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卞愛頭昏腦脹,渾身痠痛,發燒,下不了牀。
老三嚇壞了,要去找曉渡。卞愛搖頭,艱難地吐出一句,“不要,別去。”既然決定放手,何必再麻煩打擾。
老大和老三對望一眼,老大搖搖頭,低聲說,“聽小愛的,別去找了。小愛,要不,咱們去醫務室吧!”
卞愛搖頭。
“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回去老家一趟就這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大嘆了口氣,“那天誰來的電話?”
“不知道,等我再接電話的時候,電話就斷了。”老三說。
“那天電話是我接的,打電話的應該是個孩子,聲音帶着孩子獨有的稚嫩和清脆。她說找小姨。”老六Abby補充道。
“哦,那肯定是小愛的姐姐的孩子。”老大若有所思,“小愛,姐姐怎麼啦?”
卞愛始終沒說話,兩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發呆。老三說:“看她這樣子一定是受了什麼打擊。還是別問了,小愛剛回來,讓她緩緩吧。”
寢室裡安靜下來,卞愛強撐着下牀,剛站起身,眼前一黑,一陣眩暈襲來。蒼白的手指死命地抓住欄杆,不讓自己倒下去。不能倒下去,絕不能!
胃部抽抽的隱疼,身上發冷,卞愛拖着虛弱的步子到小店要一碗熱騰騰的雞絲麪條,連湯帶面吃個乾淨。力氣一絲一絲回來,身體感覺暖和多了。
回來後,卞愛把宿舍收拾的乾乾淨淨。
老三和小老六一起回來,手裡提着飯盒。小老六誇張地歡呼,“哇。好乾淨!謝謝小愛。有你真好!”
老三關切地問:“起牀了。”
卞愛點頭。
“曉渡打了幾次電話找你,回個吧!”老三說。
卞愛“哦”了一聲,冷淡語氣。
“你們鬧矛盾了?”她問。
卞愛搖頭,那晚她雖然醉了,半醉半醒中,她還記得陳曉渡騎着車馱着一臉燦爛的洪葉,還記得後者臉上掩飾不住的甜蜜及那晚曉渡和秦幕的爭吵。
陳曉渡對她和秦幕的關係充滿懷疑,卻忘了自己也在和其洪葉玩曖昧。可不管怎樣,她對他恨不起來,第一次愛的人縱然令她傷心難過,她還是喜歡他。她想放手,可始終下不了決心,一想到會失去他,看不見他,心像被什麼東西揪着,抽抽地疼。
“那爲什麼不回電話?陳曉渡人多好呀!”老三疑惑不解。
是呀,因爲太好,所以她不回。現在的她有底氣有資格嗎?
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了。
兩人都很忙,一個忙着考研,一個忙着賺生活費。
他們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耗着,本來以爲,她冷淡他,時間久了,他自然會提出分手。可他沒有。這讓她有些意外。
而他和洪葉並沒有像傳說的那樣成爲情侶。或許他們真的是普通朋友吧!卞愛心想。
明天就放寒假了,同學們都很興奮。忙着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咚咚,有人門響了。
“有人嗎?”悅耳的女聲。
“請進。”老三說。
“請問卞愛在嗎?”
“在。”卞愛擡頭,一雙大長腿映入眼簾,洪葉站在門口。
“你找我?”卞愛遲疑一下。
“有空嗎?咱們聊聊。”
操場邊的實驗樓頂,兩人並肩而立,各懷心事。
正午的冬陽溫暖。操場上幾個孩子在踢球,小小的身影時而分散,時而聚攏。不時地發出歡呼聲。
“真好。”洪葉感慨,“做小孩真好。看他們多快心!”
“是呀!孩子時渴望長大,長大後發現做孩子真好。人總是這麼矛盾。”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願意回到什麼時候。”洪葉攏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髮。
不得不說,洪葉真的是個大美女,側臉比正臉更有魅力。高而挺直的鼻子,性感飽滿的嘴脣,流暢的下頜弧線。黑色的派克服更增添了幾分帥氣。
“你呢?”卞愛反問。
“我最想回到高中入學的那個午後。那天,我遇到了他。九月的陽光依然燦爛,他一個人在操場練球……本以爲,少年的青澀不會有結果。幸運的是,我和他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卞愛,我不想放棄,我喜歡他。”
她終於說出了心裡話,這是找她談判還是向她宣戰?傳說中的三角戀居然出現在她身上。她自嘲似的笑笑。
“你笑什麼?不相信我?”
