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糧草被焚

“你們在幹什麼?忘了都尉吩咐的,這些天糧庫是重地,要好好把守?”雷點正好巡視到這裡,聽到響動從外面進來,臉色白淨,神情冷漠,正欲以軍規論處之際,發現映入眼簾的除了激昂的人羣,還有他們身後冒出的火光。”

“不好,糧草被燒,快滅火。”

歧元寺內,蘇長寧的視線偏向瀾滄城的方向,發現了那地方緩緩燃起一股子火焰,天邊開始現出一點點光亮,看來離天亮也不遠了。蘇長寧臉色一變,立時向那欄杆上一躍眺望着再行確認,那人影的移動雖是無聲的但無聲中似乎帶着怒意,甯越看到她的手握成拳,四肢關節都在一下一下地響。

蘇長寧回眼望了望甯越,她直覺此夜的經歷會很不尋常,雖然早有防備,但她最爲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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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跟你戰鬥到最後一刻,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踏進瀾滄城。” 那火如同一種折磨,受了折磨的她聲音裡啞啞的,有一分澀味,但在這樣朽醉的夜裡卻是如同一盆子冷水讓甯越有一點冷顫。

“須臾在那藏經閣中,只不過,他好像睡着了……”蘇長寧突然仰頭一笑,下了層層梯階,然而正待她要順手牽過馬時,她纔在那夜色中發現了幾條身影如幽靈一般向她圍攏過來,那正是十二雲騎兵的身影。

蘇長寧猛然回頭望着甯越,眼睛裡卻似有火焰要冒出來,“甯越,你言而無信。”

“我說過,你若對公子不敬,我便會讓你死上千百次,怎麼,這句話這麼快就忘了?”甯越從臺階上緩緩而下,句話說得極爲優柔。長寧靜靜地望着他,那個人依舊是那張臉可是看起來卻像是隔了整個天涯。

其實有些事真的不必太追究,追究起來就沒完沒了且左右困惑還無法解釋,況且這兩人都不是個會解釋的人,慢慢就成了一種習慣,對所有的迷團從不作出解釋轉身就走的習慣。似直實曲有如人心有如世道,其實誰又能解釋得清。

那邊南陵軍急着滅火之際,這邊北燕軍雖是一夜被擾,但也好歹算是平安度過,到了早上,鄶子手正準備再砍一個僧人腦袋,方知僧人一個也不見了,慌慌然稟告主將一干人等。

“無妨,丞相本意就不在這些僧人。”池晏說着,看着遠處城牆處仍在冒出的黑煙,心下里大喜,敵方糧草已盡,可謂勝利在望,不由湊過去讚歎:“大哥真乃神人,用一些僧人就牽扯制住了蘇長寧,讓其顧此失彼,得不償失。”

朔風凜冽,今天落鳳谷中風大如雷,池晏縮縮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叫過樊謐,命其揪出昨夜藏在軍中的南陵奸細,然後又十分感興趣的,問“只是大哥,你這些己方奸細,是如何安插進對方的隊伍的?”

“二弟又何必爲難樊都尉,奸細有如野草,生命力異常頑強,割了一茬又一茬。對其,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讓他們淪爲一種工具,可以傳遞對己方有利的信息,作對己方有利的事情。”甯越有些答非所問,正眯着眼盯着不遠處草叢中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甯越走過去,衣服被旁邊的荊棘勾住,一扯,扯去了一片布條,他也不惱,蹲下身去,這纔看清白乎乎的東西是一隻貓,一隻波斯貓。

那隻貓原本弓着身子,作出一副準備攻擊的樣子,偏就見了甯越舒展開身,往他身上一跳,懷裡一鑽,喵喵的叫得極是溫柔。池晏也過來,見那貓雖然髒,像是火堆裡鑽出來的,但也真是漂亮,圓圓的眼珠裡流轉着一片可憐可愛的清光,讓他下意識的想要去撫撫它的毛髮,料不想貓卻毫不給他面子,尖尖的爪子就撓過來,幸虧池晏縮手快,這才免了一場災難。人貓相互瞪了一眼,像是前世有仇。

