德烈活生生砸死。一名僞神境界的存在,最後卻慘死在石塊之下,這應該是對安德烈最大的嘲笑。
獲悉蒂姆的意圖,安德烈的目光變得慌亂起來。
正如蒂姆想的一樣,安德烈也有自己身爲僞神的驕傲,也許他不害怕死亡,卻希望自己能夠死得堂堂正正、轟轟烈烈,像這樣被石頭砸死,未免太過憋屈。
讓他覺得慶幸的是,蒂姆尋找碎石的過程並不順利。
在經過神之守護的猛烈爆炸後,除了蒂姆所站的地方受到庇護之外,整個廣場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一望無垠的廣場上到處是深坑以及數之不盡的碎石。
可偏偏這些石塊不是大就是小,以蒂姆現在的情況,太大的石頭他拿不起來,太小的石頭又無法置安德烈於死地,所以他忙活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
期間他曾找到過一塊重約十斤的碎石,如果換做平時,他一根小手指都能將這塊石頭彈飛出去,可是現在別說是扔,他連抱起來都十分吃力。
廢了半天的勁兒,他總算是把石頭舉過了頭頂,不過緊跟着他就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把石頭扔到安德烈身上。如果勉強這麼做,他很有可能把自己也丟進坑裡。
所以蒂姆咬牙切齒的發了半天狠,最終卻只能放棄。
看着如同無頭蒼蠅團團轉的蒂姆,安德烈的眼睛裡再次露出了嘲諷的目光。
蒂姆更加惱火,他撿起一塊小石頭,對着安德烈扔過去,正好打中了安德烈的額頭。
聽到安德烈細若遊絲的吃痛聲,蒂姆興高采烈的大笑起來,那手舞足蹈的樣子就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哪還有一點僞神高手的姿態。
就在這時,一陣金屬摩擦斷裂的聲音傳來,正在大笑的蒂姆下意識的轉頭回望,然後原本張開的嘴變得更大,表情也變成了萬分驚恐的樣子。
來過帝都的人都知道,環形運輸站的站前廣場上豎立着許多奧格斯格陛下的雕像,這些雕像高聳入雲,看上去無比的莊重威嚴。
由於這些雕像全部由金屬澆鑄而成,抵抗衝擊的能力十分強悍,那怕是在神之守護的劇烈爆炸中,它們也只是部分破損,主體部分依然穩穩的豎立在廣場上。
不過有一個列外,那就是李彥哲最後撞擊的那座雕像。
在被李彥哲成功引燃怒火後,蒂姆爆發出了僞神的最強攻擊力,承受重擊的李彥哲不僅被打入了雕像的基座,而且還陷入極深,幾乎將整個基座洞穿。
受此撞擊,整個基座從內到外佈滿了裂痕,站在上面的奧格斯格雕像也變得搖搖欲墜。
在經過神之守護的爆炸衝擊後,原本苦苦支撐的底座終於崩潰,只是這種崩潰由於受到金屬間摩擦和扭曲的影響,速度十分緩慢,直到此時才徹底轟然崩塌。
也許是蒂姆命該如此,他所在的位置距離雕像不足五百米,這恰好是雕像的高度,
而且雕像倒下來的方向正好對準了他。
連讓蒂姆躲閃的機會都沒有,雕像轉瞬間便轟然砸在廣場上,掀起無數碎石和直衝雲霄的灰塵。
受此影響,正準備關閉保護罩的奧格斯格再次改變了主意,他收回了剛剛發出的命令,並狠下心無視了苦苦哀求自己的弟弟,秉承了之前嚴防死守的態度。
不久後,灰塵漸漸散去,已經徹底看不出原樣的廣場總算是歸於了平靜。
安德烈躺在坑底,透過被雕像掩蓋住大半的坑口,仰望天空中如柳絮般的絲絲白雲,還有白雲後面波濤洶涌的滾滾岩漿,心中感慨萬千。
隨着雕像摔落地面,蒂姆大主教喋喋不休的話語也戛然而止,雖然安德烈無法挪動身體,視線所及不能看到蒂姆究竟如何,不過以雕像砸到地面的位置推測,恐怕蒂姆是絕無倖免的可能了。
一名僞神,而且還是一名剛剛在同等級別戰鬥中獲勝的僞神,之前還揚言要用石塊砸死敵人,結果轉眼間自己卻被活活砸死,這是多麼大的一個諷刺。
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讓安德烈有些措手不及,他現在心裡除了慶幸,更多的則是震驚。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罪有應得吧?
