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恭定
敦親王親自登門給張霖致歉,雖是草草了事,但事情也因此平息了不少,皇上又不痛不癢地斥責了兩句,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然而,正經的事情解決了,剩下一個尾巴讓安陵容很是頭疼。
確如敦親王福晉所言,恭定公主嬌縱刁蠻,養得一身矜貴的脾氣,纔剛進宮就鬧得未央宮人仰馬翻。
“本公主說了要用牛奶洗澡,你們這羣婢子居然拿兌了水的羊奶糊弄本公主!”
“珍珠粉珍珠粉!本公主要的是南海珍珠碾的珍珠粉,你這是哪裡弄來的腌臢貨,本公主臉都過敏了!”
“本公主只穿蜀錦做的衣服,什麼貨色的衣裳,也敢拿到本公主面前來現眼!”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安陵容聽着翠音的回稟,一陣又一陣的頭疼:“其他都好說,不過是多花費一些,讓內務府去找就是了,這蜀錦怎麼說呢?本宮手裡也才十匹之數,全給她也不夠用。”她揉了揉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裡把皇上來回埋怨了千百遍,“走吧,本宮去會會這位恭定公主。”
才走到仲春閣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一迭聲的打罵,安陵容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示意翠音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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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嬪娘娘駕到——”
裡頭頓時沒了聲兒,宮人呼啦啦地跪下迎候,恭定公主站在人羣中央,不行禮也不低頭,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臉驕橫地看着安陵容。
她生得美麗,是少女獨有的嬌嫩和天真,比起以前的方淳意更多了幾分富貴人家嬌養的貴氣。恭定公主對着安陵容揚了揚下巴,言語間毫無敬意:“本公主還以爲是誰呢?區區容嬪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擺架子,便是皇后娘娘也從未這樣聲勢浩大過。哼,怎麼?仗着自己得寵,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了嗎?”
翠音微微皺眉,正想開口,卻是被安陵容按手壓了回去。
安陵容也不惱,緩步走到主座上坐下,揮手讓衆人都退下,慢慢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恭定公主倒了一杯:“今早公主進宮,本宮正忙着,現下得了空就趕緊來見一見你,沒想到公主正在教訓下人,是覺得他們服侍得不好嗎?”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恭定公主看着安陵容笑盈盈的臉,嗤了一聲,扔開手裡的軟鞭坐到她對面:“好不好的也就那樣,主要是這宮裡的東西太寒酸了,本公主日常所用的那些都沒有,實在覺得委屈。進宮前,額娘特意囑咐了,說缺什麼儘管找容嬪娘娘要,娘娘,如今本公主這也缺那也缺,你看該如何是好?”
圓圓的臉蛋透着滿滿的惡意,安陵容便是沒有眼睛也感受得到,只不過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見招拆招地回道:“公主此言差矣,宮裡宮外的用度,一針一線皆是皇恩,便是公主再尊貴也不該越過皇上皇后纔是,本宮見識短,不知公主所說的日常所用,都是從何而來?不如細細說來,本宮好讓人一一去尋來。”
恭定公主一噎,半晌沒說出話來。
哪來的?可不都是底下人孝敬的好東西嗎?敦親王府的用度奢靡不是件秘密的事情,但誰都不會在明面上戳破,只因敦親王是唯一一個掌握兵權的親王,便是當年八王九王與他有所牽連,皇上最終也依然對他網開一面,地位如此尊榮,大家自然對他多有奉承,其阿諛之態比之追捧年羹堯的那些人更甚一層。
但這話,恭定公主能說嗎?當然不能!只能憋得臉通紅,呼哧呼哧地吐着鼻息。
安陵容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說道:“皇上破例封你爲公主,又改賜封號,其中的含義你可懂得?”
