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逸聽罷,哈哈一笑,道:“佛門之內也分三六九等,所謂佛根萬物有,看來渡化在人爲了!”僧人一搖頭,道:“施主此言差矣,佛門廣大,不渡無緣之人。象我等福緣淺薄,慧根不深之輩,只有誠心向佛,修積福緣,才能成爲真正的佛門弟子。”李塵逸歪頭看了看僧人,問道:“大師你法號叫做什麼?”僧人道:“象我這樣的比丘,名號與少林僧人不同,師傅賜我號爲心湖。”李塵逸道:“心湖師傅,你是否覺得佛門中人與象我這樣的俗人有本質的區別?”
心湖望着李塵逸,道:“天下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物事,人各有志,纔能有這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李塵逸道:“許多佛門中人一心向佛,弄得癡癡呆呆,毫無生氣,我想這是不是區別?”心湖道:“佛門中人追求至高無上的精神境界,乃是精神上的最高獲得,這纔是佛門弟子與俗人的本質區別。”
李塵逸道:“同是追求,同是夢,何來高低貴賤,大師你未免太執着了吧!”心湖聞言,如迅雷貫耳,呆立當場。半晌,向李塵逸躬身合什,道:“多謝施主!”李塵逸道:“大師此舉可又是着相了。”說罷二人相視一笑,不知所以。
心湖問李塵逸道:“不知小施主到少林寺來有何目的?”李塵逸微微一笑,道:“人言少林寺乃佛門聖地,且受到當今皇封,若不遊歷一番,豈不枉稱遊學仕子?”心湖喧了一聲佛號,道:“小施主大智慧,深通禪理,定是高人弟子,貧僧恭迎施主。”李塵逸亦是雙手合什,算是答謝心湖。
李塵逸向心湖道:“少林寺如此氣勢,小子不知從那一處瞻仰爲好?相煩大師爲小子引導一下,大師肯賜教嗎?”心湖道:“貧僧巡山已畢,願爲施主帶路。”
少林寺中進香拜佛的善男信女進進出出,每一座佛殿前均有人膜拜,過了好長時間,二人終於走完了頭一進寺院。李塵逸心中哪想燒香拜佛,一心只是爲了進入少林寺後院之內,一睹少林寺內部不爲人知的奇異風采。
來到後殿之外,李塵逸對心湖道:“人說少林寺如何宏偉壯觀,我看也不過如此!咱二人不過一個多時辰即將各殿參拜完畢,怎麼沒見有什麼特異之處,這卻是爲何?”心湖微微一笑,低首合什,道:“小施主有所不知,你參拜的不過是少林寺供奉佛祖菩薩的前殿,少林高僧們參禪禮佛都在後一進寺院內,而碩果僅存的上代高僧,都在紫松林內閉關參禪,絕難進入前殿。”
李塵逸停住腳步,側過臉來,盯着心湖,問道:“大師你我不過初次見面,若說有緣,也不過見面之緣,何故將寺中隱密講與我知道?“心湖微微一笑,道:“莫說小施主年紀尚小,寺中事情說與你知道不妨。其實這些事兒在江湖上早就不是密秘了。“李塵逸道:”聽人說少林寺戒備森嚴,入少林無異於入龍潭虎穴。誰知今日我到寺中,只見一片詳和,無有半點江湖門派氣息,分明是佛門淨地,是否外面都是謠傳呢?”
心湖道:“少林寺本是佛門淨地,寺中僧人習武非爲爭強鬥狠,多年來,從沒有見過恃武欺人之事。”李塵逸點點頭,又對心湖道:“心湖師傅,我想到後一進寺院,見識一下少林寺內院景緻,並觀摩一下少林寺習武之所,若有幸得哪位高僧青睞,傳上三招兩式,當是不虛此行。”心湖笑道:“小施主說得有趣,可少林寺收徒極嚴,恐怕你的意願不易實現。”李塵逸道:“吃不到天鵝肉,看看天鵝飛,也不枉此行!”心湖“哈”地一下笑出聲來,道:“好!貧僧就帶你到後邊看上一看。”李塵逸學着心湖模樣,雙手合什,口喧佛號:“阿彌陀佛。”隨心湖向後面走去。
來到少林寺後一進院落,別是一番景象,清靜的象是農家院落一般,一片和平寧靜氣氛,不見有任何人走動。
李塵逸一進到後院,頓時感到一陣陣不可言狀的氣息從各個房間裡傳了出來。這是武技達到一定境界時的高手內息的相互感應。李塵逸暗中尋思:“這少林寺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單憑這幾個房間中的高手所發出氣息,足可縱橫江湖,不輸於任何一流高手。”
心湖帶李塵逸來到一座大殿這前,道:“小施主,這座殿堂是少林歷代弟子初入寺時入門習武之所,貧僧無緣,不曾入內觀望,因此,不知少林寺入門弟子所習何種技藝。”話音剛落,猛聽有人一聲斷喝,道:“心湖,你好大膽子!未經方丈許可,擅自帶外界人士入後堂侵擾,膽子未免太大了吧?”
