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叔拉過正從身邊走過負責進貨的員工小濛,“你看我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這會兒小濛剛打完電話,養殖地有幾臺臺機器出問題,維修的工人剛好生病,她必須馬上找到能代替的人,哪有管羅叔又怎麼了。
“就是精不精神?”
“老大你的形象在我眼裡無比偉岸,回頭再說!”隨口敷衍了句,不是老大你讓我好好處理花圃那兒的事嗎,現在問我你長相,被驢踢了啊!其實羅叔此人個頭中等卻體型大,皮膚又黑又糙,滿臉的肉可能因爲衰老的太快鬆弛下來,眼睛是倒三角垂着,也可以說醜的有特色。
現在他一臉正經,似乎小濛的話讓他很認同,整了整衣服,走向門外那羣人。
黎語帶着幾人來到這家花店。
阿宏幾人腳步都停頓住,特別是賀玲兩姐弟有些拘謹,腳步也沒再邁開,他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生活在最低層。對於這種漂亮的店以前也只會遠遠看一眼,卻從沒想過踏進去。特別是賀呈,常年收到的冷眼旁觀讓他很謹慎,不想去受平白無故的白眼。
別說整個老區的中心樞紐,這樣大的店面放在沒什麼人的郊區都要好大一筆開銷吧。這裡還帶着上個世紀80年代的懷舊風格,在這裡的店面不像新城區那麼繁華現代化,但別有一番風味,坐落在這裡的店比新城區更有底蘊。
而在這家絕對不便宜看上去有品位格調的的花店,就知道不是他們這樣的人購物的地方。
“你別衝派頭!我家纔不需要你買這種狗屁東西!裝b遭雷劈!”賀呈有些不耐煩,就想拉着人離開。這些有點小錢的人就愛炫耀,在他心裡黎語和那些人沒有區別。
這次連阿宏都拉住黎語,“黎語,這家一看就很貴,而且去我家不需要買花。”
他的意思也是別浪費錢了,去我家只要人去我父母就很開心。
這家花店最近幾個月在市裡很有名氣,消費羣爭對的是中高端客戶,他大約知道黎語家境應該是不錯的,不然也不可能把邵祺兩人收留在自己家裡那麼久。
但花這種不實用的東西也就看看就好。
黎語剛想開口解釋,一個模樣很路人的少年抱着脖子上掛的相機,朝着這裡走了過來,“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嗎?我們店裡不進口不空運,不崇洋媚外,純中華特色,全是獨家秘方養殖,世界獨一無二,剛送來的香水百合很適合送親友也適合擺放在家,您要不要進來看看?”
少年滔滔不絕。
黎語:這些話都他自己編的吧……
賀家三兄妹:好能侃,真有點想買了呢。
少年的模樣有些眼熟,黎語很快就想起來了,看過他的資料和照片,還是他未來學長,在同樣條件下黎語當然會偏向優先錄取自己學校的,更何況這位學長拍照技術的確很不錯,黎語前世也做過攝影助理,眼光比一般人更犀利兩分,這位學長是有真材實料的。
好像叫包小安?
因爲要準備中考,這店他一直交給邵爺爺安排的一些管事來招人,他只做最後覈定工作。
但他沒想到包小安一個攝影師來充當店員都能那麼熱情洋溢,這服務到位的。
四人還沒走進店裡,就被店員一人一杯冰檸檬水遞過來享用。
果然其他幾個服務員就圍繞着尷尬語塞的賀家三兄妹,就臉賀呈的小臉都繃得緊緊的。
“不必了,我不買花……”黎語透着少年人的羞澀。
包小安突然覺得好像能理解那些女生了。
好萌好萌,總算知道爲什麼那羣女狼們總是那麼哈低年級新生了,多嫩啊,能掐出水來了。
“就是不買也可以隨便瞧瞧,屋內的空氣經過最新過濾器過濾,清新宜人,無污染無需擔心霧霾侵害,請進請進,當納涼!”包小安繼續熱情招待。
這些話說出來不買點什麼都不好意思,黎語記得曾經讓羅叔叫專業培訓機構培訓下這些店員,務必要做到服務態度五星級,“賓至如歸”“顧客如上帝”,現在總算看到成效了,不過這是不是太好了點?黎語不知道,這家店的服務也是在點評網上被特別拎出來說的。
“boss,您來了!”就在包小安還想說什麼和小學弟聯絡聯絡感情,沒想到身後就傳來對他們大部分店員來說都和惡魔差不多的羅叔,這羅叔不但長相不好,脾氣也不算很好。
當然不是亂髮脾氣,只是店裡大訂單很多,而且包括養殖基地也是他們自己的,比起別的花店他們要操心的也多,他和其他幾個代理人恨不得一個頂兩個都忙不過來,理所當然誰做錯了事他都不會輕易饒過。
基本上這店裡的店員每一個都被訓過,這還是包小安頭一次看到春風化雨的羅叔。
等等,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他和其他店員面面相覷。
boss!?