恭定公主看着安陵容,沒說話。
“恭定二字,是爲了提醒你阿瑪時刻恭敬安定,勿要辜負皇恩,此言,公主也當謹記在心。”安陵容微微斂下笑意,眼中一片冷意,“本宮的未央宮比不得敦親王府要什麼有什麼,公主日後少不得要委屈一些了,還望公主不要見怪。”
“你!”恭定公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公主難不成以爲自己進宮是爲着享福而來的嗎?”安陵容復又笑着戳了一把刀子,“上一個在宮裡這般張揚無度的是敦肅貴妃,公主可想落得她那樣的下場?”
“放肆!你竟敢拿年氏那個短命的來比本公主!”恭定公主氣急,上手就要甩巴掌。
“公主可要想清楚了。”安陵容擡眸,眼中盡是凌厲之色,“本宮是皇上的妃子,你是敦親王之女,你若打我,便是敦親王罔顧皇上君威,以下犯上。”
恭定公主猛地僵在原地,揚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落也不是,好半晌,她才似想通了其中關竅一般,悻悻地放了下去。
“這就對了。”安陵容緩緩起身,走到恭定公主身邊,擡手整理了一下她有些亂了的髮髻,低頭看着她透着不甘心的臉,笑裡藏刀道,“公主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十二歲,該懂事了。”
恭定公主捏着拳頭,渾身顫抖地看着安陵容離開,眼中慢慢浮上一絲霧氣。
即使阿瑪從小對她愛若珍寶,可一旦到了這種時候,最先被捨棄的人還是她,而不是弘暄,只因爲弟弟是嫡子,可以繼承爵位,而她,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爲什麼?就因爲她是女兒嗎?
恭定公主擡頭看了眼空曠無人的仲春閣,眼前一片朦朧,她嗚咽着擡手擦了擦眼淚,嚥下了滿腹的委屈。
聽着斷斷續續的哭聲,安陵容立在窗戶後面,重重地嘆了口氣,卻也勸不了什麼,她知道敦親王的結局,自然也不會對恭定有太多的好臉色,只是出於同情,她也不忍過於苛刻,便吩咐了翠音一句:“女孩家皮膚嬌嫩,我看恭定公主臉上確實有些泛紅,你等下拿一盒凝脂露給她用。告訴底下服侍的人,但凡公主要的,登記造冊後去內務府領取,一應和未央宮的用度分開,若有特殊要用的,及時來和本宮稟告,能給的都給她吧。”
翠音應了一聲,轉而笑道:“娘娘還是心軟,便是公主那般無禮,也不忍看她太過委屈。”
“一個被家裡寵壞了的小姑娘罷了,本宮何苦跟她計較。”安陵容扶着翠音的手緩步走回主殿,輕笑道,“何況,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去。”見翠音不解,復又說道,“你以爲皇上爲什麼一定要公主入宮?自然是因爲忌憚敦親王的勢力,早早握一個把柄在手裡才能放心,名義上是說喜愛公主,讓公主承歡太后膝下,實際上是以公主爲人質,藉此掣肘敦親王。年羹堯的例子就在眼前,皇上絕不會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
“所以,恭定公主這是敦親王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捨棄?”翠音眨了眨眼睛,輕嘆了一口氣,“再怎麼疼愛,終究是比不上自己手中的權力啊。”
安陵容擡頭看了眼天空,只覺得胸腔裡鬱結着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自古以來,女子都是男子權力爭鬥中的犧牲品,即便是親生女兒也不例外。
“難爲你,還要處處哄着她。”甄嬛聽着安陵容說起這幾日照顧恭定的事情,感慨道,“安康都沒見你這麼費心哄過。”
“所以今日才帶着安康來姐姐這兒躲躲清淨呀。”安陵容看了眼在院子裡玩得正開心的豆蔻和流朱,伴着安康銀鈴般的笑聲,心情都好了許多,“那日我敲打了她兩句,好歹安分了一些,不再整日吵鬧了,只是瑣碎的事情也忒多了些,昨日敦親王福晉還特意讓人送東西進來,生怕恭定受委屈。”
“辛苦你了。”甄嬛握了握安陵容的手,安慰道。
正說着,小夏子忙慌慌地進來傳話:“師傅叫奴才趕緊來請娘娘去一趟養心殿,”他看看甄嬛又看看安陵容,“正好容嬪娘娘也在,不如一道過去,皇上生大氣了。”
甄嬛與安陵容對視一眼,立刻知道事情不好,忙讓人備轎,片刻不敢耽誤地去了養心殿。
養心殿外,蘇培盛正急得原地打轉,瞧見甄嬛下轎,忙迎上來:“娘娘您可來了,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把奴才們都轟出來了,娘娘進去好歹勸一勸,奴才們感激不盡哪。”轉頭又瞧見安陵容走上前來,頓時一喜,“哎喲,容嬪娘娘您也來了,正好,您和莞嬪娘娘一道勸勸皇上,奴才服侍這麼多年,還沒見皇上發過這麼大的火。”
安陵容看了一眼甄嬛,轉而問道:“究竟是出什麼事了?”
