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四)

所謂的人類村莊不過是防衛極南城三座小型要塞之一,面積不大,只相當於一個普通村莊大小,但這個位於沙漠中的建築羣卻是防備沙牧與沙漠怪物的重要陣地。穿過要塞,再往南走兩天就能抵達沙珂斯。

全副武裝的士兵列成兩排,將前往關卡的行人隔開、逐一檢查。朵拉有些緊張,回頭看了一眼維克多,再怎麼眼拙,也不會弄不清這傢伙和平民的區別。法師一向是各國邊境關卡的重點檢查對象,那樣的相貌和穿着,矇混過關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維克多緩緩抽出別在腰間的肘長法杖,正準備給聚精會神檢查過往行人的士兵來個迷惑咒,魯瑪趕忙衝它擺擺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將法杖按在胸前,維克多眯起眼,只見年輕的沙牧族長徑直朝士兵頭領走去,說話的同時,還指了指娜塔莉與朵拉。出乎巫妖和兩個女人的預料,要塞的守備軍既沒有檢查也不阻攔,大手一揮,就將這麼一支可疑的隊伍放行了。

帶着疑惑,通過關卡進入要塞內部,注意到維克多嘴角帶着瞭然的笑意,朵拉不由湊過去問原由。

“還記得與你們一同關在籠子裡的其他人吧。”

朵拉點點頭,她有仔細數過,正好三十人。祭祀的話,一次性不可能用這麼多人,如果分批豈不是要浪費沙漠中珍貴的食物和水貧窮的沙牧還沒奢侈到可以將多餘的食物分給祭品的程度。

“婦女失蹤不止最近纔出現的事,我從晶曜官員那裡聽說過一些不爲人知的內幕消息。幾年前邊境一帶就時常發生失蹤事件,不覺得奇怪嗎邊境的幾座城市都有駐軍,爲何還會有匪徒頻頻作案。”

維克多不懷好意的笑容讓朵拉生出不好的預感,難道

“就像你猜到的那樣。雖然奴隸買賣是明令禁止的,但在阿爾貝雷希特執政期間,戰爭使得帝國乃至附近屬國的奴隸貿易由暗轉明,並得到了極爲迅速的發展。已經奴隸商人豈會因爲戰爭結束就放棄這門輕易低投入高回報的生意,守軍和沙牧的勾結不過是其中見不得人的交易之一罷了。”

“可是”我並沒有聽說過任何風聲。朵拉咬住嘴脣,沒有將話全部說出,其實她心裡已有答案。沒有聽說並不代表不存在,沙牧竟然敢在酒館內將身着牧師服的自己虜走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爲他們已經肆無忌憚到無需顧忌。

魯瑪看似漫無目的卻駕輕就熟地在街道中穿行,不時回頭望了一眼維克多和朵拉,負責帶路的他很想知道這二人的交談內容,又不便問直接開口問。

在小巷中七拐八彎的走了一會兒,魯瑪在一排殘破的低矮民房前停住。維克多等人也下了坐騎,跟隨着年輕的族長剛進入連成排的民房,裡面或蹲或坐着幾十人,清一色的男性,看穿着顯然都是生活處於最底層的貧民。人們的目光立時集中到了兩個女人身上,莉薇婭還好些,作爲舞姬她已見慣不怪,朵拉皺緊眉頭,除了探索和貪婪,她還感受到殺意和赤裸裸的yin褻,這在以往可是從沒有過的經歷。

輕柔的風從耳畔拂過,由快步從身邊越過的黑影帶起。有意擋住去路的人如同落潮的海水,迅速褪開。

知道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朵拉快步跟上。

如果只是需要帶路的嚮導,完全沒必要數次施以援手。只需一個記憶抽取術,便能輕鬆解決對神廟內部路況不熟的問題。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覺得我是在憐憫你嗎”

冷不防的,走在前方的維克多突然開口。聽到身後的舞姬輕不可聞的哧笑,朵拉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將心頭的疑問說了出來。

“我”她既窘迫又無所適從,支吾支吾,往日咄咄逼人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邪惡一族並非全是惡人,身爲亡靈還保存着人類之心,你想聽諸如此類的答案哼別說你不信,我都不宵說這樣的噁心的謊言。幫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延續身爲人類時養成的惡習罷了。”

惡習朵拉不解的目光正好與側頭的維克多對上,脆綠色的眼眸森冷如冰,越過自己,掃向竊竊私語的旁人,立時,整個民房鴉雀無聲。

“快過來”已走到房屋一角的魯瑪朝後面落着的三人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少年族長輕而易舉的搬開了看似極重的陶罐,露出一個黝黑的洞口。

又是秘道朵拉吃了一驚。

這次不同在格蘭道爾被俘的心情,在護衛沙珂斯城的要塞裡有如此隱蔽的秘道,守備士兵放行時產生的不祥預感再次浮上心頭。這秘道該不會是直接通往極南的吧

事實果如牧師預料的那樣,下面的空間極其狹窄,魯瑪從衣領內掏出一截指長的黑色晶石放入地面上難以辨查的凹槽。“嗡”地一聲,幽暗狹小的空間立時模糊一片,雙眼什麼也看不清。胸腹中的空氣被猛地擠壓到喉間,感覺就像是從高空墜一般難受。