誰!?
是那個傳說中的老闆,怎麼都沒看到人?
只見明明年紀很小,看上去水嫩水嫩的少年依舊略帶羞澀一笑,語氣很溫和,“羅叔,我說過喊名字就行了,而且你怎麼這麼喊?”
以前不是喊老闆嗎。
“這個還不是跟着樑經理他們一起喊嗎,我不也想趕個流行。”店員們居然在羅叔臉上看到笑容,簡直見鬼了。
“羅羅羅羅叔,這個就是老闆?”包小安驚訝過度,指着黎語。
“你的手指什麼指,快給我放下!”
賀家三兄妹已經說不出話:……
羅叔哼了一聲,一臉不然呢?
店員們跑去給其他屋內的人說情況,幾乎所有好奇的不好奇的都目送幾人一起進了經理辦公室。
boss來視察產業了,而、而且boss居然比他們年紀都小。
好瘋狂的世界。
“羅叔,你看能不能給這兩個孩子找些適合的事,等他們放學後或是放假的時候,就幫些忙,但不要太辛苦的,適當給些零用錢?”黎語笑着指着兩個孩子,這會兒賀呈還是一臉會撲上來,覺得黎語不安好心的狼崽模樣。
黎語也不介意,有什麼忍不了的,難不成還真要和個孩子去計較不成。
變相的在說給他們工作機會。
羅叔一看兩個小孩子,未成年,不能招童工這是華夏哪裡都有的規定。
但他知道這個道理,老闆肯定不會不知道,既然這麼說了就是[這事兒我交給你,你幫我辦妥]的意思,羅叔早些時候承着黎語的恩情,他一個殘廢,能找到正常的地方要自己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別說店裡的確缺人手,就是不缺他也會供着這兩個小祖宗,按時發錢發獎金。
不管什麼事換個形式就沒人能說閒話,比如請親戚家的孩子來給自己做點家務事,然後作爲長輩給孩子鍛鍊機會然後給一點零用錢不行嗎?這也無可厚非,難不成還不能寵愛小輩嗎?這誰管得着?
阿宏剛還震驚,這會兒早已回神,才知道黎語的用意,一時有些語塞,一個硬漢愣是眼眶紅紅的。
“你是不是想我們給你工作,然後把我們賣掉!我不要!你做夢!”賀呈一把推開黎語,跑着衝了出去。
“賀呈!”阿宏再去追,孩子就不見蹤影了。
“阿宏,你先去追賀呈,我待會直接去你家吧。”
阿宏真是對這個防禦力強悍的弟弟滿是氣憤,點了點頭就追了出去。
“賀玲,那麼你呢,願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給家裡賺錢嗎?”黎語蹲下身,平視小女孩。從心理上,這是一種尊重,即使對方只比自己小2歲,但卻非常羞澀內向。而在黎語看來無論多少歲,作爲年長者都要給與同樣的尊重。
“可以給爸爸媽媽治病嗎?”女孩第一句話不是問玩樂,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父母。
女孩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黎語,明明已經快上初二的姑娘看上去就像小學生,顯然是發育不良,看的黎語一陣心酸。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賀玲也不意外,他早就聽阿宏說過這個妹妹,幾乎什麼都會,無論做飯洗衣買菜打掃,堪稱全能。
“可以。”
“可以讓哥哥弟弟都有錢讀書嗎?”