“似乎是爲了敦親王的奏章。”蘇培盛只知道個大概,“好像是請封的奏章。”
甄嬛詫異,隨即明白過來,緊緊皺起了眉頭:“敦親王太過人心不足了,才封了他一雙兒女,轉眼又要來請封。”她轉頭看了一眼安陵容,“難怪皇上要生氣。”
“皇上若不肯,大可把奏章退回去。”安陵容加快了腳下的速度,“皇上可從來不是性子暴躁的人啊……”
“放肆!”
安陵容的話被一聲厲喝聲打斷,緊接着,一盞茶碗從養心殿內飛出來,正砸在安陵容和甄嬛面前。
看來皇上是真的動了大怒了。
安陵容和甄嬛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憂愁,不約而同地慎重了起來。
甄嬛率先進殿,安陵容則是先去偏殿泡了一壺茶,緩了兩步進去:“皇上喝盞茶,平平肝火。”
“容兒也來了。”皇上擡頭看了眼安陵容,伸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蘇培盛倒是乖覺,知道要去請你們兩個。”
“蘇公公是怕皇上動怒太過傷了身子。”安陵容溫聲勸道,“皇上先緩緩勁兒,消消氣。”
茶香綿長,帶着點溫潤的梅香,和安陵容今日身上所用的薰香如出一轍,讓皇上不自覺地放鬆下來。他喟嘆了一聲:“你們姐妹二人當真是上天賜給朕的珍寶。”
冷靜了些許,皇上將一封奏摺遞給甄嬛,說道:“你看看,允竟然這樣大膽。”
安陵容站在一旁驚心不已,卻見甄嬛無比自然地接過了奏摺翻看起來,好似已經做過成千上萬遍一般。
只是,不等她驚完,甄嬛便將奏摺上所寫的內容複述出來,更是讓安陵容嚇得幾乎不敢聽。
“他要皇上,追封他的生母溫僖貴妃爲貴太妃,並遷葬入先帝妃陵。”甄嬛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表情。
安陵容不明所以,皇上見她一臉疑惑,開口解釋道:“溫僖貴妃是先帝嬪妃,雖然早死,追封亦在情理之中,只是溫僖貴妃當年死得難堪,先帝下旨不許葬入妃陵。”
安陵容恍然,這才明白了皇上的爲難之處:“皇上若真允了敦親王所言,便是置先帝的顏面於不顧,皇上更是無地自處,可若是不允……”她忙忙止住話頭。
“他這分明是要置朕於不孝之地,就連先帝的顏面也不顧了。”皇上垂眸,眼中是一片冷意,“更可惡的是,允才上了這封奏章,禮部和兵部兩位尚書就齊齊上奏,提出要朕安撫後宮,追封太妃,重修妃陵。”
“皇上的意思是,敦親王結黨營私?”甄嬛脫口而出。
“混賬!”皇上猛地一拍桌子。
安陵容忙上前握住皇上的手:“皇上息怒,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龍體要緊。”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氣得胸腔起伏,“就算朕肯做這個不肖之子,也能對他們的暗中勾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太后,怎麼肯!”
安陵容輕拍着皇上的後背,垂眸不語,早知道涉及朝政之事,她怎麼也不肯來的,只是沒想到,甄嬛居然談論起前朝之事如此熟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