蒂姆帶領信徒背叛季蒙神,作威作福了這麼多年,最後卻以這樣一種怪異的方式死去,不得不說冥冥中自有天意,此時已經到了該償還的時候。
在感嘆完蒂姆的遭遇後,安德烈又擔心起了自己的情況。
此戰波及的範圍極廣,應該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現在勝敗已分,不需要多久人們就會發現戰鬥已經結束,緊跟着各方探子就會蜂擁而至。
和他同來的李彥哲已經斃命在蒂姆的全力一擊下,他又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想來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被人生擒活捉。
而無論他落入哪方勢力的手中,恐怕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安德烈想到了自殺,這樣不僅可以保住心中的所有秘密,也能維護住他僞神的尊嚴。
可是現在他連動一下小手指都做不到,體內的神力更是早已消耗一空,又哪來的力氣自盡?
百味雜陳中他不甘心的長出了一口氣,失去控制的嘴脣在氣流的吹動下竟然發出了輕微的口哨聲。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微弱的聲音,救了自己一命。
炙熱耀眼的光線突然被什麼東西所阻擋,安德烈轉動眼珠,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來到自己身前。
他調整了一下眼睛的焦距,最終看清了對方的臉。
李彥哲低頭看着如同爛泥的安德烈,在研究了半天后有些好奇的揚起眉頭,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道:“剛纔是你發出的聲音?”
按捺住自己心中的詫異,安德烈照着剛纔的樣子,輕輕吹了聲口哨,這纔打消了李彥哲的疑慮。
他用無比佩服的口吻道:“都成這樣了竟然還能發出聲音,我對你真是五體投地了。”
俯下身去,李彥哲小心的拉扯了一下安德烈的手臂,發現對方已經成爲了徹徹底底的軟體動物,如果就這樣把他背在身上,很可能會擠壓到內臟,甚至是把他的身體弄斷。
於是李彥哲轉身向坡頂爬去,希望能夠尋找可以藉助的工具。
一邊爬,他一邊有些感嘆的道:“還好你弄出了點動靜,要不然我就向相反的方向去找尋了。廣場這麼大,也不知道在各路人馬趕來前能不能找到你。”
聽到這句話,安德烈真想熱淚盈眶,可惜他連哭的能力都沒有了,只能用感激的目光望向火紅的蒼天。
李彥哲在廣場上轉了一圈,最終找到了一塊寬大的破布,他回想了一下,感覺這應該是蒂姆的斗篷。
還好蒂姆有輕微的潔癖,在決戰前把沾滿灰塵的斗篷扔在了地上,要不然經過一番激烈的對決,這件斗篷恐怕早已變成碎布了。
李彥哲返回坑底,用斗篷將安德烈包裹起來,又小心翼翼的把他背在身後,這才緩慢攀爬着再次從坑中返回地面。
此時帝都的防護罩已經關閉,城門附近甚至已隱約出現了人影,李彥哲躲在倒塌的雕像旁邊,小心查探周圍的情況。
感覺自己好像是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李彥哲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雙腿。
通過鞋子可以判斷出,這個被雕像壓住大半個身子的人,正是倒黴的蒂姆大主教。
李彥哲笑着搖了搖頭,心中還來不及感嘆,就瞧見旁邊的地上扔着一塊棱形的石頭,上面隱隱散發出一種威嚴的氣息。
這氣息李彥哲十分熟悉,正是所謂的神力。
而這塊石頭雖然毫不起眼,所蘊含的神力卻無比純正,哪怕是蒂姆之前那威力恐怖的全力一擊,和眼前這微弱的氣息相比,也根本不值一提。
李彥哲把石頭撿起來揣進懷裡,瞧了瞧眼前那巨大的雕像手掌,又看了看被壓在下面的蒂姆大主教,搖着頭嘖嘖有聲的道:“蒂姆啊蒂姆,你究竟做過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就連奧格斯格皇帝都要親手殺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