李塵逸回頭一望,見一五旬左右的老僧,一臉嚴肅,望向心湖。心湖聞言,也不甚緊張,慢聲道:“心湖領這位小施主入寺觀瞻一番,也犯不了多大罪過,何況人家慕少林名聲而來,懷十分敬仰之情,心湖何罪之有?”那老僧聞聽心湖的話,更加憤怒,手指心湖怒道:“心湖你違犯寺規,還如此狡辯,就不怕懲罸嗎?”心湖道:“心湖自認無錯,寺規也不見得罸得了我!”
雖然心湖在少林寺中地位低下,那老僧是極有身份的高僧,但心湖並不懼怕,想來這心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要不然他身後必是有極大的靠山。
李塵逸在一旁輕聲道:“二位大師休要爭吵,聽小子一言如何?”老僧用眼一瞪李塵逸,道:“少林寺中哪有你這無知小兒言語之處,你趕緊乖乖離去,免得攆你出寺,於面子上難看。”
李塵逸本來見二僧爭吵,對老僧的架勢就有些生氣,此下老僧又披頭蓋臉說了過來,他心中火氣一下子就升了上來。他一挺腰,仰頭道:“人說少林高僧修爲頗
深,個個菩薩心腸,誰知今日一見,嘿嘿!”李塵逸乾笑兩聲,滿臉不屑的樣子。
老僧一見李塵逸臉上的表情,逼上一步,道:“小娃娃,你嘿個什麼?”李塵逸道:“少林寺佛門聖地,又不是什麼官府衙門,大和尚你乃佛門弟子,不是拿人的官差,我嘿什麼,恐怕與你無涉!”老僧氣得混身發抖,可又不好對李塵逸一個半大孩子動粗,兩隻眼睛瞪得滾園,似乎要突出眼眶一般。李塵逸見老和尚的模樣,道:“一個出家人,哪來的那麼大火氣,瞧這模樣你是能啃我還是能咬我?啊!”
這一下可把老和尚給推上了絕境,他胸膛象要爆炸了,鮮血沸騰,似乎要噴涌而出,大叫一聲,惡狠狠撲向李塵逸。心湖在一旁見老僧愈來愈憤怒,暗中凝聚功力,提防老僧盛怒之下,突然出手傷了李塵逸性命,而由小事釀成大禍。他見老僧果然撲向李塵逸,一移身形,擋在李塵逸身前,仍舊是雙手合什的姿勢。老僧雙手抓出,被心湖擋個正着,心湖受力之下,身體後仰,“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李塵逸見心湖受傷吐血,趕緊伸手扶住了他,心湖回首一笑,向李塵逸示意感謝。
那老僧心內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下手太重,舉步想上前看看心湖的傷勢,就聽身後有人喝道:“無嗔師弟,趕緊住手,休要再去傷人!”老僧無嗔聽喝聲知道監寺師兄無相誤會了自己,但自己出手傷在先,想到寺規,臉“唰”地白了。
聞聲望去,見一身着白色僧衣,外披黃色袈裟的老年僧人站在院門前,開口喝止無嗔。李塵逸原本見心湖爲己受傷,心中難過,準備出手制住無嗔和尚,聽到喝聲,忙將腳步停下,扶住心湖。
監寺無相幾步來到近前,一伸手拿起心湖左手,探指按在他的脈門上,略一停頓,探出心湖內腑確已受到震盪。心湖剛要開口說話,無相一擺手止住他,道:“心湖師弟,你內腑受到震動,不宜開口講話,我帶你到禪房內,要無色師弟爲你療傷。”又回頭對無嗔道:“無嗔師弟,你已觸犯寺規,到戒律院面壁去吧,待我請示方丈後,如何處分,由方丈定奪。”無嗔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向戒律院走去。
無相扶着心湖走向一間禪房,李塵逸緊跟隨心湖身側也一同來到禪房門前,無相見李塵逸緊隨在一旁,微微一皺眉頭,有意不讓他跟着入內,但想到對一個孩子發威,有損佛門弟子形象,就沒有言語。
來到禪房,只見偌大的禪房內空蕩蕩的,地中央有一個蒲團,蒲團上端坐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和尚,禪房內光線較暗,看不清僧人的面目。無相一進門,向中年僧人道:“無色師弟,心湖師弟內腑受傷,煩你爲他醫治一下。”無色僧閉着雙眼,一動不動,開口道:“師兄不用說,外面的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心湖師弟受傷並不嚴重,何況無嗔師兄並未用全力。心湖師弟過來,我爲你推宮過血,不會有什麼大礙。”
李塵逸聽到中年僧人無色說的話,心中一凜,暗道:“這和尚難道如此厲害,練成了天眼通之類的神通?”他心中意念剛生,那邊無色開口道:“小施主好高的功力,幾乎連貧僧也瞞過了!”聽到此言,不僅李塵逸嚇了一跳,就連無相、心湖也着實吃了一驚。無相心中暗道:“無色師弟感應神功當世無雙,莫非這小孩子真是世間高手?”心湖也想:“今天我當真走了眼?竟未看出這小孩子是身懷絕技之人?”
