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亂世出英雄,在商隊裡當保鏢的無疑是最廉價的英雄。他們運送貨物,風塵僕僕,日曬雨淋,一個月工錢還不足一兩銀子,鰲拜覺得不值,但很多人都願意爲了這點錢賣命。
山西地方大,城鎮少,第一天晚上,商隊被迫在野外露營。大家輪流守夜,鰲拜對參加了寧遠之戰的張力很好奇,主動要求和他做搭檔。
夜深了,兩人圍着火堆而坐,想到竟能和當時的對手坐在一起聊天,鰲拜只覺造化弄人。張力年過三十,他輕聲問道:“張大哥,能和我說說寧遠之戰的事嗎?你臉上的傷,是那時候留下的吧?”
一提到傷,張力眼皮急速的跳了兩下,嘆道:“韃子攻寧遠,派人夜裡鑿城牆,我從城牆上吊着繩索下去殺敵,被砍了這一刀。”
竟然敢吊着繩子出來殺敵,他也是個猛男啊。鰲拜又問道:“那你怎麼到了這商隊呢?”
張力苦笑道:“我瞎了一隻眼,從軍隊退下來了,總得找點事幹養家餬口,我是張家口宣府人,呂家往返張家口,在那裡招人,我就跟着到了山西。”
他肯定不知道呂家的貨物賣給誰,否則肯幹纔怪。由此也可以看出,張家口的交易非常保密,別說是外人,連晉商內部,大部分人都是矇在鼓裡。
鰲拜淡淡道:“保商隊和上戰場,哪個容易?”
張力不屑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商隊容易,強盜的本事怎麼能和韃子相比?朝廷加稅,很多農民吃不上飯,被逼的當了強盜。那些錢全拿去關外修城,修來修去,也沒什麼效果。守久必失,要想平遼,就必須在城外戰勝韃子,那些高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鰲拜故意問道:“你覺得修城不對?寧遠不是打了勝仗嗎?”
張力冷哼一聲,“勝仗?勝在哪裡?你知道這一仗,放棄了多少城,多少地方嗎?也就騙騙外面那些人,小子,你想知道實情嗎?”
“想!”鰲拜早就想知道,爲什麼明軍沒有執行高第的命令,儘早撤退。
張力嘆道:“其實,朝廷初六就派人下了通知,說韃子可能會在正月十五日左右出兵,要求寧遠以外的人撤入山海關。只要那時疏散百姓、轉運糧食,肯定來得及。但是金啓和袁崇煥兩人不讓撤。”
鰲拜一震道:“袁崇煥不讓撤退?”
“對,不讓撤退。”張力冷道:“袁崇煥說兵法有進無退。錦、右、大凌三城皆前鋒要地,已經收回來的地方不能拱手讓人。錦州、大淩河、右屯三城加起來還不到五千人,怎麼可能擋住幾萬人?袁崇煥居然說找個好將領守着肯定沒問題!拖了幾天,再想撤就晚了,白送給韃子很多糧食。”
靠,又是有進無退,明朝將領學的都是這種兵法嗎?他不敢相信道:“張大哥,你說的是真的?袁崇煥不是功臣嗎?我聽說寧遠是因爲他才守住的。”
張力氣不打一處來,聲音也大了幾分。“你不信我?袁崇煥算什麼英雄?因爲他守住?他幾乎一直在府裡陪朝鮮使者,都是滿桂和祖大壽在指揮戰鬥,本來韃子攻了兩天,看破不了城要退了。袁崇煥非要在朝鮮人面前顯擺一下,派人送信去嘲諷努爾哈赤,結果韃子立即去打華覺島了,還派人給他送了禮物,回信說謝謝。滿桂氣的當時就想砍了他。本來就打不過,還嘲諷對方,這不吃飽了撐的嗎?閹黨胡吹海捧,硬是把大敗說成了大勝!我就納悶爲什麼朝廷重用這個廢物。”
“你怎麼知道這些?”
張力氣道:“滿桂是我的同鄉,我們一起當的兵,可惜我沒有他那麼好的功夫,他升成了總兵,我還是個小人物。”
完了,這個世界的袁崇煥還真是個閹黨,而且是個超級廢柴。寧遠竟然是滿桂和祖大壽守住的,照這個發展態勢,金庸的《碧血劍》沒了,就算有,主角也會叫祖承志、滿承志……
在他印象裡,袁崇煥一直是個因爲反間計被錯殺的英雄。他經常想怎麼救下袁崇煥,避免悲劇發生,讓他加入己方陣營增強實力。現在英雄成了這副德行,已經沒有救的必要了,他可不需要這種幫自己建祠堂、歌功頌德的人才。因爲井空的緣故,倒是滿桂和他有了淵源,不能放過。
鰲拜問道:“滿桂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很厲害,勇猛、義氣、熱血,身爲蒙古人,卻願意爲大明奮戰,他是我最欽佩的人,如果你願意去山海關跟他幹,我能幫你引薦,一定不會虧待你。”張力壯年退伍,心有不甘,還是想勸鰲拜去當兵。
鰲拜正色道:“總有一天我會上戰場的,但不是現在,謝謝你。”
張力覺得他在敷衍自己,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鰲拜也不說破,等到了山西,他表明身份的時候,張力自然會明白他不去當兵的原因。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郭軍坐在鰲拜身邊,笑道:“黃安,昨天你睡的怎麼樣?不習慣風餐露宿吧?”
