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乃暗夜之族。
白日中大多躲避陽光,提心吊膽如何安眠;夜晚,則是他們起舞於夜空的時間。更何況,血族是不會感到疲累的。
白日,怯怯行走屋內,夜晚,乃暗夜之族大舞臺。
更別說身爲立於兩萬血族之巔的血族之王了。可以說,自出生以來,每一個血族皆爲如此。
“滿懷憂傷卻流不出淚,極度疲憊卻無法入睡”,這是每一個血族心中的殤。
然而,事實卻沒有絲毫變化,世界的規則,更不會爲哪一個人,哪一個種族而隨意改變。
可以說,身爲一個血族,身爲血族之王,他自出生起,從未體會過“疲累”爲何物,從來,閉上眼睛也只是在想事情,並且每次閉上眼睛,也依然能夠感受到四面八方,哪怕一絲一毫細微至極的變化。
這豈不是說,血族無論睜眼閉眼,都如同睜着眼睛,沒有任何變化了?
是這樣,也不是這樣。
短暫的吃驚過後,他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雙眼無神,表情呆板,彷彿永遠無喜無悲。看着蕾娜剛剛進屋,端着一杯微涼的咖啡,正擔憂地看着自己,他連忙打馬虎眼兒,說,
“蕾娜?你來了啊。”
那聲音彷彿不悲不喜,沒有一絲感**彩,如同沒有半點波動的平靜水面。他輕輕擡起頭,坐在一張牀上的身體,未有半點移動的跡象。
蕾娜的聲音中帶有一絲擔憂。
“老爺,您……”
“我怎麼了?——哦抱歉,親愛的,我正在想一件事情,請你先行退下吧,好嗎?”
“我……是的,老爺。”
蕾娜的雙眉微微皺起,能夠看得出,她還想要說些什麼,但考慮到老爺已經讓她出去,還是馬上轉身離開這間屋子,並輕輕關上了屋門。
“看來,我有必要進行一番自我修爲的訓練啊……”
他望着自己因爲剛睡醒,還泛着一絲熱氣的雙手,微微嘆了一口氣。
轉眼間,血族之王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跑!飛快地跑!
他現在前往的地方,正是冰封森林的那個方向。說實話,因爲上一次的九死一生,以及痛失愛師,他一時間痛不欲生,甚至還生出過一個念想:
“今生今世,絕不踏足這片土地!”
但此刻,他不想自己永遠弱小的心意,強過了一切,勝過所有!
他心中只有一個願望。
變強!變得更強!
他無法做出別的選擇,也沒有別的選擇。
——要歷練自己,這是最好的地方!
他心中明瞭,除了生死關頭,生命安危,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夠激起自己的行動,激起自己的仇恨,以及那顆心!
他至今依舊清晰地記得,當日,自己的無力,眼睜睜看着那該死的畜生將自己的老師一直貫穿!以及,自己相處時間那麼短,卻真心對自己的老人,那一絲若有若無的——
笑意?
臨死之前,他在笑?
他記不清當時的情景,他不願再記起那日的那件事,甚至——他記不清那位老師,他的臉?
是不願記起吧,因爲這件事,註定成爲他永生的一件軟肋,一處硬傷,一道永不癒合的滴血的傷口!
他選擇了忘懷。
然而,他永遠也無法忘懷,那件事彷彿一支利箭,彷彿一支骨刺,就那麼硬生生地紮在自己的心中!紮在了吸血鬼最爲重要,也是唯一的一顆,心臟正中。
今日,他終於明白,如果不能使自己強過所有的,一切的敵人,乃至朋友,兄弟,一切一切的生靈,那麼他——
終將一直失去!而且永遠無能爲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親人、乃至愛人,最終,連自己也……
他不願看到!
他唯獨不想看到,自己的親友一衆,乃至愛着自己的,僅僅是愛着自己的屬下們,就這樣在自己的眼前,被別人殺死!
他咬着牙!
咬的那麼用力,咬得嘴角擠出一滴鮮血!
只有蕾娜——那麼天真,那麼可愛的小女孩,他不願看到她絕望的樣子!
他不想那樣無能爲力地看着!
或者說,只是不想失去而已?
想起自己老師,那日漸模糊的臉龐,他流下了一滴淚水。
他行動了,向着那片傷痛之地,飛速前進着,彷彿那裡,有着什麼財寶在向自己招手一般。嗯,若不是財寶,也不至於如此急切了吧!
終於,他看到了那片森林,雲裡霧裡,那虛無縹緲帶有一絲朦朧的輪廓,與當日無異。
而這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這位血族之王,兀自突地停住,眼神中難以掩飾地帶有一絲異色,他的表情,凝重而怪異。
迪薩魯澤布在歷任血族之王中,也算是最年輕的一個,但那些苦難、傷痛,卻也經歷過不止一次。
即使如此,要重返這片傷痛之地時,也難免有一絲牴觸。
看到這一幕,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
老師就是在這裡停下來,微笑着跟自己分別的啊……
而那,也是自己跟他死別的最後一面。
不覺,他已淚流滿面。
馬上,他搖了搖頭,用衣袖抹去滿臉淚水,說,
“不行不行,事已至此,不能再讓他擔心,我必須靠自己了!”
他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時值寒冬,他竟感到了一絲寒冷!(血族是不溫不冷的生物)向雙手哈了一口氣,卻發現口中哈出的,是熱氣!
“大概,是剛剛牀上的熱氣還未散盡吧……”
帶有一絲疑問,他安慰自己道。
語畢,他“噌!”的一聲衝進了這片危機四伏的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