他二人如此想,皆是由無色和尚之原由,因爲二人知道無色和尚對周邊事物的猜測決不虛假。
李塵逸自打進入少林寺以來,閉住自身氣息,別人感不到他身懷絕技,就連心湖、無相這樣的高手也毫無知覺。李塵逸定睛向無色和尚望去,只見無色雙眸無光,敢情是個失聰之人,又仔細看看,見他盤坐姿勢古怪,定是下肢行動不便,或者可能是癱瘓之人。
李塵逸放鬆精神,掩住真氣,微笑道:“大師天人,對在下的評價未免太高了吧?”無色其實僅在李塵逸進禪房的一瞬間感到有極強的氣機衝擊,且決不是無相、心湖所具有的內息反應,而是別派練氣功夫極深的高手所發。這氣息一閃即逝,再運功搜尋,竟一絲蹤跡不見,而四周並無其他人存在。
無色低喧一聲佛號,道:“小施主內功奇異,已練到返璞歸真的境地,比貧僧想象的還要高明,貧僧由衷佩服!”
李塵逸知道此僧感應到自己氣機的存在,但並未猜測到自己功力的深淺,若再隱瞞,恐怕會引起少林僧人的誤會。他一挺身軀,道:“大師世外高人,小子俗不可耐,其實並無相欺之意,只是不想落個班門弄斧的結果,請大師鑑諒!”
無相併不言語,忽然左手擊地,大鳥般飛起,撲向李塵逸。李塵逸見無色身體姿勢,知其雙腿已殘,但氣機剛中有柔,較“隱士谷”中各位老人不差多少,當即默運玄功迎上前去。二人氣勁一接觸,心中均感壓力不小,無色身形一頓,在空中打了個轉,飛落回蒲團上。
李塵逸開口道:“大師身子不便,但氣功驚人,神僧也!”無色雙手合於胸前,道:“小施主心地宅厚,對貧僧手下留情,若真正對抗,貧僧決非施主三合之敵。”李塵逸笑道:“高僧就是有超凡脫俗的感覺,若大師肢體康健,在下恐怕不是大師敵手。”無色長嘆一聲,道:“貧僧若眼不盲、腿不癱,決不會練成現今的功夫,自也不是施主之敵。”
無相、心湖站在一旁,心中着實有些驚駭,均想:“無色的內功在寺中名列前五名高手之內,何以這小孩子不過十幾歲的年齡,內功
高強到武林絕頂高手的境地?連無色也非其對手,莫非他是神仙轉世?”
無相身爲監寺,首先想到的是寺中的安危,心湖也想到自己是巡山僧,無故將一頂尖高手引入寺中,還渾然不知,放開自己糊塗不說,將不知敵友的高手帶進後院,有無事情發生,都難辭其咎。想到此處,二人不由同時出手抓向李塵逸,想一舉擒住來人,交於寺中發落,以免去自己不察之罪。
李塵逸猛覺兩股勁風從兩側襲來,自然的一縮身體,從兩人指縫間滑了出去。無相、心湖二人招式落空,剛想繼續進擊,就聽得無色道:“師兄住手,不可冒犯小施主!他到少林並無惡意。”無相、心湖二人聞聲住手,但仍舊雙目緊盯着李塵逸。
李塵逸雙手齊搖,向二僧道:“兩位大師且慢動怒,你們只聽無色大師一句話,就將我視爲仇敵一般,他說我功夫絕世,我的功夫就真絕世了嗎?再者說來,就算我隱瞞了武功,二位是佛門大德,怎麼會有嗔怒之心?不知二位想到沒有,若我真是個中高手,你二位可是敵手嗎?”無相低喧一聲佛號,道:“爲維護少林清譽,無相萬死不辭!”李塵逸仰臉一笑,道:“少林清譽是牛屎,大和尚是牛屎,小施主也是牛屎,大師你太着相了吧!”