黎語知道,像這樣的特困家庭是可以申請補助的,甚至可以上媒體讓好心人捐助,但能上電視的畢竟是少數,對大部分這樣的家庭來說,一個在讀書的孩子就是負擔,如果孩子能夠提前去打工就能給家庭減輕壓力,這也是不得已的,他們無法把希望寄託在孩子多讀書就能多收入這個不保險的可能性上,所以不會選擇被資助上學。
“可以。”
“也可以讓爸爸不再瘦下去嗎?”
“當然可以。”女孩的話,讓黎語很觸動,她竟然沒有一句是爲了自己,過於懂事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疼的,一把抱住女孩,感覺到女孩骨瘦嶙峋的身體,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很對,他幫不了所有人,但若是碰到,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爲什麼不能讓他們過的更好,“都可以,哥哥保證,以後都會好好的。”
“好,我每天放學就過來工作!”女孩眼中充滿對未來的希望,好似全身都是用不完的動力,“語哥,謝謝。”
女孩換了稱呼,不再是陌生的[這個哥哥]。
“不客氣。”尾音有些拖長,黎語的心情也不平靜。
看着這一幕,羅叔不知怎麼的,也有些上涌的酸澀,他想這女孩的工資看來要重新定一下了,誰家能沒點困難,直接給錢是最簡單的方式,但如果真心幫他們,就應該自食其力,他想是不是要教寫實在點的謀生技能給女孩。
等到和羅叔確定一系列會場花卉的諸多事宜,已經過去一小時了,而賀玲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
黎語有些愧疚,女孩卻安安靜靜的任由黎語摸頭,她知道這個哥哥雖然並沒比自己大很多,但卻是真心關心自己的。
他過來也不僅是爲了兩個孩子的工作,七爺把會場花卉承包給他們,他當然不能讓七爺失望,務必做到別出心裁、盡善盡美。
黎語在離開前,才和送自己出來的羅叔道:“如果那男孩想通了過來的話,也給他安排吧。”
“您放心,我會安排好的。”雖然這個老闆比自己小了快2輪,但羅叔依舊非常恭敬。
“boss,再見!”包小安總算將這個消息消化了,在看到黎語離開的時候,使勁揮了揮手。
學弟不但是學霸,還是自己的boss,這特麼的妥妥的人生贏家啊!不過出於男人心裡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這種消息他都會爛在肚子裡,而且看學弟也很低調的樣子,顯然不想別人知道嘛。他這個做學長的可是很體貼的。
黎語回頭看着學長還有探出頭也和自己拘謹的揮手店員,大概還沒法消化自己的年紀吧,黎語也不以爲意,要是這些人知道邵祺他們已經有自己的公司還不是更加無法置信,他這個花店名義上依舊是邵家的,“等到會場的活動結束後我請大家吃飯,地方你們隨便選,可以選貴點的~不用給我省錢。”
“是!!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狠狠宰您一頓!”黎語這小大人的成熟模樣,引得店員們一陣好笑。
“嗯,我等着!”
賀玲看着夕陽下,黎語和店員打招呼的模樣,這個畫面直到很多年她早已今非昔比的時候,也始終留在心底某一處。
那是一種名爲溫暖的味道。
直到目送黎語離開,羅叔的臉上也沒了笑意,“我們店長是誰,都給我嘴巴閉緊了。不管以後在不在這裡工作,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嚴實了,否則會發生什麼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們!”
