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殺死司風拿到這個乾坤袋以後，袋裡的東西隨後就被我清點了一遍。除了金銀、藥材外，其他東西不是埋了，就是一把火燒了。而那些留下的藥材也都被我分了類別，貼上了標籤。
這個盒子可能是當時落下的。好奇裡面裝的東西，我側着身子背對着入口處，將盒子打開。剛一看到裡面的東西，我即刻去揉眼睛——
我沒看錯吧？！這盒子裡裝的，居然是上可弒神，下可滅鬼的萬年龍血珠！
顧不得身體的疼痛爬起來，我抱着司風留下的木盒看了又看。沒錯，這盒裡裝的確是萬年龍血珠。
我不由得心中一喜，若用這珠子來對付琅環……說不定，能成功。
先不管司風是怎麼弄到這顆寶貝珠子的，看起來，血陰教內部想要殺琅環的人也不在少數啊！
興奮過後，我默唸着“謝謝你了，司風”，就又把盒子裝了回去。
再次癱在牀上裝死，但不知爲什麼，我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出現琅環蓄滿傷痛的紫色眼睛和他純淨的海藍色頭髮。
他一遍一遍地問：月華，我很可怕嗎？月華，我很可怕嗎？月華，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低喃着按住頭。
琅環，爲什麼你不能再狠一點？
爲什麼你要在我面前露出那種表情？
如果你不這樣，我一定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依照琅環的吩咐，我老老實實地呆着，等他回來。等着等着卻睡着了。
一覺醒來卻覺得頭暈得厲害，像是有點發燒。天已經黑了，屋子裡卻沒人點燈。
我正要再閉上眼睡過去，卻迷迷糊糊地聽到腳步聲。
依稀看到一團朦朧的光圈靠近。我知道，琅環來了。
真不敢相信琅環他爹孃是人類，你說人能生出這麼稀奇的品種嗎？
到了我跟前，琅環彎下腰碰了碰我的額頭，“月華，你不舒服？發燒了？”
他說完脫了鞋躺到我身邊。考慮到他現在的狀態十分“無害”，我狠狠瞪他一眼，“拜你所賜……我骨頭都、都散架了。”
“別生氣嘛。”他又抱住我蹭着我的臉說，“你不準生我的氣。”
我本有些迷糊，但卻被他撒嬌耍賴的語氣給驚得清醒了幾分。
現在抱着我撒嬌的人是琅環？！
雖然之前也隱約覺得他隻言片語裡有撒嬌的意味，但像今天這般明顯的撒嬌還是第一次。而且現在的他給我的感覺，根本就是一個孩子。
老天，我現在可以確定了，琅環一定是精神分裂！一個人前後的差距怎麼可能這麼大？
又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我之前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琅環。這也不無可能。
若琅環真的是暴虐成性，那依照他的實力，又怎麼可能在忍了前血陰教教主那麼多年之後，才殺了他取而代之？另外，從這點出發去想，如果琅環是個真正冷酷的魔鬼，那江湖只怕早就成爲血陰教的天下了！
這些，我早就想過，但直到今天才能完全確定。
但不管怎麼說，今天他在我面前露出不爲人知
的一面，這便是一個信號：我通過了他的考驗。
琅環他終於要在我面前卸下僞裝了！
但關於琅環，我還有個疑問——
如果他並不是一個徹底的魔鬼，那爲什麼還要殺死那麼多無辜的人？
想不到理由，我便不再去想。頭暈得像一團漿糊，只是想了剛纔的幾個問題就費了我好大的力氣。
琅環身上的謎太多，甚至今時，我還是不能完全確定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他。而面對現在的琅環，我又開始猶豫。
到底該不該殺了他？
殺？
不殺？
又或者……唔，頭疼。
突然一個吻落在我的臉上——
“你，幹嘛？”
我條件反射地捂住臉，琅環的表情像是一個得了糖的孩子，咧着嘴，笑嘻嘻地看着我。
想到一種解釋他行爲的理由，我不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臉。果然，我猜對了，臉不腫了。
“琅環，你——”
“這樣你就不生氣了吧。”琅環打斷我的話，“月華，發燒是種什麼感覺你說給我聽好不好？我聽人說過，也見過別人發燒，但我自己卻從沒有發過燒。”
聽了琅環的話，我頓時有些欲哭無淚。這世界上估計也就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問吧。
“快說嘛，快說嘛……”
琅環不滿意地嘟起嘴，一邊還狠勁地搖我。我翻個白眼，扯着沙啞的喉嚨說：“發燒就是頭很暈，全身都很難受……你別搖了，搖死了我，以後誰陪你？”
