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總是特別舒爽。
尤其是對楚林二人這種底層小民衆來說,初次坐着這輛豪華馬車,曬着日光,別提有多舒服了。
昨晚將就休息一夜,兩人便自宛城一路向東,不多時便遇到關卡。國界邊疆,貿然出界自然極難,然而當林雨淅試探性地拿出那塊古舊銅牌之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目中無人的守衛們頓時變得謙恭起來,不但立即放行,還找來了最一流的馬車和馬車伕。知曉了他們的目的地之後更是給他們制定了最便捷最快速的路線,那謙恭姿態就像是迎接達官貴人一樣。
所以纔會有先前那一幕坐車沐光圖景。
林雨淅纖手輕輕倒下一杯龍井,輕聲嘆道:“我從來想不到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
楚天簫饒有意趣地看着四周人們好奇而恭敬的目光,看着那些客氣拱手讓道一旁的官員馬車,想起在宛城時候那些軍官頤指氣使的德行,大大解氣,因而笑道:“看起來好像是那些個守衛把我們的消息報告了上去,不然他們怎麼會這麼恭敬?”
“說起來,”林雨淅把杯子放了一個在楚天簫身前,又扣起自己身前的高腳青銅獸面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他們爲什麼這麼尊敬我們?”
楚天簫看着她拿酒杯當茶杯用,暗暗一嘆:“那是酒杯。”
“喝酒不好,對身體……和練功都不好。”林雨淅儼然已是一個霸道的家庭主婦,從小到大吃喝這方面的話語權都在她手裡,楚天簫從來就沒爭贏過她。
可作爲雄性動物,面子總是要的,所以……現在他很機智地把話題又轉了回去。
“他們不是敬重我們,是敬重這塊腰牌。”楚天簫摸了摸手中腰牌上的凹痕印記,“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楚天簫扣住下頜,再度摸了摸腰牌,道,“走的是官道,讓的是大臣。通行關隘毫不費勁,往來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棧。吃的是上品佳餚,當然比之淅兒你還是要差一點的。”
林雨淅聞言微微臉紅,低下頭去淡淡一笑。
“所有人見到這塊腰牌就像周天子駕臨一樣……”楚天簫搖頭嘆道,“猜不透,猜不透。”
“淅兒?”楚天簫正沉吟着,突然一眼瞥見少女微微掀開窗簾,打量着外頭的人羣。
細碎的陽光照在少女的側臉和長髮上,雖不精緻,卻顯得極爲優雅柔美。
楚天簫嘴角勾笑,走上前把腰牌重新掛在林雨淅腰間。
最重要的東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交給這個人,因爲信任,徹底的信任。
微微在她身前晃起了兩根大拇指,“怎麼?喜歡上這樣的日子了?”
楚天簫戲謔地看着她,她卻是淡笑道:“誰不喜歡?只是這些都是要本事的啊。”
“是的。”楚天簫很是贊同地點點頭。好日子誰都想過,可問題是,想過好日子,就要有過好日子的能力。
想要享福,就先要有享福的資本。
“聽說今日是周王室一年一度的禮祭,”楚天簫喝乾茶水,勾笑道,“想不想去看看?”
林雨淅問道:“什麼是禮祭?”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聽那些守衛說的。好像今天很多諸侯國家的人都會到周王宮,會很熱鬧,有音樂有舞蹈。”
林雨淅聽到熱鬧二字,眸子變暗了下去。但聽聞有音樂有舞蹈,又重新煥發出光彩,點點頭便掀開簾子,恭恭敬敬地朝馬車伕一禮,客氣道:“請送我們進周王宮。”
車伕一揚馬鞭,喜滋滋地說道:“您客氣了。得!”
一聲呼喝,馬車調轉方向,朝着周王宮駛去。林雨淅微笑着點點頭,便回了馬車,楚天簫對着她豎起大拇指:“待人和善,有貴人風範。”
林雨淅很誠懇地說:“這種事情當然是要按你的對立面來做。”
“你又傷我自尊了。”楚天簫很傷心地說。
“我是在說實話。”林雨淅很認真地說。
楚天簫默然片刻,然後就聽一聲咔嚓。
“聽見沒,我的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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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朝雖然已經衰敗,但作爲中原大陸象徵性的主人,周國的王殿還是相當豪華。東南西北四處各開數個豁達入口,一條青玉撲出的道路上,點綴了許多龍眼長明燈。十幾個太監宮女跟在周天子身後,有四人持着巨大的蒲扇,輕輕揮舞着。
王殿的內部早已工工整整,並排兩岸地擺好了犀角高杯,裝滿了葡萄美酒。青銅獸面的桌子旁,放着一塊塊柔軟的蒲團,一羣羣使者拘着腳半跪着,一齊躬身向着周天子高喊道。
“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天子擺擺手,示意停止,然後目光一掃,瞥向秦國桌角,朗聲道:“秦伯想必又是肺病未愈,不能來此了,孤很能體察。”
他刻意把體察咬得很重,坐在那塊的秦人使臣有些錯愕,旋即便長袖掩起,跪拜道:“大王明察。”
他的口氣很是清淡,完全沒有任何對不起的意思。
周天子輕哼一聲,其後逐漸再點了幾個大國。得到的答案都不出人意料,不是什麼臥病,就是要處理政務。周天子面色越來越寒,旋即他緩緩掃過全場面容,寒聲道:“看來幾位的國君早就忘了,這個神州的主人,還是孤。”
此話一出,秦國使臣頓時站起身來,竟不下拜,只是一禮,開口道:“大王說得很對。我秦國最明白大王爲這神州之主,故而特意命微臣帶來中州之鼎,聊表忠誠。”
周天子面色不變,話中不起波瀾:“呈上來。”
秦國使臣拍了拍手,頓時大殿傳來一陣震動。幾個彪形大漢擡着一隻青銅巨鼎,轟的一聲放下,竟是鼎腳生生把地面戳出兩個窟窿。
衆人目瞪口呆。
不是因爲那兩個窟窿,而是因爲——少了一個窟窿。
一般來說,王族之鼎,象徵王權,往往是三足鼎立。而如今這鼎,雖是外形做工都很精緻,卻少了一個鼎腳!
昔年楚莊王問鼎,大有取代周王室統治大陸的野心。而如今面對這局面,衆使臣面面相覷,周天子面色鐵青。缺了一個腳的鼎,其中的嘲諷意味十分辛辣。不但有對周王室取而代之的野心,更是在說周王室久病而無藥可救,病入膏肓如同殘廢,如同這缺腳之鼎,再無資格問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