本來還想說笑幾句的店員,忙點頭應是。
其實羅叔也不知道這事情要不要保密只是先嚇唬了再說,boss沒說過,可那麼小的年紀,多少有點樹大招風,要有人細查起來總有不少紕漏的。
肩痛的毛病又犯了,他是個殘疾,這不是秘密,誰都看的出來他左手殘疾。羅叔坐在一張椅子上給自己按了兩下,很快就有一雙手按了下來。
回頭一看是包小安,嗤了一口,“拍馬屁這個月你也沒獎金。”
“我手法可是和家裡學過的,您這可就冤枉我了。”作爲一個攝影師,他需要面對不同的人,從小他就被家人訓練一套待人的方式,當然他也是真心敬重羅叔的,羅叔的能力不是蓋的,這店沒他的話遠遠不是現在這樣。
的確被包小安按了下舒服了許多,緩緩睜開了眼,羅叔想到剛纔辦公室的一幕,不由的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老闆的情形。
羅叔是唯一一個黎語自己安排的人,說起來要追溯到黎語重生前,那會兒還剛上初一的黎語,買東西的時候錢包掉了,那是他一個月所有生活費,當回去找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拿着掃帚穿着雨衣拿着一隻熟悉錢包的環衛工人,那人似乎掃完地了但並沒有離開,而是執着的等待失主,那被雨淋着臉卻無動於衷的模樣讓他馬上剋制不住哭了出來。
黎語當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感謝,並把錢包裡一半的錢給這位環衛工人,對方卻拒絕了,把錢包給了黎語就離開了。
再次遇到羅叔,是黎語重生後的一個夏天,羅叔因爲救一個孩子而導致手殘疾,事後沒有任何賠償和感謝,導致他下崗,在去書店的路上黎語就看到站在天橋上迷茫的羅叔,黎語沒有忘記這位長相兇惡但心地格外好的老人,上前打招呼兩人聊了起來,這才知道羅叔十幾年前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曾下海經商一開始也經營的不錯,可是後來生意失敗,老婆帶着兒子跑了,黎語碰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考慮怎麼個死法比較好,當然他也說是說笑話,可黎語看到了他的絕望,一點都不像笑話。
這樣典型的孤家寡人,壓垮他的不是金錢,而是沒有讓他生活下去的動力。
羅叔面對一個孩子,也不認爲對方能幫到什麼,只不過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便一下子說了很多。
每個人都可能有過不去的坎,過去了也就雨過天晴,但也有一部分人因爲各種原因而過不去的,鑽牛角尖。
也許這是懦弱,但世間百樣人有百態,不可能每個人在每個時期都能面對任何風雨,都需要一個自我調節的過程。
當時,正是邵老給黎語花店的時候,邵氏來的人都沒到位,花店的老員工都被辭掉了,黎語就給羅叔介紹了這份工作。
一開始也沒指望羅叔有什麼能力,但羅叔卻是大大的讓他吃了一驚。從裝修到營銷策略,居然都妥妥當當的沒有出紕漏,許多新的主意也是這位羅叔給黎語的計劃書上寫的,其中不少想法與黎語的想法不謀而合,黎語只是因爲重生纔有了一些先知的能力,羅叔可沒什麼優勢,只能證明羅叔沒說謊,的確曾經商過並且生意不小。黎語只知道創新想法,對怎麼去實施全然不知道。再把計劃書給邵老看的時候,這位老人直接欽點了羅叔爲代理店長。
從那以後,羅叔對黎語的稱呼,一直都是老闆。
尊敬中又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好像把黎語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
人到中年,總會特別容易孤獨。
黎語先到了文具店給兩個孩子買了些文具,看着賀玲明明很喜歡兩眼都亮晶晶的,卻一直說不要不喜歡的模樣,黎語就忍不住對這個過於懂事的女孩好一點,又去超市買了一些補品,等到了阿宏的家,是一片還沒拆除的平房中的一間,屋子散發着一股潮溼的黴味,黎語受到了賀母的歡迎,是個相當瘦小的女人,在感謝黎語救了阿宏的時候,要不是黎語阻止差點跪了下來。
在推攘了一番,黎語的堅持讓賀母不得不收下這一大堆禮物,又是不好意思到了極點躲進了廚房,邊切菜邊悄悄抹淚,看到黎語她更覺得對不起家裡的三個孩子。
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太沒用了,害的三個孩子沒過一天好日子。偷偷大哭了一場,才用抹布擦乾眼淚,免得給客人看笑話。家裡常年也沒客人,更沒有拿得出手的菜,她今天特地買了雞肉和魚肉,今天要不是阿宏說黎語會過來,賀母還會繼續去醫院當幫工。
賀玲拿着黎語送的文具,寶貝似得捧在手裡,走進裡面的房間裡去寫作業,她是個非常用心的孩子,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作業,晚上出去擺攤。
黎語這時候一個人坐在簡陋的客廳裡,聽到一間小屋子裡傳來咳嗽聲,才小心推門進去。
