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

戰爭很快陷入了膠着狀態。

在希金斯的全力幫襯下,血族並沒有落入明顯的劣勢,至少短期內,他接二連三地拿出各種神奇的藥劑,加持在血族將士的身上,無疑給戰況帶來了很大改觀。甚至最近,還出現了隱形藥劑!靠着這種藥劑,血族已經進行了好幾場奇襲,並且大獲全勝。

轉念間,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間,說來漫長,其實對於戰爭來說,它只是一小部分。因此彷彿很快就過去了。兩個種族,兩位王者,轉念之間,士兵、人民,百年大戰。

五十年後,德古拉斯再次來到了那片楓樹林,那棵楓樹下。

還是那樣的楓樹,還是那樣的草地。正值金秋時節,樹上的葉火一般的紅,而樹下的草因爲歲月的經歷,都發出金麥穗一般的黃。

而在這樣的一片景象中,沒有“人”的存在。

是的,樹下,沒有人。而這,讓德古拉斯有些寂寞的感覺。

他嘆息道:“最終,你還是選擇了不再等待嗎?呵,這就好。”

雖是在笑,但他不知道這一個笑容的含義,只是,語氣卻無盡悲傷,他甚至不能想象自己現在的表情。

是哭,還是笑?

老實說,他突然覺得,世界空了。

從前,無論如何辛苦,轉念一想,在那個地方,在那片樹林,那棵樹下。有一位癡情的姑娘。

她在等待啊!她在等待着自己凱旋而歸,而對他來說,那纔是一個真正的“家”。不是空洞冰冷的影牙城堡,而是那一間狹小的,甚至有些破敗的,可是卻無比溫暖的小木屋——那一個夜晚,他無法忘記。準確的來說,那纔是他作爲一個大男孩,第一次真正感到春心萌動的感覺。

可人生何其短暫,彷彿轉眼之間,她,就已經會離開人世了吧!那麼,既然她不在這裡,想必就是嫁人後,在家中子孫滿堂吧。

德古拉斯決定不去看。他不喜歡那種看着“別人家”的感覺。他更害怕自己會嫉妒,落入無盡的仇恨當中,甚至枉害人命。

至少,他不想落到那種丟臉的事情中。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那麼做。

於是,他有些悲傷地下馬,走到哪一棵樹下,單手扶着這一棵粗壯的大樹,輕聲呢喃。

就彷彿在扮演那名少女。

他說:

“當年,你就是這樣站在這裡。而我,沒有勇氣出現。”

“啪喀!”一聲。

他突然感到自己彷彿踩到了什麼。他有些詫異地回頭望向發出這一聲清脆響聲的物體。(大概是風乾後的產物,骨頭也可以斷裂得很“清脆”)

那是一截骨頭——毫無疑問,屬於“人”的骨頭。

他感到怪異地撿起那截骨頭——一般來說是不會這麼做,但此時他的直覺讓他這樣做。並且,他仔細地研究了起來。

——所謂的“研究”,就是聞。他能聞出,骨頭中的特徵。

“嗯,這好像是一塊女性的骨頭。”起先,他這樣沉吟道。

然後,“咦?好像是個老人?”他奇怪道,什麼老人會死在這個地方呢?他的語氣中已經帶着顫抖。

其實他已經十分明白,這塊骨頭的所有者。

“咕兒姑娘……”他喃喃念道,淚水,已充滿了眼眶。但他沒有讓它流出來,他強撐出一個笑容,輕聲道:“謝謝。”

餘聲,無比綿長。他吐出了這一生當中,最最悔恨的一句,也是最爲悲傷的一句。比起當年對愛麗絲的不同,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所謂“少年感情破碎的絕望”。

直到這一刻,他才“長大了”。在情感中糾結,已經不再是他的領域,大概這些事,都是年輕人做的吧。

從此,血族之王將終身不娶。

就是這樣,福爾德在家中得不到他的關心,剩餘的歲月裡,只有雷奧哈德陪着他,度過一個個寒暑,一個個春秋。

其實這場戰爭的目的。

“最好打到雙方都無力再戰。”他是這麼說的。

但是。

打到無力再戰?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範高雷斯反對過,“這不是想要同歸於盡的說法嗎?”

殺紅了眼,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因此,範高雷斯此話一出,就立即被撤職了。

這可以算是德古拉斯的第一次昏庸之舉。

結果,雷奧哈德不知爲何卻懼怕起他來。這時他才突然發現,舉族之下,竟沒有一個可以讓他商量什麼的謀士了!

德古拉斯突然開始恐懼。茫然四顧,竟無一人?

他想起了那隻小狼,想起森林中居住的老杜澤爾,以及……他不久前剛帶回來的老人——希金斯。可老人正在狂熱的研究當中,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此刻,德古拉斯感到無比的孤獨。

無奈之下,德古拉斯想:“不如就去找福爾德談談吧!那小子,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兒子。”

可惜,福爾德現在不知爲何十分不開心,也沒有接下他的話。德古拉斯看似平靜地扭頭離開,可他的心中卻並不平靜。

突然一股滯氣涌上心頭,心臟彷彿被一根牛筋抽拽着似的。他還是頭一回體會到這種感覺,‘原來,被人冷落是這種感覺?’他不禁心中狂跳,卻胸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走到窗邊,開始努力望着窗外,試圖讓自己的思緒飄遠。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這一股憋屈卻總是縈繞心頭,抽離不去。

德古拉斯打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讓雨水就這樣打在他的臉上,尋求一種平靜。

但是,疼!

感受到的,卻只有刺骨的疼痛。他不知爲何,吹着風,淋着雨,心中卻愈發地疼痛起來,彷彿就像是當初的那個夜晚,自己的腳被那隻兇惡的魔狼咬住的時候,他是那麼的害怕,父親卻在一旁冷眼相待的感覺。無論怎麼哭喊,也沒有任何人來救自己的空虛,以及恐懼。

他站了好長時間。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夜晚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纔回過神來。

“唉!”

沒有任何的言語能夠表達,他嘆了口氣。在空無一人的冰冷城堡中,獨自回到屬於他的房間——那間孤獨的書房。隨手拿起堆積如山中的其中一張公文,還是開始工作。

雷奧哈德已經很久沒有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身後,他們之間,不知什麼時候,爲何而誕生了一層隔閡。

小雷奧也不再如當年那般天真,不再是那個“小乞丐”了。

早就不是了。

工作了三天三夜後,德古拉斯終於放下手中最後一份文件,嘆息道:

“人,爲什麼要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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