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迷迷瞪瞪的出了甲秀樓,對這件事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拐了一個彎,就向着蘭香園走去。
此刻不過剛過了清晨,還遠不到中午,太陽斜斜的掛在天際,陽光照射而來,卻也已經抵消不了冷意。
一邊想着這件事,一邊在奇怪。
怎麼剛纔下面還那麼多人再鬧,這麼一會兒工夫,人都跑光了?難道自己和烏倩倩說的那番話,演的那場戲,就這麼管用。
一路前行,不長時間,就已經快要到了蘭香園。
拐過一個彎,突然發現前面有那麼幾個人在看着自己笑。
楚陽愣了愣,只見這幾個人身穿藍衣,神完氣足,既沒有蒙着臉,也沒有掩飾行蹤,居然就這麼大咧咧的攔在了路中間。
蘭家的人!
蘭唱歌在一邊靠着一顆樹,懶洋洋額倚着,見到楚陽過來,眼睛一亮,背脊一挺,就走了過來。
“楚兄,呵呵……幸會。”蘭唱歌看着楚陽,眼神中有一絲冷意,笑着說道:“楚兄和烏仙子想必相談甚歡?”
楚陽羞澀的笑了笑:“蘭兄說笑了,哎,此事真是一言難盡。”
蘭唱歌露出一個‘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似乎鬆了一口氣,這才一把拉住楚陽的手,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湊近來道:“楚兄,今日前來,乃是想要向楚兄請教一件事情,還請楚兄不吝賜教。”
楚陽愕然道:“什麼事?”
蘭唱歌親熱的拉着楚陽,道:“來來來,這邊說,這邊有個茶館,今日我做東,請楚兄喝茶,呵呵,你我一見如故,楚兄千萬莫要推辭,請,請請請。”
楚陽現在乃是藝高人膽大,也不怕蘭唱歌搞什麼花樣,再說,他也很好奇蘭唱歌找自己到底有什麼事?
於是順水推舟的應承下來;四五個人拐了個彎,就進了茶館,找了一個僻靜雅座坐了下來。
蘭唱歌一揮手,隨行的四位高手就散了出去,四個方向的把守住了。
蘭唱歌親自抓起店家剛送來的茶杯,另一手抓起一壺熱水,爲楚陽殷勤斟茶,聲音和善,舉止雍容,臉色溫和。
與剛纔在甲秀樓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
這九大家族的年輕子弟,果然一個個都是城府深沉。表面上看,一個個都在胡鬧,都是紈絝不堪,但,一旦離開了公衆視線,卻是一個個都是淵渟嶽峙,卓然不羣。
楚陽心中暗暗思忖,只不知,這個樣子的真實性多一些?還是那個樣子的真實性多一些?或者說……這些人每一個還沒有真正的表現本來面目?
“多謝,敢問蘭少,找在下到底詢問何事?早些說出來,在下心中也好有個數。”楚陽拿着茶杯,才發現這茶杯竟然是通體透明。
每一個茶杯,居然都是一整塊白晶雕成,從外面,就可以看到這茶葉的起起伏伏,飄起落下。
“楚兄稍安勿躁,請嚐嚐這茶,這可是天機城之中的特色,據說這茶葉乃是月隱之夜,沐浴天星,以天道之法,引星光燦爛,焙制而成!來到天機城,豈能不飲星夜茶?請。”
“來到此茶樓的客人,每人每天,只有一杯茶。自己侵泡,自己調整,自己喝自己的口味,自己感悟自己的意境。”蘭唱歌殷勤的奉茶:“聽說喝到這種茶的人,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呵呵……奇妙得很。”
“哦?還有這等事?但不知蘭兄你,感悟爲何?”楚陽端起茶杯,輕輕吹着漂浮的茶葉,淡淡的說道。
你找我有事,卻不是我找你有事,你不急,我更不急。
耗唄。
時間老子有的是,足有上萬年陪你耗……“楚兄啊,這茶,也如人生啊。你看,這茶杯之中的茶葉,雖然是漂浮不定,但卻每一根都是在努力的往上飄,雖然各自都是獨立的,但茶杯口,卻也就只有這麼大小,這麼多的茶葉,不可能全部浮到最上層,雖然僅僅是一線之隔,但畢竟有上有下,有高有低。這其中的碾壓,競爭,卻也是相當激烈的。”
蘭唱歌呵呵一笑,指着茶杯之中的茶葉,條理分明的說了起來。
楚陽側着頭,道:“哦?”
蘭唱歌深沉的一笑,道:“別人看茶,看到的是茶葉,但在我眼中看到的,卻是人生,卻是江湖!”
楚陽凝目在杯中茶葉,道:“不錯,這其中,的確是存在競爭;但……這個竟爭,卻是被動的;若是沒有開水注入,這杯茶,就只是一些乾枯的樹葉而已。”
“楚兄此言不錯;但越是如此,更顯得有趣。我們每個人,就如同這些乾枯的茶葉,本來靜靜地呆在某一個地方,與世無爭;但……不管是因爲什麼理由,或者強迫也好,或者自願也罷,終歸會投身到這開水之中來。去進行一番身不由己的,卻是高下立判、你死我活的鬥爭!”