“不,恰恰相反,我完全相信。像你這樣的女孩,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可你卻一直單着,如果不在等某個人還能是什麼?只是,我沒想到是他……”
“可是,無論我多麼努力地靠近,他好像只是把我當做妹妹那天,我生日,他卻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
沒等“你”字出口,卞愛打斷她,“我和他也只是普通朋友。去年暑假一起勤工儉學過而已。”
“高中時,他理科特好,尤其物理,總是年級第一,沒人超過他。剛上大學那會,喜歡他的女生挺多的。不知爲什麼,他一直沒交女朋友,直到聽說……”她頓了頓,“你知道嗎?我喜歡他,第一眼就喜歡他。所以,我不甘心。只要給我時間,我想他遲早會愛上我。”
卞愛側過頭,她把自己當對手了嗎?這是向自己宣戰?可笑,她愛誰,喜歡誰和自己有關係嗎?
“也許吧!人的情感很複雜,希望每個被愛的人能幸福。起風了,走吧!”卞愛作勢要走。
“卞愛,大家都有愛的權利,愛是沒有錯的。我找你不是要你和他分手,也不是向你宣戰。我只是心裡難過。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們就能走進彼此……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他媽媽病了,擔心影響他考研,一直瞞着他。”
卞愛身子僵了一下,感到一股冷氣鑽入口腔,瞬間周身冰冷。眼前一片灰暗,看來,真的該斷了。
“卞愛,他是有前途的人,我想你這是這麼認爲的。我們誰也不願意看他吃苦受罪,對不對?”
卞愛語有不甘地說:
“你什麼意思?要我離開他?你爲什麼認爲和我在一起他就沒有前途?我哪裡配不上他?啊?”望着洪葉漂亮的臉蛋,卞愛突然很噁心,她臉色紅漲,聲音因憤怒高了幾度。
“卞愛,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不願意看他難過。”洪葉辯解。
“你明明就是這個意思。爲什麼不敢承認?”
“好吧。算我什麼也沒說。再見!”洪葉聳聳肩,對她擺擺手,瀟灑地走了。
口口聲聲說不是逼自己和曉渡分手,話裡話外處處透露出“你配不上他”的意思。多管閒事的傢伙,她鄙視漂亮的外表下那顆虛僞的心!跑來暗示自己離他遠點,最好能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不就是讓自己只知難而退,給她騰地嗎?憑什麼!憑什麼跑來對自己指手畫腳!她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卞愛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瞧那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真讓人討厭!她本來也沒打算纏着曉渡。可被人逼迫離開,卞愛忽然不想這麼做了。
你讓我退出我就退出,你算老幾啊!我偏不,看你能怎麼着?她打小就這樣,別人越讓她幹啥,她越不幹。哪怕一開始打算乾的也會撂挑子不幹了。她最討厭那種被人逼迫的感覺,那感覺糟透了,就像那個黃昏的夏日,被那雙大手鉗制住無法動彈時的絕望,越掙扎越無助……
她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天空,紅霞托起蛋黃似的太陽。
野鴿飛過城市的樓羣,尋找回家的路。
踢球的孩子回家了。
回到宿舍,她打開藍色筆記本,寫到:
1999年7月2日
不堪回首的往事痛徹心扉,我曾以爲會癒合的傷口,偏偏倔強地成爲一道醜陋的瘡疤,一根鋒利無比的刺, 十二年後,再次狠狠地刺向我。
在黑暗的深淵裡,沒有人聽見我的呼喚。
十幾年來,我裝作若無其事,不停地告訴自己:那件事沒有發生,沒有發生。只是那一年少了一天而已。可是爲什麼我做不到?
這根可惡的毒刺,我用盡全力去拔也拔不掉。曉渡,我真的很怕,怕失去你。怕你知道了,不理我。
看你因爲我們的關係和家裡鬧僵,我也很難過。看你一個人痛苦,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不得不懷疑我們在一起真的對嗎?合適嗎?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我配不上你。如果上蒼給我機會,讓我親眼看你獲得幸福,我願意放手,讓你飛。
曾經一起看過夏夜的星星,數過飛舞的流螢,聽過校園的第一場雪,爬過高高的大青山,還有一起度過的快樂你假期。這些你給的的美好怎麼辦?
怨只怨你我來自不同的世界,就像海鳥跟魚的愛,註定是一場意外。
我愛你三個字始終沒有說出口。
因爲諾言太重,而我太輕。
只好把有你的時光刻在青春的渡口
用歲月懷念難忘的舊夢
突如其來的雨或者霧
行走的人會不會迷失?
向左還是向右
沒有關係。
因爲我相信
路的盡頭還有路。
畫上的句號時候,一行清淚落在娟秀的字跡上,留下小小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