“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躺在裡面幾乎只剩下一張皮的男人,虛弱的靠在牀上,看到黎語時,一張幾乎沒有肉的臉上堆出笑容,“不好意思沒辦法到門口歡迎你,我聽阿宏說過了,你是黎語吧!坐坐。”
“不,不用的。叔叔您好,您叫我小語就好。”黎語聽阿宏說過,賀父以前是少有的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遠遠不是現如今這麼爛大街,是非常稀有的,要不是那場車禍他家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謝謝你,這句話我一直想當面對你說。阿宏是我們家的希望,若他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打算活了。”
“叔叔你千萬別這麼說,我真的沒做什麼!”前世沒那麼深的感觸,直到現實裡見到,才能感受到阿宏當年的終生癱瘓對這個家庭造成的打擊。
“我這副老骨頭,就是吊着。要不是放心不下三孩子,他們還沒成年怎麼能失去父親,我早不想拖累他們拖累這個家了,早點死了也好……”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看到的悲劇也許只是現實社會中的十萬之一或是百萬分之一,這世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着不爲人知的悲傷,但只要生活在繼續,就不能放棄希望。
自殺,永遠是對活着的人最大的報復,那些愛你的在乎你的,該陷入如何的悲痛中。
賀父也沒當回事,只當黎語是在安慰他,到底黎語只是個孩子。
黎語看着即使大夏天蓋着被子依舊無法掩飾賀父瘦得畸形的身體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這是因爲癱瘓長期不運動,又缺乏營養的原因,看上去居然有些暮色。
聽說當時車禍的時候,肇事者只賠了一筆錢,就被保釋出來,賀家一點辦法都沒有,告不過,請不起律師,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選擇私下和解。
但那筆錢,因爲賀母的尿毒症,龐大而無節制的醫藥費,讓整個家庭徹底陷入了貧困。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他只能力所能及,只有站在更高處才能幫助更多的人。
黎語想到前不久定下的輪椅,至少讓賀父去曬曬太陽吧。
他幫人不是爲了讓人讚揚也不是爲讓別人知道,只爲了自己開心。他清楚沒人會感激他的善良,但他依舊會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他也清楚大部分人都是自家掃自家門前雪,若主動幫忙說不定會以爲居心不良,被罵蠢貨,聖母,多管閒事。但若是人人都漠不關心,形成自私自利的人際關係,那麼作爲自古以來以羣居爲生、所有生物中最高等的人族,活着是不是比大多動物都不如?動物尚且知道互愛,爲何進化中的人卻反而越來越自我?
人怎麼選擇是自己的事,和上輩子的區別就是他不再盲目不再誰都幫,他只會幫助那些該幫助的人,再說對他來說並不需要花費太多代價不是嗎?
到了晚上,阿宏和那個格外排斥他的賀呈都沒有回來,黎語也在賀父賀母讓他下次再來的聲音中才離開。
過了幾日清晨,兩個好友似乎在外面通宵都沒回來,通了幾次電話知道他們只是太晚在公司睡了,黎語也放心下來,卻意外碰到等在門口的查少保。
結果對方把一疊書交給他,又將幫他在s市看房源的事情說了出來,有時間讓他去一趟選一下。
“哦,對了,那傢伙讓我把這個給你。”遞過來一個黑色袋子,“這是那傢伙這幾天在r國的時候空運過來的,昨天剛到,不然我前兩天就過來了。”
黎語接過打開,是一副眼鏡。
“但我不近視。”黎語重生後一直很注意保護視力,到現在也沒低於2.0。
不過辣麼暖男的男神,簡直讓他更崇拜了腫麼破。
腦殘粉持續加深中。
不愧是他崇拜了兩世的男神,簡直是完美的!就是對他這個才認識了一年的普通朋友都能那麼好!
黎語不由的羨慕的看向查少保,這些死黨平時在裴琛身邊一定都很幸福吧。
→完全矇在鼓裡的黎語。
“這是抗疲勞眼鏡,平時看書用的,雖然我覺得這玩意兒也就是個噱頭,你不喜歡就自己和他說吧。”查少保被黎語看的莫名其妙,這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這麼一臉羨慕的不要不要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想想,自己和裴琛十幾年的交情,還沒相處一年的黎語幸運,他就有點心塞塞的。
查少保也覺得在對黎語這方面,裴琛簡直堪稱親力親爲,反正就是整個兒透着一個討對方歡喜的模樣,偏偏雙方都沒任何自覺。
r國錄音棚。
裴琛拿下隔音耳機,走出錄音室,臉上看不出一絲疲憊,只是模樣不像前幾天那麼精神。
“你唱的這是什麼鬼東西,回去再重新看一遍樂譜!重來,浪費時間!”甩下樂譜,走出門外,重重關上門。
裴琛剛坐下,就聽到周圍一些r國工作人員也在一起肆無忌憚的說話,用着r國語,他們都以爲裴琛作爲一個華夏人不可能聽得懂。
“其實我覺得他唱的挺好,怎麼監製老要他重來?”