心湖在一旁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少林清譽是牛屎,大和尚是牛屎,小施主也是牛屎!貧僧參佛二十餘載,今日終悟得禪機真諦!”說罷,也不理旁人,出門揚長而去。
無色端坐蒲團上,用低沉平和的聲音道:“小施主不但內功高深莫測,而且對禪機佛理有獨特見解,我輩枉爲佛門弟子,苦修幾十載,今日小施主當頭棒喝,令我輩進入一個新的境地,貧僧衷心感謝!”說到這裡,無色停頓一下,又道:“小施主到此必定有事,貧僧對寺中事情所知甚少,無相師兄你帶小施主到方丈去見主持,凡事由他作主,你看如何?”無相道:“師弟所說甚是,我就帶小施主去方丈見主持。”他轉身向李塵逸道:“小施主,請!”
李塵逸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師放心,我到少林非爲生事,是來拜訪我的一位前輩,決不會打擾寺中大德的清修。”
無相、無色二僧見李塵逸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領,必是當今絕頂高人的傳人,非但自己惹不起,就是整個少林寺都難惹象這樣的前輩高人,這個責任非少林主持方能扛起。
二僧聽了李塵逸的話,齊合掌胸前,口喧佛號:“南無啊彌陀佛!”
無相帶李塵逸穿過院子,來到方丈前,剛剛站定,就從方丈內傳來低沉柔和的聲音:“有客自遠方來,少林寺失禮之處,貴客多多原諒!請入室相敘。”李塵逸接言道:“大師怎知在下是貴客而非是惡客?你就不怕開門揖盜嗎?”那低沉柔和的聲音又道:“佛門廣大,廣結有緣之人,施主何必自謙?”李塵逸道:“少林主持果然胸襟異於常人,李塵逸告一聲罪,進方丈拜見主持。”
那低沉柔和的聲音又道:“無塵恭候施主!”
無相在前,引導李塵逸進入方丈。少林寺方丈較一般禪房寬闊許多,看上去十分乾淨整潔,光線從前面一排窗櫺間透射進來,照得方丈十分光亮。東側的雲牀上,雙盤式端坐一名僧人,想必就是少林寺的主持無塵了。
李塵逸直到近前,雙手抱拳,道:“李塵逸見過大師。”少林寺主持無塵雙手合於胸前,道:“無塵恭候施主多時,請上座!”二人施禮的同時,互相間仔細打量一下對方,同時吃了一驚,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少林寺主持無塵一見李塵逸,心想:“原來以爲此人是年輕人,可未曾想是個半大孩子,不知是何方高人,調教出來的這麼個年輕高手?這孩子眉目之間充滿煞氣,可印堂泛光,骨子裡透出王者之氣,天地間竟能孕育出這麼神奇人物?不知是當今的福,還是禍?”
李塵逸打量少林寺主持無塵,暗道:“少林寺主持傳聞是有道高僧,卻原來是個生着一付兇相三旬左右的中年和尚。這麼大的少林寺,竟被這樣一個僧人主持,想必此僧定有超乎常人之處。”
少林寺主持無塵,乃上代高僧慧可禪師關門弟子,自幼出家,由少林寺撫養長大,有超人的聰明才智,極具慧根,不僅對佛家禪道有極高深的造詣,而且內功精深,武技高超,他的“大般若神功”,少林寺衆僧僅他一人練成。但無塵其人面貌令人不敢恭維:瘦削的身材,長臉,斷刀眉,內凹的單眼皮,小三角眼,大蒜頭鼻子,厚嘴脣,右側臉頰一條豎直的皺紋象刀砍的傷疤一般。相貌真算是兇惡之極,只有一雙大耳,顯出福緣深厚的面相來。
少林寺主持無塵開口道:“施主今日來我少林,可是與世間其他俗人一樣,追求什麼武學高低,或者想求得什麼武學秘笈之類的事物嗎?”李塵逸微笑道:“少林寺主持異於常人,乃當世大德高僧,怎麼也會有這種俗念?”
無塵道:“少林寺主持乃爲少林瑣事奔忙身披袈裟的俗人,比世間清高之士還不如,自然想到的是這些俗事,施主請勿怪。”李塵逸微笑道:“大師,你我今天見面,彼此間不用多說,都明白大家不是尋常人,也不用隱藏自身的能耐。我這次到少林,確是慕名而來,參拜這有名的佛門聖地,但並不是爲了少林武技而來;其次,乃是爲了拜尋我的一位前輩親人。”無塵口喧佛號,道:“貧僧亦感到施主雖眉宇之間充滿煞氣,但進寺後氣機一片詳和,定與少林無任何怨情。施主不知是那一方高人弟子,怎麼會來我少林尋訪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