池晏就在邊上看着,此時甯越正一個人抱着貓說話,完全不像是那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風雲樣子。池晏與甯越已搭檔五年,以他不算親和的爲人,大概算起來,池晏應該是與甯越相處最久,也是瞭解最多的人,在戰爭中的風雲變幻,最能窺覷一個人的內心,若以一個字來歸結甯越這個人,便是“狠”。狠到何種地步,若是池晏能夠確定那日營帳之中彈琴之人果真是白雙雙的話,那麼,他也能夠確認,甯越的狠,已經到了連他都要算計的地步。

當然,池晏平時性格外向,也不拘於小節,但也絕不會行魯莽之舉,暫將此事在心中暗暗壓下。

這時有小將慌慌過來稟告說是公子至今暈迷未醒,甯越低着頭想起蘇長寧所說“他還睡着”便心知不好,池晏乍聞之下眉宇間多了一分緊張乾澀道:“怎麼回事?走,過去看看。”

營帳內軟被下那人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有一雙手露在外面五指瘦長,指上的骨節並不突出上下一般粗細顯出一份修長來,甯越喚過隨軍醫官,老醫官頭花有些花白表情略顯複雜,“公子是酒喝太多有中毒之症,但此乃表相,實還有暗症導致脈相紊亂,恕醫官我無能,一時還查察不出。”

“給你三天時間查出病因。”那老醫官年老沉穩不似輕浮之輩,甯越揮了手示意他繼續,一時坐於營帳內的人均默默無語,各在想自己的心事。

“這可如何是好?這仗纔開打公子便出了事,回去如何向宣王交代?” 池晏今年二十有四,小夥子高鼻深目面相剛毅,這會兒股子裡涌出要揪出幕後主使兇手的狠意。

歐陽度一直立於須臾身側,雖然他向來繞過甯越不太與其有啥瓜葛,但現在身在南陵又在這軍營之內總是有碰頭的一刻,現下里看看甯越又看看須臾,繞着彎道,“昨兒夜晚丞相去了歧元寺?”

“是。”甯越才一落口歐陽度的話又砸來,“可是去見什麼人?”

“你可是在懷疑我?”甯越聲音低沉但沉穩間自有一份威懾之意在內。

“非也,我只是在擔心公子。” 歐陽度點到爲止再以沉默以付甯越不虞之變。甯越也依舊如常平靜,只是那眼睛有些深遂像是一片灰撲撲的沼澤。池晏在邊上瞧着心裡訝然,這甯越和歐陽度相差十歲左右,平時並無多少交集,這會兒冒出來大有指責之意,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

甯越從須臾帳中出來,七拐八彎來到一處營帳前掀簾而入,這裡關押着月老節前來求姻緣的女子,甯越喚了守簾小將進來,說把這些女子放了,然而他的手獨獨指着其中一個女子,道:“除了她。”

小將一瞧這女子雖然臉上的灰塵抹得跟大花貓似的,但他還是認出這是昨日裡伺侯須臾的女子。他就弄不明白了,怎麼這會兒丞相大人也對她感起了興趣?這個女人真是好命啊。不過小將自是將疑律壓在心裡不敢多問,依命而行了。

長寧被綁着,甯越將她嘴裡的布條取出,長寧的眼光忽凝聚如針只聽她怒聲道:“甯越,你這個小人。”

甯越皺了皺眉,他恨長寧的正是這一點,她從來不肯服軟向來我行我素,這一次被擒想來也困不住她多久,但至少也得困到須臾醒來,瀾滄城中無糧了再說。於是他笑着道:“我是不是小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初在楚茨你也是如此這般對我,看來你也應是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才引上天報應了吧。”

長寧欲怒卻忽又神情一轉,笑道:“甯越,我不罵你了總行了吧。”

這時候的蘇長寧倒令甯越着摸不透了,但她這人善於混水摸魚這會兒也定是察覺了什麼可趁之機。見甯越沒有說話,長寧倒是說道: “我記得你在楚茨時說過,不會任由我慷慨赴死,這會兒又說要讓我死上千百次,你們男人說話難道真的是一套套的,嘴上一打滾就一個謊言麼?”

