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至傍晚時分,橘色籠罩了遠處的天宇。多種豐沛的顏色交織在一起,爲一朵朵潔白的雲彩披上了一層華美的紗衣。夜色很快就將降臨,這將是陽光在入夜前的最後一次狂歡。
小路上沒有行人,只有略顯蕭瑟的秋風卷着幾根斷裂的草莖,消失在了灌木叢的那一頭。路邊的野花瑟瑟發抖着,不知道是畏縮還是寒冷。
周圍的顏色彷彿不似江南一般,單調的令人側目。
一張被風雨侵蝕,已經少了大半邊的客棧在微風中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墜落下去。
周圍的樹木孤孤零零,纖瘦似美人一般,只是各個彎着腰駝着背,不配稱作美人罷了。
而在樹木的包圍中,這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雨的客棧是如此的隱身而詭譎。屋頂上遍佈叢生的野草,它們茂密而青翠,偶爾有幾棵枯死在一旁,也仍舊高昂着頭顱站立在那裡。屋頂上的瓦片因爲今年夏日的大風被掀飛了幾塊,露出了下面的屋脊,和一個看起來已經荒廢了許久的鳥巢。
二樓圍欄上美麗的顏色早已經褪去,只留有一點點的灰白色,在落日餘暉中帶了些許的淺金色。
大門口的一扇門板已經歪在了一邊,只剩下一半的門軸插在門臼裡,搖搖晃晃的,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門框下方的橫木已經被蟲蛀腐蝕的不想模樣,幾乎無法看出它原來是一條安靜橫臥的門檻。
黑漆的木質櫃檯下,有一個被老鼠齧咬後留下的一個圓圓的洞,一片深灰色的布料在那裡晃來晃去的。櫃檯裡,老眼昏花的掌櫃的正哆哆嗦嗦搖晃着腦袋,撥弄着手中的算盤。
店小二懶洋洋的靠在一旁的長凳子上,肩膀子上搭着的是條半舊不新有些髒污的長條布巾。
店內的客人不多,進門的地方坐着兩個健壯的男子,而再往後看靠牆的地方是一對年輕的模樣有些出跳的男女。
快要到飯點兒了,大家都等着廚房準備飯菜,正無所事事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從廚房裡傳來的若有似無的香氣令人口舌生津,不禁暗想晚飯該是何等的美味。
那名長相有些憨厚,個頭兒像小山一樣的大漢忍不住對小二嚷嚷道:“這飯菜什麼時候纔好啊?”
店小二正打了個盹,剛剛醒來,抹了把嘴角流出的涎水,看了看天色,不耐煩的回答:“着急什麼,還早着呢!”
細聽下,會發覺那大漢肚腹中傳來了陣陣咕咕的響聲,原來真的是餓得緊了。這大漢正不滿小二的態度,便要張口。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聲,緊接着是陣陣清淺的馬蹄聲,像是有一個車馬隊經過了。
店小二也不由得向門口看去,之間快馬上下來一人,是名年輕穿着像護衛一般的男子。他徑直走了進來,也並未理會掌櫃的。然而,就在他進來的那一刻,從二樓下來了幾個人,穿着打扮皆是同此人一樣。
大漢一愣,不知道何時客棧中竟然多了些這麼模樣的人。便聽進來的那人說道:“可準備好了,公子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放心吧,房間已經打掃過了,廚子們也已經在做着飯呢!”
“這樣便好。”
那兩人說完後,便不見任何交流。大約是一炷香後,車馬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有人對馬兒喊道:“哷——”
護衛們迎了出去,人們也紛紛看向門外。此時正是夜色逐漸籠罩人間的時候,大廳裡多了不少人,加起來零零散散足有七八個人呢!
居於前方的馬
車率先走下來一名老者,模樣很是和藹。同他一起下車的,還有兩名俏生生的小丫鬟。待三人下車後,並未入內,而是停在了門口的一輛車廂較寬,看起來卻平淡無奇的馬車前。
“公子,已經到了。”那老者對馬車內說。
“唔?已經到了嗎?”馬車內是一個懶洋洋的,有些睏倦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慵懶中卻帶着幾分性感。“曉曉,已經到了哦。”男人似乎是對誰說着話,語氣甚是溫柔。
“唔……好睏,肚子也餓了。”那是一個有些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未成人的少年,彷彿是剛醒了一般。
“乖,馬上就能吃飯了。”
這個聲音落下後,裡面安靜了一會兒。但不過片刻的功夫,車簾便被掀開,入眼的一片墨色衣角,只看到一個如輕鬆般挺拔的背影。那是一個瘦高的男子,見他向車廂內伸出手去。夕陽中,少年帶着睏倦的容顏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一襲素白袍服,衣領上有翠色雲紋,袍袖寬大似蝴蝶翅膀一般。從馬車上下來的一刻,少年衣玦翩飛,當真讓人難以忘懷。清麗的容顏,清亮的眼眸,慵懶的神情……在場的何曾見過這般姿容絕豔的少年,都不禁愣了下。
“好破。”少年似嫌惡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客棧,隨即笑眯眯的對身邊的高個男子說道:“阿澤,好像鬼屋呢!”
