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上課鈴聲,安然起身將顧鋮的桌子推倒在地,隨着“砰”的一聲,課本和文具灑落一地,也引得同學們側目望了過來。
不待顧鋮作,地理老師已經夾着課本走了進來:“上課!”話音剛落,這才注意到教室裡亂糟糟的情況,於是眉毛豎了起來厲聲問,“顧鋮!怎麼回事?還不趕快收拾好!”
安然冷眼瞧着顧鋮忙前忙後地收拾着,她也不清楚剛剛自己是怎麼了,似乎是下意識的舉動,莫名不爽他對自己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安然甚至有些懊惱,在面對顧鋮的時候,自己總是沒有辦法做到平常那般的冷靜和理智。
安然常常聽老一輩的人說着,人活着,要懂得以德報怨,不要去爭去搶,要學會原諒別人的過錯。安然不懂這個道理,她想的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善良不代表軟弱,一味的遷就旁人的過錯,在她看來是一種僞善,她做不到。
安然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雖說經歷了種種坎坷和打擊,讓她的外表看起來堅硬無比,可真正瞭解她的人便會知道,她的內心恰恰比誰都柔軟。
安然絕不是那種會惹是生非的類型,但是這也並不代表,旁人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欺壓她,一旦觸碰到她的底線,反抗起來也不會手軟。回想開學以來的數次衝突,每一次都並非安然自願,卻避免不了旁人惡意的中傷和針對,因而每次回擊起來,她是絲毫沒有悔意。
然而想到顧鋮,安然不禁又皺起了眉頭,分明回回都有暗自告誡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無視就好。可每次都會方寸大亂,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就拿剛剛的事情來說,顧鋮的語氣是重了一點,倒也不至於使她那麼大的火,將整個桌子都掀翻了去。冷靜下來一回想,似乎安然自己的口氣較之更甚一籌,顧鋮不過是隨口爭辯了一句。
顧鋮好容易收拾好了桌子重新坐下,地理老師的臉色依然陰沉着——他一向厭惡上課的時間被打攪,無奈見顧鋮是主任的兒子,只好將滿腹的怒火對準了其他同學。
“都把書本合上!我先找一位同學上黑板來,給我畫一下今天要學習的,全球大氣環流示意圖!我看看你們有沒有認真預習,一天天的心思都不在學習上!”地理老師說着,就往貼在講桌上的點名冊掃了一眼,“夏小小!上來給我畫一下,其他同學在草稿紙上試着畫!”
夏小小聽到自己的名字,“蹭”一聲,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在同學們的注目下緩緩朝講臺上走過去,地理老師則揹着手走下來,在教室裡來回轉悠着。
夏小小站上講臺,腦袋裡“嗡”地一下,變得一片空白。明明中午的時候已經把下午要上的課程,仔仔細細預習了一遍。以防萬一,她還在稿紙上來來回回將環流圖畫了好幾遍,可是現在怎麼突然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夏小小努力深呼了一口氣,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畫個圓圈代表地球,再把緯度以及各個氣壓帶和風帶標識出來,畫完這些,她咬了咬手指腦袋有些混亂,卻還是努力思考者:“三圈環流怎麼形成的……明明中午剛看過的,該死!想不起來了……”
且不說夏小小,講臺底下的同學們也是焦頭爛額的,誰會想到地理老師會剛一上課,就讓他們畫這玩意兒。甚至有些同學還不如夏小小,連風帶也混淆了,一個勁地偷偷往黑板上喵。
地理老師在教室裡轉了一圈,又看了看愣在講臺上的夏小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身邊悶聲開口:“下去吧!再磨蹭也還是畫不出來!”
接着面向講臺下站定,皺了皺眉:“這就是讓你們預習的結果?!我看了一圈了,除了個別幾個同學畫得像那麼一回事,其他的都是狗屁!”說完又特意望着夏小小補充了一句,“安然同學就做的不錯,夏小小你要像她學習學習,不要整天想着怎麼玩!”
夏小小“刷”地羞紅了臉,擡眼卻正對上安然抱歉的眼神,頓時心裡像是吞了無數只蒼蠅般噁心,於是快低着頭回到了座位上。
接下來的整節課裡,夏小小絲毫沒有睡意,每每一想到安然剛纔望向自己的那張臉,心中的怨恨又多了幾分——憑什麼偏偏拿安然來跟自己對此!又憑什麼因此斷定自己沒有認真學習!如果讓安然上講臺去,在緊張的情況下也未必能全都畫下來……
越是這麼想,夏小小就越是鑽進了牛角尖出不來,認定了剛剛是有了安然做對比,才讓自己如此出醜——明明只是地理老師無心的一句話,她卻牢牢將這筆賬算在了安然頭上。
而此刻的安然,卻對此全然不知。在她看來,夏小小還是開學那天,迎着陽光徑直走向自己,說着“同學你好,我叫夏小小,大小多少的小。以後多多關照”的那個爽朗女生;還是那個隨時隨地都能睡着的迷糊女孩;亦是那個遇事擋在自己前面,處處維護着自己的那個堅實後盾。
不知多年以後,安然回想起來,會不會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太過單純和天真——總以爲,不論愛情或是友情,都能夠地久天長曆久彌新。
安然卻不知道,這些關係就如同我們每個人認真編織的一件毛衣,一針一線小心翼翼。然而在某一天,這件毛衣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線頭,我們總覺得“啊沒關係,不影響穿着”,於是放任不管。表面上看上去,它還是一件完整的衣服,只不過是日子長了,看上去有些舊了褪色了。
在某個冬日的早晨,我們隨手拿起那件毛衣,想要如往常一樣穿在身上,卻不小心勾到那根線頭。只輕輕一扯便散了口,你努力想挽救,卻現,剛剛還完整的那件毛衣,在瞬間一不可收拾地亂成一團。
於是乎,我們生氣我們懊惱,怎麼也想不通,看似結實的毛衣,怎麼會因爲一根不起眼的線頭,便輕易地被扯出一大片窟窿,直至無法彌補。
人和人的關係不也正是如此麼,一旦產生誤會沒有了信任,一旦出現了裂痕不及時修補,只會讓這段關係變得惡劣變得無法挽回,最終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