琅環一聽我的話果然停了手。過了一會兒又小聲說：“月華，你的臉不疼了吧？”不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說，“說不定我抱你一晚上，到明天你一覺醒來就都好了，哪裡都不難受了，也不會死了，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我再次在他懷裡翻白眼。能說出這麼幼稚的話，琅環他還真是……
罷了，隨他便吧。大不了等明天天亮後再讓他給我找個郎中。要是在他懷裡窩一晚上我的傷能好，那才真叫見了鬼！
我閉上眼想要睡一下，卻忘了琅環的難纏。
就在我快睡着的時候，琅環又把我搖醒，在我耳邊問道：“結了婚之後你想讓我叫你什麼？夫人、老婆、娘子……還是別的？”
“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吧。”
我無奈地又睜開眼。琅環聽了我的話之後傻笑起來。
黑暗中的琅環藍髮紫瞳，眉目漂亮地不似凡人。不對，他本來就不是個凡人。而他周身那圈淡淡的光暈更是讓他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覺得自己的目光好像有些呆滯，我暗暗掐自己一把回過神來。不知是不是睡了一覺的關係，我的精神好像比剛纔好了許多。
腦子一清醒，想問題也清楚了。
之前分析琅環的性格，我好像忘了極重要的一點——陽光。
只要呆在黑暗裡，琅環就會不知不覺地變得像個孩子。而在有光亮的地方，我所見到的卻無一不是殘忍的他。另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即使是在有光亮的地方，琅環身上的殘暴因子也在漸漸減少。
但這種感覺會不會是因爲我見到了他不殘暴的一面，才衍生出的錯覺？
反正看樣子我今晚想要好好睡覺是不太可能，我乾脆捏捏琅環的臉問道：“琅環，爲什麼白天的時候不殺了我？”
琅環聽了我的問題愣了片刻把我抱得更緊，活像是在抱一隻心愛的洋娃娃——
“除了我，就只有你的頭髮不是黑的，也只有你願意陪着我。雖然我知道我有的時候會惹你不高興，但你不會和其他人一樣，一見我就恨不能馬上逃跑。還有……那天在客棧裡……”琅環蹭蹭我的臉又說，“月華，給我唱歌吧。”
“改天吧，等我嗓子好了就給你唱。”
我的嗓子澀澀的，心裡也是澀澀的。
琅環他真的很孤獨。因爲他的特殊，所以他身邊的人要麼怕他，要麼恨他。從他出生到現在，只怕從沒有過什麼人給過他愛，給過他關心。
所以，他不知道愛是什麼，自然也不會去愛。
而如今他肯卸下層層護甲冰殼來信任我，也只是因爲我是個“失憶”的人。我一開始就打算把他當成普通的一分子，平等對待。這個計策雖然在實行的時候出了些小問題，但總歸是成功了。
琅環要的不多，他要的只是被人當做自己的一員，他要的只是別人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他罷了。而我恰恰做到了這一點。
琅環他終是信了我，把我當成了慰藉心靈的良藥。但我，明明是一副包着糖衣的毒藥！
琅環，他是很殘忍，但他正在學着去愛……本質上，他還是個孩子。
我到底該不該殺他？
我殺他到底是對還是錯？
有誰可以來告訴我，到底該不該，對不對？！
殺！
他必須死！
趙慧靈難道你忘了慘死的汀格蘭雅和程仁宣了？！還有鏡霞山花谷中堆屍成山的花殤宮弟子，還有鏡霞山下血流成河的小鎮，這些你都忘了嗎？！
不！我沒忘！
那鋪天蓋地的血紅，那一條條人命，一筆筆琅環欠下的債……我忘不了！
咬着牙，我把心中對琅環的憐憫一一清除。
那些血，那些人，那些債，琅環他必須要還！！！
我狠狠合上眼，堅定自己的信念。
也許這對琅環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因爲，我無法像他希望的那樣陪着他。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做同一個夢。夢的內容很簡單，但卻沉重地讓我想逃避。
我夢到琅環的出生，夢到他出生後被遺棄，夢到他被收養後又被逼着白天黑夜地殺人……
我夢到琅環變得一天比一天暴虐，一天比一天殘忍……即使知道這只是夢，但我的心卻仍像被撒了一層鹽似地疼。
他真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從未得到過愛的孩子。
在他的生命中沒有溫情，沒有柔軟，沒有歡聲，沒有笑語。有的只是血腥、殺戮、仇恨和無邊無際的孤獨。
但恰恰是這樣的他卻仍保留着本性中的那份純真。
哈，純真，一個魔鬼的純真……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