“好有什麼用,也要有人願意捧他,聽說這傢伙的老子在華夏還挺有名的,給他砸了千萬r元給他在這裡打響名氣,這些錢早就被吞光了,他唱了也白唱,沒人推出去也沒用”
“那監製不就是拿了錢卻故意找茬拖延進度?”
“反正錢拿到手了,唱片肯定會出,但出幾張,發行到哪裡就不知道了,每年咱們r國那麼多藝人出不了道,輪不到他們華夏人來分!”
“就是,無恥的華夏人!監製拿的好,就應該多坑點!”
幾個工作人員說完,還對着裴琛用蹩腳的英文說需不需要再休息會,去吃個營養午餐。
裴琛笑着搖頭,一如既往。
看上去完全聽不懂這兩人的對話。
這兩人安心,繼續毫無顧忌的說着話。
裴琛握着助理遞來的水,手不由的收緊。
汗水低落在腿上,他發呆的看着,似乎沒有什麼情緒。
輕微的震動讓他從失神中回神,他拿了出來,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拍了下臉調整好狀態才接了起來,很快就傳來對方溫潤的聲音。
“剛纔少保送來了書,你怎麼想到給我送書?”
裴琛溫柔的笑了起來,難得說話的語句也長了,“只是之前在書店看到,記得你和我提過,我買了忘記拿給你,正好這幾天不在華夏,就讓他順便拿來了,到是你,越洋電話可不便宜。”
“沒事,我剛衝了好幾百。你也真是……這人情我怎麼還?”
“以身相許好了。”裴琛笑着,雙眼流淌着光彩,開着玩笑。
“……”o(*/▽/*)o男神你這話真是蘇爆了!再說一遍!!!
“怎麼了?”看對方似乎停頓了,裴琛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太隨意了,剛纔那話是不是過了。
“只是,沒想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那你以後肯定能聽到更多,或許我並不是你以爲的那樣。”
“嗯。”激動的說不出別的話了腫麼破。
“你是朋友,不一樣。”我不想在你面前還要僞裝的天衣無縫。
“嗯。”好、盪漾。
“那副眼鏡是我在逛街的時候看到的,看書的時候試試看?”
“好,那我掛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黎語在掛斷前,沒忍住在自家男神面前假正經的模樣,忽然賣萌表達內心深處腦殘粉的渴望:“fighting!”
聽到那頭忽然掛斷,裴琛有些失笑,卻更多的是堅定。
“我們開始錄音吧。”他忽然一改之前沒精神的狀態,用純正的r國語突然對着兩個工作人員說道,完全不理會其他人不敢置信的眼神。
兩個工作人員猛然回頭:他會r國語!!
自從上次遇到了三號,黎語每天都會定時喊一次,雖然沒回應過,但他也沒想過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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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做完拉伸,準備洗漱下就上牀睡覺,無論再忙碌,他都會盡可能保證十點睡覺的作息。
[黎語……]
黎語關燈的手忽然頓住,幾乎要喜極而涕。
[三三!]
[你在哪裡!]
……
…………
又過了好幾分鐘,黎語根本不敢睡下,開燈等着。
[唔]短暫的痛苦呻-吟。
[你怎麼了??三三,你告訴你在哪裡,我馬上來找你好不好?]
