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塞爾低着頭,不敢與妮娜那美麗的,充滿莫名魅惑力的淡藍色眼瞳相接觸。
“還有我留給你的那些武器…也不是拿來讓你與軍火商做交易的吧?”妮娜的右手緩慢的,輕柔的搭在烏塞爾裸露的肩背上,“你用我給你的錢,我給你的人,倒是爲自己弄了個看起來無比堅固的城市堡壘,是吧?”
烏塞爾依舊沉默着,事實上他現在根本無法,也不敢開口。因爲只要一開口,必然是因爲肩膀上傳來的劇痛而發出的慘叫聲。而他知道,只要自己發出一聲痛呼,那麼等待自己的恐怕是更可怕的噩夢。
妮娜右手的五根手指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嵌入烏塞爾肩背的肌肉中,而後透過他表層的肌肉,侵入到他的骨頭裡。
五個細小的血孔就這麼平白無故的出現在烏塞爾的肩膀上,鮮血順着他的手臂不停往下流落。那種仿若被五根鋼釘打入骨頭中的痛楚幾乎令烏塞爾暈厥過去。
他的額頭密佈汗水,嘴脣已經被自己的牙齒咬破,他低垂着眼簾,身子輕輕顫抖着。
烏塞爾身後的手下沒有一個想着要去救自己的老大。他們只是作壁上觀。他們已經被妮娜嚇得肝膽俱裂了。
“不要怕,你的血那麼難喝,我還不至於沒有品位到這種地步。”妮娜從烏塞爾的肩背上移開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五指上沾染的少許鮮血,竟然是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我給你三天。三天內,把你手下,所謂的所有知道關於當年病毒事情的人全部清理了。而後將你手頭的權利,關於這座城市的權利,全部移交給我。這樣的話,或許我可以考慮免你一死。”
妮娜有些不耐的甩了甩自己的右手,似乎想將上面沾染的鮮血盡數從自己的手上甩脫,“你知道我這個人,最是受不得別人威脅的。你指望用一些小手段就可以威脅到我,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並且你還應該知道一件事。從你違揹我的意願私自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你就該知道的一件事情。”妮娜說到這裡,那極具女人味兒的聲音忽而冷了下來,“那就是,當我因爲你的愚蠢找到你的時候,你將無所遁形!”她沾染着鮮血的右手忽而伸出,以雷霆之勢扼住烏塞爾的咽喉,硬生生的將他健壯的身子提了起來,“你的手中所謂的籌碼,對於我來說,根本一文不值!”
“是這樣嗎…”烏塞爾由於咽喉被妮娜扼住,說話都有些艱難,“別人不清楚,我很清楚…妮娜小姐…你是多麼的渴望同類,你對於同類的渴望,超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而那病毒,正是你能否擁有更多同類的關鍵,不是嗎?你不會拿這件事情來冒險的,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在你眼中,恐怕連螻蟻都比不上…”
“你不會拿我這樣連螻蟻都比不上的生命去賭你傾注了幾乎所有心血的計劃的…你很清楚,如果這座城市的市民與政府知道了當年的病毒究竟是怎樣一種東西之後,會對你的計劃造成多大的干擾…也許在他們知道了你是怎樣的一種生物後,就會如我一樣,製造大量能夠對付你的武器…紫外線武器,硝酸銀武器…誰說的準呢?我知道,對於你的計劃,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差池,你也不會允許出現的…”
“實際上,現在,你對我來說,就是那一分一毫的差池。”妮娜鬆開了烏塞爾的咽喉,如果再扼下去,他恐怕會活生生的被自己扼斷了脖子,“既然你知道我這麼在乎同類的話,我想你是不會介意我將這個小帥哥帶走的吧?”妮娜的目光瞥了眼還躺在地上,似乎因爲所承受的痛楚超過了身體極限而暈厥過去的周天明。
“你…咳咳…請便…”烏塞爾從不間斷的咳嗽聲中擠出這麼幾個字來。
妮娜聳了聳肩,她轉過身去,抓住周天明的後領,就像託着旅行包一樣託着周天明的身子緩慢的朝大廳外走去。
“順便說一句…”當烏塞爾見到妮娜的身影消失在過道拐角,正欲鬆一口氣的時候,妮娜忽而從拐角處露出半個頭來,她對着烏塞爾露出一個對男性來說極具殺傷力的好看笑容,“你的項鍊不錯!”