開始時幾個女子擠在一個鋪上,現在那幾個女子重獲了自由,這鋪上也便空了出來,甯越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那聲音溫溫柔柔的如是在她耳邊響起,“你說我不守誠信,那又何必寄希望於我能守誠信?我即沒有誠信,所以這話也就沒有什麼可信之處,你又何必相信?”

“好,你即沒有誠信可言,那我接下去的話也就不用說了。”長寧把身子向另一邊側了側。

“你不會又想利用公子來做什麼交易吧。”

“的確,你若想治好你們公子的病,你就得放我回瀾滄,同時從我們南陵撤軍,否則,十日之內若不得救,你們公子也便真的死了。”

“你以爲我會受你要脅麼?”他的面色是平緩的,但他詞鋒之犀利以她對甯越的瞭解知是已切中他內心的要害。長寧不由又說,“幸好我留了這一招,不然我的性命大概真的堪憂了吧,所以呢,我現在不會要脅你,我只是爲自保。”

她的聲音極是鎮定,這生意做得也極爲平和,似是一切都在她料想之中似的,甯越卻沒有動,自己所行所處一旦動了,那蘇長寧便又會鑽了空子提出的條件也就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甯越突然向着長寧靠過去,那目光笑意盈盈如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長寧的目光穿不過去只得將身子往後仰了仰,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不想她這麼鎮定的。

長寧緊抿着脣,額上有冷汗一滴滴浸出,甯越知道她的氣息已爲自己擾亂卻並沒有停住,四目相對他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臉。長寧被綁着卻是動彈不得,只得一點點的偏轉過頭想要脫離他的控制,可卻又被他一下子糾正過來,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領口,胸前一點點往下,想要繼續地緩緩地引動長寧深心的不安與騷亂,那聲音也是柔柔的充滿着誘惑,“長寧,昨天夜裡你是不是就是這樣勾引公子的?”

“如果我不告訴你呢?”

“那隻能說明你心虛了!”

長寧愣了愣,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她突然就笑了笑意會過來,“怎麼?我怎麼勾引公子須臾,跟你有關係麼?”

甯越已驚覺長寧已脫控他手下微一猶疑:“你還真是軟硬不吃,但你要知我定是不會撤兵的,即便公子死了也不會,所以你死了這條心吧。”

“那就拖着,看到最後誰拗得過誰。”長寧說着慢慢直起快被他壓倒的身子,向來與他的談話中自己總是落敗,但這一次,他到底是也未曾佔到便宜。

談判不歡而散。這營帳裡很黑密實實地只有一盞燭火如是牢裡。這一點光裡充滿着迷幻,表面上安安靜靜的暗裡卻也遮蔽着什麼。營帳外忽隱隱傳出一串鈴聲。那鈴聲叮叮噹噹的細細碎碎的敲打在心頭,當真是虛幻如夢了。

“蘇長寧,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麼?”甯越走出營帳的時候,這麼輕輕巧巧的拋下一句。

待到入夜時分長寧已經替自己解開了繩子,這繩子雖然綁得緊但對她來說要解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在那些女子走之前她曾向她們討要過一隻簪子。

“我要喝水,喝死我了。”長寧朝着簾外大喊,那名小將罵罵咧咧着進來對長寧有些不屑,以爲又是一個風塵女子,料不想話未說完便被長寧擊昏了過去,換了北燕的服飾,門外另一個小將聞音進來順道也被長寧解決了,長寧將帽子壓得低些趁着夜色出了營帳。

“大哥,怎麼就這麼讓她走了?”池晏與甯越站在夜風中遙望着長寧遠去的背影,黑漆漆的夜色中營帳七歪八曲不一會就不見了她的身影。

“讓她去吧,這樣耗着我們耗不起啊,我已經跟醫官證實過了,公子堅持不了幾天的。她若咬牙不交公子的性命也就甚憂了,不如讓她走,我們也可以另闢他徑。”

“大哥可有辦法?”

“離間。”甯越的話如是無風的水面,靜靜的,也死死的……

甯越望了望遠處包裹在夜色中的瀾滄城,那裡裝載着人間百姓的悲歡糾纏,他們只想平平實實地活着,平平實實地煩惱與快樂。自己此次帶來的殺伐,難道就真的是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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