身爲魔法協會總部所在地住民的朵拉沒理由猜不出這種另人作嘔的感覺是什麼使用魔法造出,具有空間傳送功效的特殊通道。朵拉不時瞄一眼站在身側的維克多,心中暗暗焦急。她不明白,爲什麼來救人的伯爵爲什麼會摻和到刺殺的行動當中,就算他是準備破壞這次行動,也難免會被當作刺客的同夥,一旦出了什麼紕漏,他就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我們到了。”魯瑪一反之前給人老成的感覺,面帶顧慮和擔憂的表情第一次顯現出他本該有的年紀。

“沙珂斯城內部嗎”

“唔我們在城主官邸的正下方,準確說是下水道。”

“誒”莉薇婭與朵拉同時驚呼,怎麼也沒想到會直接傳送到這麼近的地方。

“這裡是前幾代城住爲了方便自己販賣努力而特意修建的秘密通道,奴隸通過三個要塞分別經東、北、西三個方向輸送到不同的國家。”

魯瑪的解釋讓心情焦躁的朵拉忍不住出聲責問。

“販賣人口是重罪,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的族人同胞也遭同樣的劫難”

魯瑪黃褐色的眼瞳在幽暗閃過莫名的光:“最初奴隸貿易販賣的都是沙牧,他們被套上栓牲畜的繩索,赤身裸體的站在高臺上,像貨物一樣被隨意買賣。隨着奴隸貿易越做越大,不滿於現狀的奴隸商人才逐漸加入了一些更有價值的特殊人物,比如像你這樣的神職者。沒有足夠強硬身世背景也沒有足夠防身的手段,諾丁的貴族可是很喜歡買被封住魔力的女牧師,平日高高在上的聖女一旦被剝了衣服可是和一般女人沒什麼兩樣。你那是什麼眼神,不宵還是不齒別忘了,奴隸貿易可是諾丁先起的頭。既然帝國都可以將我的族人抓去充當奴隸,我又爲什麼不可以把身爲帝國的百姓虜去獻祭”

平板的嗓音訴說的答案讓朵拉不寒而慄。

竟然有這種事發生,教會怎麼會允許她被無意中聽到的真相驚呆了。

“我我是塔蘭人”反駁的話在嘴裡轉了幾圈,朵拉只說出了一句。

“塔蘭也參與了奴隸貿易,門德爾公爵就是西亞聯盟奴隸販賣最大的中間人”所有的怒火像是找到了爆發口,傾瀉而出。

朵拉下意識的避魯瑪猙獰的表情:“爲了報復就參與到奴隸貿易這種罪惡行當中的你,已經失去了指責帝國的資格。”

“哼我纔不需要什麼救贖,別把你那套哄騙無知百姓的說辭用在我身上。親眼見識過媲美血獄場景的我,可不會輕易被你的花言巧語迷惑。”拔出隨身短匕,架在朵拉脖頸上,魯瑪低聲喝斥:“閉嘴,在成功刺殺前,我不想再聽見你廢話。”

“息怒啊,族長。既然我們已經在極南城,那這個女人就殺不得。”伸手握住鋒利的刀刃,在魯瑪略帶驚異的目光注視下,維克多扳開威脅牧師生命的短匕。

“讓她給你施個隱藏氣息的法術不就好了,幹嗎非得帶上,我不想精心策劃的刺殺出現任何紕漏。”魯瑪早就將牧師會破壞刺殺算做在有可能出現的危機之一,如果不是亡靈法師堅持,他說什麼也不會帶着一個不穩定因素潛進城。

“不隨身帶着,也就失去我將她從那堆祭品中要來的價值了。大地女神的牧師,她本身所攜帶的生的氣息必須是活人才有用。”

代替鋒利的刀刃撫上脖頸的是同樣冰冷的手指,維克多的解釋讓魯瑪撤消了殺死牧師的打算,他擡頭望向頭頂上方透出的光亮,心中暗暗推算與城內接應人接頭的時間。

“有人來了。”感應到和人類體積相當的生命體靠近,維克多豎起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放在朵拉微顫的脣上。

不要破壞我的計劃,牧師。直達心靈的警告來自緊貼着自己的冰冷的軀體,朵拉艱難地點點頭,不再出聲。

黑暗中,一根手臂粗的繩索無聲無息的垂了下來,魯瑪伸手拉了兩下,覺得足夠支撐自身的重量便開始順着繩索往上爬,維克多伸手一左一右提着朵拉和莉薇婭用飄浮術緩緩上浮,最後纔是尾隨着魯瑪一同執行刺殺行動的其餘沙牧。

刺殺提前了,估計盧西恩是趕不上。

離開下水道前,維克多如此想,卻沒料到盧西恩此刻剛剛抵達位於城西的停龍坪,一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即將迎來最高潮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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