鰲拜笑道:“還好。”
郭軍道:“你是很有前途,這般年紀,能開三石弓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有空我們切磋一下。”
“好啊。”切磋,他最喜歡。
衆人又以打獵爲話題,鰲拜講了講自己的經驗,大家聽的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即就和他找片森林試試。
呂樂瑤也湊了上來,問道:“打獵真的那麼有意思嗎?”
明朝女子很少出門,一般都是嫁人後相夫教子過一生,像呂樂瑤這樣出來做買賣的,非常少見,更別提打獵了。鰲拜笑道:“我十歲就開始打獵,我覺得這是最有樂趣的事。”
呂樂瑤笑道:“他們把你說的那麼神,殺老虎真有那麼容易嗎?”
鰲拜自從成爲了錦衣衛指揮使,很多人主動討好,是真的感興趣,還是沒話找話,他一眼就看的出。打獵這種事情,女人往往會覺得殘忍,根本不感興趣。呂樂瑤的笑容中帶着一點不屑,一看就是把他當成野蠻人看待了,估計是想拉攏他做打手。
鰲拜笑道:“殺老虎不容易,而且很驚險,老虎剛剛出現的時候鎮上的獵人都沒辦法呢。”
衆人都聽的很仔細,離得遠的人也都豎起了耳朵。(他們是阿凡達嗎?)
鰲拜緩緩道:“有頭老虎經常在附近的村子出沒,吃了一些家畜,還攻擊村民,後來獵人們一起商議捕虎的辦法,商量了半天,村裡一個叫鐵牛的獵人,自告奮勇的決定晚上身披牛皮,學牛叫,引老虎出來乘機殺死它,還不讓別人幫忙。”
衆人都覺得這事很驚險,屏住了呼吸。
呂樂瑤打岔道:“殺死老虎的不是你嗎?”
鰲拜道:“我殺那是以後的事,最先想出辦法的人是鐵牛,他是一個很有想象力的人,一個膽大的人,做事向來不拘一格,三歲偷菜,五歲偷瓜,八歲欺負小朋友,十歲偷看姑娘洗澡……總之他很強,他說不讓人幫忙,大家就答應了。”
郭軍問道:“然後呢?”
鰲拜繪聲繪色的講道:“然後,前半夜人們聽到鐵牛裝的一聲聲牛叫,沒什麼大事,後半夜忽然聽到他慘叫,因爲當時天黑,沒人敢貿然去救,大家就忐忑不安地捱到了天亮。第二天,人們發現鐵牛靠着一棵大樹,臉色蒼白,下身流了很多血,就手忙腳亂的把他扶起來,想看看他的傷口,大家都覺得他能在老虎的攻擊下活命真是萬幸。結果鐵牛說什麼也不讓別人看自己的傷處,罵道:尼瑪昨晚誰家的公牛沒栓好?”
衆人陸續反應過來,笑的前仰後合。呂樂瑤問了問徐金,才明白過來,羞的紅光滿面,哼了一聲,回馬車去了。鰲拜也不管她,繼續講故事。他本就不是風流才子,沒必要裝的很文雅。
等商隊上路,郭軍神秘兮兮道:“黃安,你爲什麼突然開這種玩笑,小姐怕是不高興了。”
鰲拜笑道:“我就是喜歡說這種笑話,她不喜歡可以不聽啊。你們覺得好玩就行了。”
郭軍道:“你不喜歡小姐嗎?”
“萍水相逢,我應該喜歡她嗎?”家裡有了三位夫人,他又不是那種見妞就想泡的花花公子,不會去刻意討好呂樂瑤。
郭軍搖了搖頭,不知該接什麼話好。他在呂家十年了,在忻州,呂樂瑤是出名的美女、才女,年輕人見了她,討好都還來不及,這“黃安”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根本不爲她美貌所動。他以爲“黃安”真的當過和尚,恐怕還沒開竅呢。
從那天后,呂樂瑤對鰲拜代答不理,鰲拜不當回事,只和家丁們聊天,不聊的時候就修煉九字真言印,很快和家丁們都成了朋友。他也和張力、郭軍等人抽空切磋了一下,保鏢們自然不是他的對手,看他如此厲害,大家對他更加欽佩。同時,勸他去參軍的人也多了起來。
走到第四天,在野外吃過午飯,呂樂瑤的丫鬟小燕突然來找鰲拜,笑道:“黃安,小姐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