當妮娜的腦袋徹底消失在拐角處,並且烏塞爾的一個手下戰戰兢兢的去到門口檢查過,確認她已經完全離開後,烏塞爾的身子一下癱軟在地上。
他大口的喘着粗氣,顧不及處理自己肩膀上的傷口,褲襠處逐漸有不明液體流出。而不只是他,大廳中的大部男子,都被妮娜妮娜嚇得尿了褲子。他們聞着大廳中一種若有若無的尿騷wei,不禁面面相覷,臉上的神情頗爲尷尬。
周天明的意識陷入沉沉的沼澤中去。沉沉的,堆滿記憶碎片的沼澤。
身體上的痛楚已然感覺不到,那種比死還要難以承受的灼燒感也漸行漸遠。之前在大廳中的所有的一切,都仿若已經是上輩子所經歷的。都好像已經從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剝離開來,就宛若現在自己所處的泥沼中的無數記憶碎片一般,也成爲其中的一份子。
記憶碎片黑暗的泥沼中發出微弱的熒光,就像曾經在那個夏夜河邊見過的螢火蟲發出的那種熒光。
周天明在黑漆漆的泥沼中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一小片散發微光的碎片,好像觸碰到了某個腦海深處的片段…
盛夏漸漸過去,空氣中慢慢地充斥着一抹初秋的氣息。林蔭道旁的法國梧桐樹枝頭上的知了還在低聲鳴叫,它們僅剩的生命如同秋風中的殘葉一般迅速的凋零着。
周天明走在林蔭道上,腳下踩過地面零碎的石子。他的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正在不斷向前邁進的雙腳。
他的身前,洛雪穿着簡單地白色體恤加牛仔短褲,託着涼拖的白嫩小腳緩慢且堅定的向前不斷移動着。他們兩人一前一後,一個昂首而行,一個垂目相隨。時近黃昏,陽光不像正午時分那般火辣,陽光斜照在二人身上,將二人的影子拖拉的長長的。與街道上的樹影想重合,影影綽綽的,勾勒出一種奇妙的圖形。
這樣一前一後,毫無一言一語交談的類似於散步的行走,已經足足進行了有兩個小時。從南京市的鼓樓走到山西路,又從山西路走到夫子廟,路途自然可以稱得上遙遠,但洛雪顯然沒有厭倦的意思,而周天明,也只是由着她而已。
他們走的這條沿着公園的林蔭道並不算長,沒過一會兒便走到了盡頭。
洛雪停下腳步,周天明也極有默契的在與她相距還有三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可累了?”洛雪回過頭來,晶瑩澄澈的眸子望了眼周天明,說出了兩個小時以來她說的第一句話。
“你可累了?”周天明並沒有回答她,反而是微笑着反問她。
洛雪搖了搖頭,儘管她的額頭與白皙的臉龐上都沁出了許多汗水,這許多汗水透過陽光的折射,散發出一種刺眼的光芒。
“那繼續走吧。”周天明微微聳肩,他看了眼設在他們所立的這個路口的紅綠燈,說道:“下面要去哪裡?新街口還是哪兒?只要不過長江大橋,隨便你挑!”
“如果我要去長江大橋呢?”洛雪歪着腦袋,臉上微帶笑意的看着周天明,“你會陪我去?”
“我…”周天明猶豫了一下,他滿是汗水的臉上現出一絲狐疑的神情,“你該不會是說,從這兒走到長江大橋?”
“如果是呢?”
“嗯…”周天明沉吟一聲,“那麼,我
們恐怕得先去買一點兒水,以免走到半路脫水。”他說完,朝洛雪淡淡一笑,似乎真的就要陪她從這兒走到長江大橋似的。
洛雪望着他,忽而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就仿若炎炎夏日中的一絲涼風,周天明感受到的所有炎熱、疲憊、都在這一笑之間盡數化去。
“雖然聽起來你是在隨便糊弄我,但我還是很開心。”洛雪笑着,這樣說道。
她的語氣婉轉動人,像專門學聲樂的人極爲努力的從嗓子中發出的那種動人的,極具某種莫名感染力的聲音。但周天明知道,她並沒有多麼努力的去發音,她只是,天性如此。
“我可沒有糊弄你。”周天明感到自己似乎被冤枉了,“如果你真的要去長江大橋,就在現在的話,我也並沒有意見的。”
“你認真的?”
“我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認真的嗎?”
洛雪仔細凝視着他的臉龐,而周天明卻有些迴避似的躲開她的目光。洛雪爲此淺淺一笑,“看,心虛了吧!”
周天明的的確確感到心虛,但卻並不是因爲洛雪認爲的那個原因。
“哪裡,我只是不太擅長與人對視而已。你知道,怎麼着都覺得很尷尬。”
“只是不太擅長與人對視而已…”洛雪仿若廣播員一樣重複着之前播報的消息,“那樣可是不行的。”她搖了搖頭,“如果你這麼羞澀的話,那麼你以後有了喜歡的女孩子該怎麼辦?”
“不擅長與人對視,不能說是羞澀吧?”周天明說,“況且這與我以後喜歡的女孩子有什麼關係吧?”
“因爲,大部分女孩子…”洛雪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句話可能有些不太妥當,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大部分,至少從我來說,我是很喜歡或者說比較享受與自己喜歡的人那種四目相對的感覺的。你知道,從他的眼睛中,你能看出許多東西。許多平時看不見的東西,都可以從眼睛中看見。”
“希望以後我的女朋友不會喜歡類似於對視這樣的東西…”周天明小聲嘀咕了一句。
洛雪微微聳肩,彷彿在說‘但願如此’,“不過,你應該學着克服這種不習慣。畢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你多看一個人的眼睛,哪怕是一個細微的眼神,你也能讀出他很多的心理活動。”
“說的跟FBI似的!”周天明搖頭失笑。
“可不要覺得不可能。要了解一個人…就要先從與他對視開始。”
“所以這也是你嘗試瞭解我的一種辦法?”周天明望了眼洛雪,“所以我說,瞭解一個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有時候,瞭解一個人,也是需要另一個人做出一些努力的。”洛雪歪着腦袋,饒有興趣的看着周天明,“不只是我單純的想要了解你吧?我想,你或許也想了解我,是這樣?”
“我可沒有細密的心思去了解一個人…”
“可你陪着我走了兩個小時,一言不發,我們倆人,就這麼沉默着走了兩個小時的路。不覺得不可思議?”
“是有些難以想象…”
“即使是現在,我繼續叫你陪着我走下去,即使是真的走到長江大橋,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亦或是一直走到天亮,你也會答應我的吧?”
周天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幸好現在還沒有開學。”
“爲什麼會這樣呢?”洛雪說,“你對別人,也是這樣遷就?”
“嗯,我這個人一向好說話。但…還不至於好說話到這樣的地步。”
“所以說,你是隻單獨的,對我一個人遷就咯?”
“算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