“所以在我眼中看來,這杯開水,便是九重天,這裡面的茶葉,便是衆生。”蘭唱歌露出一個悵然的表情:“比如你,比如我。”
楚陽凝眉深思:“蘭兄此言,或說有理。不過,這種鬥爭雖然無奈,卻也正因爲這種鬥爭,分出了高下的同時,也讓這些乾枯的樹葉,發出了隱藏在身體之中的潛力,那就是茶香。所以,雖然被熱水浸泡,苦不堪言,但也有此綻放了本應有的碧綠,本應有的馥郁芳香。縱然苦,也比沒有任何知覺的躺在罐子裡,做乾枯的樹葉爲好。”
楚陽笑了笑:“更比那些掛在枝頭直到老去飄落在地上化作泥土的同根同源的茶葉,要好得多了。”
蘭唱歌撫掌大笑:“楚兄此言真是深得我心!”
“只不過……這杯水,卻不是九重天,我們,也不是茶葉。!”楚陽話鋒一轉:“九重天能人輩出,終有人會跳出九重天的桎梏,遨遊宇宙!但這水杯之中的茶葉,卻永生永世,都不會跳出這個杯子!而且,一旦芳香散盡,這些茶葉就會成爲沒有滋味的樹葉,沉在水底。”
楚陽擡頭一笑:“就像一個人走完了一生,雖然光輝過,燦爛過,芳香過,馥郁過,但他到頭來,畢竟還是成了一具屍體。”
“或者有例外,有一些茶葉始終漂在水面,也被喝茶的人一口喝進了肚子裡,無影無蹤。”楚陽淡淡的一笑,道:“蘭兄以爲然否?”
蘭唱歌眼中陰鷙的光芒閃了閃,道:“楚陽也未曾見到過外面的世界吧?焉知那些跳脫了九重天桎梏的那些人,就不是跳到了別人的肚子裡。”
楚陽搖頭失笑:“蘭兄這話,說的太有道理。”
心中暗暗下了評價。
這個蘭唱歌,有幾分心機,也有幾分明悟,可說是個人才,可是,其思想有些殘酷悲觀,這樣的人,其實已經認命。自認自己就算跳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所以,其終生成就,絕不會太高。
而且心胸有些狹窄,看不得別人有出頭之日。
這一點,從一句話可以看出來:‘焉知那些跳脫了九重天桎梏的那些人,就不是跳到了別人的肚子裡。’
楚陽想說:可惜你連跳到別人肚子裡的本事和資格都沒有……但想了想,終究還是嚥了下去。
現在局勢複雜,實在沒必要爲了一杯茶得罪什麼人……尤其是這種心胸狹窄的人!
蘭唱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搖晃了一下,只見飄在水面的茶葉,紛紛緩緩向着杯底飄落。
他溫文的笑了笑,道:“楚兄你看,這豈不就是摺疊九重天的那時候?那位大能將九重天這個茶杯晃了晃,於是就有這麼多無能的人死了。”
他將茶杯放在桌上不動,等水面平穩,楚陽發現,在蘭唱歌的茶水上,漂浮着九片茶葉,各據一方。
其佔據地利形勢,居然與現在的九大家族差不多。
“就只剩下了九片……像不像九大家族?”蘭唱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楚陽哈哈一笑,心中皺眉。
這個蘭唱歌,比起第五輕柔那等心胸,真是差距是天上地下。只是這一個比喻,就看得出來有些輕浮。
而且這是第一次見面,你就在九大家族之外的某人面前,說起這樣的話,做這樣的比喻……“這九片茶葉,也在暗中較勁。”蘭唱歌眼中閃着興奮的光,看着茶葉:“就比誰先沉下去……”
楚陽點頭微笑。
“這中間這一片最大,就好像夜家。”蘭唱歌用食指指了指中間那片茶葉:“雖然大,卻也是有些老,有些腐朽。這一片雖然佔據了最好的地方,卻也是衆矢之的。其他各片茶葉,都想着向中間靠攏。”
“若是這時候有外力晃一晃,這片茶葉就會掉下去。”蘭唱歌呵呵笑着:“楚兄,夜弒風隊似乎有些不大友好?楚兄可知道,這晃一晃的權力,目前正握在你的手裡?”
楚陽一皺眉,真心有些不解的說道:“晃一晃的權力在我手裡?”
“不錯,這夜弒風先是傳言與我,讓我與你爲難;然後在楚兄說出烏仙子的傷勢之後,就立即前倨後恭,改變了態度。這其中的蹊蹺,楚兄定然是知道的。”
蘭唱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敢問楚兄。烏仙子的傷,是否是夜家的人下的手?而且,夜家的人下了手,必然是行蹤隱秘,所以烏仙子還不知道真兇是誰?但,楚兄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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