男子這時已經回過頭來,一張俊美似謫仙一般的容顏,劍眉鳳眸,脣瓣豔紅,嘴角一抹淺笑。
人羣中有人小聲的抽氣起來。這真是好一個美麗絕倫,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男子啊!若非是那頎長的身材,幾乎認爲那是天上的仙女,不然人間怎麼會有這般美麗的容顏。
黑袍男子看着眼前的客棧,劍眉稍顰,“是破了點兒。”說罷,他看向身旁的少年,微微一笑道:“不過咱們只住一夜,沒關係的。”
“那就好。”少年這樣說。
老者向前向那二人施了一禮,道:“兩位公子,廚房已經備下飯菜,不知道是在打大廳還是回房間裡?”
男子看向身旁的少年,問道:“你覺得如何?”
少年道:“雖然這兒怪嚇人的,不過人多熱鬧。”
“那就在大廳擺飯吧。”
原來這老者是一名管家,而非先前大家臆測的主人。
兩名俏麗婢女進來後,便收拾了一張桌子出來,仔細擦了擦,纔對兩人說:“公子,可以坐下了。”
在這客棧裡的都是些粗人,哪裡見過這般神仙模樣的人物,恨不得口水都流個三千尺了。便是男子又如何,那可比女子還要美麗呢!不少人在心中暗暗計算,這二位同某某花樓的花魁相比如何。
少年率先坐下,隨即便懶洋洋的癱在桌子上,一副不想動彈的模樣。
男子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摸着少年的頭說:“這上面涼。”
少年未動,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涼也懶得動。”
男子無奈,只能坐到少年身邊,將他的頭輕輕擡起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讓他趴着。
這兩人是兄弟不成?不然怎麼會如此的親密。
男子脣角自始自終都含着一抹恬淡的微笑,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少年的身上。
大漢的目光在白衫少年身上流連,他雖喜歡女人,不過小倌兒的滋味倒也不錯。像這樣嫩生生的少年,那滋味更是美好。
忽然,他覺得渾身一陣寒意,竟感覺自己不能動彈,喉頭好像被一雙大手扼住一般,臉色發青
。
他身邊之人見狀,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擔憂道:“阿大,你怎麼了?”
阿大這纔回神,額上已經一片汗溼。他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悄悄對同伴說:“剛纔感覺邪門兒了,好像被人掐住一樣,差點兒以爲自己要死了。”
隨着他這句話落下,天邊的最後一點光亮也已經消失不見,人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店小二已經將大廳裡的油燈點亮,昏黃的燈光下,阿大的臉色有些嚇人。
同伴吞了吞口水,乾巴巴的說道:“別嚇人了。”
阿大見他這般,訕訕一笑後,便不再做聲了。
誰也不曾注意到,那名黑袍男子悄悄收回視線,脣角笑意愈發的深了。
入夜了,店小二端着托盤將人們點的飯菜一一送來。
阿大吃了一口後,皺了皺眉。這味道,怎麼沒有他聞到的香呢?
正想着,一縷誘人的香氣傳來,兩名美貌的丫鬟託着漆盤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了過來。
阿大看去,見有雞鴨魚,還有些青菜,總之是十分的豐富。“小二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們的飯菜和他們的不一樣?!”
其他人也表達了自己的疑問和不滿,紛紛叫嚷了起來。
店小二看了看那頭兒,轉過來對阿大一臉不屑的說道:“那是人家自個兒帶來的廚子煮的飯菜,能和你們的一樣嗎?你也不看看人家用的那托盤,和咱們的還不是一樣呢!”
阿大雖不曾見過世面,不過那丫鬟託着的那漆盤,漆色均勻,色澤透亮,紅色紋路繪成花草,甚是精美。一見這景,立即啞口無言了。
其餘人雖嗅着那味道眼饞不已,但也無法發作,只能聞着味道,吃着自己眼前那些不太美味,而且還有些粗糙的飯菜。
不過片刻的功夫,白衫少年就好像睡着了一般,任黑袍男子叫了幾聲,方纔揉着眼睛悠悠轉醒。
“可以吃飯了嗎?”他說。
男子的笑容有些寵溺,笑道:“嗯,可以吃飯了。待吃過飯後,曉曉紀可以睡覺了。”
少年眯起眼睛,滿足的喟嘆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真是又累又餓,沒想到在坐馬車這麼累啊!”
男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是啊,很累的。”那馬車已經是經過了特製,若是普通馬車更要累,沒準兒人都要散架了呢!
兩面婢女一一將方纔送上桌,隨即便到了旁邊的座位上坐下。
人們偷偷去看,便是下人們的飯菜也比他們的好太多了。
這兩相一對比,頓時就有人不滿起來。而有人不滿,自然是要滋事的。
一名壯碩的大漢站了起來,把桌子拍的砰砰作響。“不管,老子就要吃肉!”
聽到這個聲音,掌櫃的擡了擡眼皮,然後就繼續撥弄算盤去了。
而黑袍男子這邊,更是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只爲少年剔魚刺,關切他莫要被卡到了。
大漢見此,火氣頓起。“小子,你這是不給我面子嗎?”說罷,便蹬蹬走了過來。
然而,他還沒有靠近,便聽一陣兵器刷刷的響聲。男子身邊的護衛們,齊刷刷的將兵器抽了出來,寒光閃爍的長刀令人不寒而慄。
大漢此時纔想起,眼前這個可不是任他隨意欺負的普通人,看人家的護衛便知。一下子就沒了脾氣,縮着脖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被同桌的好一番嘲笑。
而這個插曲,也並未引起衆人過多的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