[黎語,我沒事,只不過還不習慣而已,我在楊瑾然這裡。]三號強忍着被燒烤的滾燙,看着整個空間內部在冒火花,空洞的眼神有點呆滯。它沒時間管空間,盯着正在洗澡的楊瑾然,浴室的磨砂玻璃看不清晰,只能聽到嘩啦的水聲,楊瑾然把它用來擱香菸,物盡其用。它永遠無法忘記,一年前被火烤的時候那窒息的滋味,也是那次火烤讓它被博士植入的感知系統被破壞殆盡,但他擁有無限制的自我修復能力。
被毀滅再重組,毀滅,再重組。
它重複着這個輪迴。
剛纔就是那菸頭漸漸燒到玉佩上,它再次被火烤,比滾水更高的溫度讓它整個身體像是被烤熟了般,儘可能維持着正常聲音,[我長話短說,不是我不想聯繫你,楊瑾然他有超乎常人的精神力,他雖然聽不到我說什麼,也不知道我在玉佩裡面,但每次我試圖喊你的時候,他都會有感覺,他在旁邊的時候我不敢喊你。]
最重要的是,每次喊黎語,楊瑾然就會有感知,而玉佩也會微微發燙,這讓楊瑾然格外新奇,幾乎是愛不釋手到隨身想辦法研究。
[那你在哪裡?]
[他經常到處走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火烤讓它感知系統再次拉響警報,它對外面也看得不那麼清晰,聽力也沒以前那麼好。
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影子了。
它害怕楊瑾然會感覺到。
[有什麼具體特診嗎,你沿路能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黎語似乎能感覺到三號的時間緊迫,儘快說道,[還有,三三,我好想你……]
不行了,它看不到也聽不到,全身系統都在癱瘓中啊,黎語。
三號笑了起來,明明玉佩燙的它很痛苦,明明剛剛開始修復的視力系統又被燙傷了,但它還是想笑,[我也想你,蠢貨!沒我在你身邊,是不是什麼都幹不成了啊!]
很想……很想,我的白-癡宿主。
我有沒告訴你,我從沒後悔爲你違抗陶博士。
黎語有些驚喜,三號從沒正面對自己這樣誠實過。
[蠢貨,我跟你說,我們馬上就能回合的!還有,別擔心我,我很好。]燙死我了,陶博士,我的天才博士,咱們商量下,下次能不能不要把痛覺系統植入我身體裡,我真的好痛啊,好痛……
它隱約聽到磨砂玻璃門的關門聲,好似看到一個黑影!
不!!
它好不容易纔能聯繫上黎語,再給它一點時間!
就一點點,不要那麼殘忍。
[黎語,好好照顧自己!我要斷了。]三號聲音突然冷酷起來。
[等等,三三,告訴我你那邊還有什麼特徵!]
[我好像……]
三號驚恐的看着慢慢走近的人。
楊瑾然套上浴袍,施施然的走進玉佩,“oh~~~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又有波動了?”
忽然切斷了。
黎語迷茫的坐在牀上,好像什麼?
該怎麼辦,再呼喚又一次石沉大海。
三三,我該怎麼找到你?
《感染者》的招募現場,這部並不看好的電影依然通過關係在寰宇娛樂裡租了一層展開試鏡。
雖然只是臨演,但包括一些主要的小角色也有相關試鏡,足以見得這位導演很重視。
雖然看不到非常大牌的演員,但還是零星有些眼熟的身影,加上那些過來試鏡的小演員,臨演場面依舊非常熱鬧,吃娛樂圈這行飯的,從來都是隻多不少,若出名的是一千人,介於有點名氣之間浮動的就是出名的十倍二十倍之多,剩下默默無名的就是成百倍上千倍輻射開去,任何一個試鏡對這些默默無名的人來說都是機會。
有實力沒出名,有實力有後臺,沒實力沒後臺只有經驗的,多入過江之鯽,黎語早就預料到,他做了充足的準備。
所以當黎語到現場的時候,看到那人滿爲患的現場也沒嚇到,到底前世他在這些地方作爲龍套也跑了很多年了。
他拿過工作人員給的單子,仔細填了上去。
由於人太多,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加上過來的帥哥美女也不少,他若是放普通人裡面算非常帥氣的,但放到這個流動性格外強的圈子裡,沒有記憶點依舊如同流星一樣劃過。
看着一批批人被喊進去,黎語坐在人羣裡靜靜等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周圍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報數員報到了他的號子,“都安靜一下!!530-540號的進來,沒報到的繼續等。”
黎語起身,隨着其他人,一起走向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