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了終身,那麼,無論如何是要回來祭祖的。”浪一郎的聲音越來越疲倦,也越來越陰森。
“我與洪無量說了這件事,洪無量對我們表示了衷心的祝福;然後,又送給我們每人一塊紫晶作爲賀禮。那時候我們修爲並不高……紫晶,一般很難得到。”
“我和霞兒都很感激他;認爲,洪無量實在是很有風度,很有氣量的一個人。”
說到這裡,浪一郎嘿嘿的冷笑了兩聲。
但他終於在不經意之間,說出來了那個名字:霞兒。
“於是我們三人結伴同行,返回這裡;我帶着霞兒,祭拜了我的父母;然後,洪無量在殷勤做飯,我帶着霞兒,我們兩人來到了這裡。就在那一株梅花樹下,兩人說話說了很久……我永生永世,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梅花在開放,也有很多在凋零;雪花在飄,我們兩個偎依在梅花樹下,一直到身體都被雪花和梅花埋住了……”
“一直到現在,我每一次來到這裡,似乎還能聞到,當日的那清清淡淡的梅花香……”
浪一郎出神的看着遠方,看着蒼茫天空雪花紛飛,說出來的話,已經帶着做夢一般的口氣。他的目光溫柔繾綣的看着左前方。
似乎那一株梅花樹,現在依然在那裡。
依然散發着梅花香。
而那心愛的姑娘,也還在自己懷中。
他的眼神朦朧起來,嘴脣微微的弱不可查的哆嗦着;深深地吸氣,然後深深地吐氣,如是三次之後,才終於道:“那一天晚上……洪無量很熱情的擺酒,爲我們慶祝……那天,我高興,我喝了很多,喝了很多!!”
說到最後四個字‘喝了很多’的時候,浪一郎突然一字一頓,面容扭曲了起來。
魏無顏從一開始的從容淡漠的表情,也逐漸的緊張起來。
他知道,故事到了重要的轉折時候!
對與洪無量,對於自己的那個師傅,是如何的能忍和如何的卑鄙,以及如何的下流無恥,魏無顏知之甚深。而且,洪無量的僞裝,也是到了幾乎連他自己都能瞞過去的地步,實在是一絕!
從浪一郎說的話中,可以明顯聽得出來。洪無量和浪一郎兩個人都喜歡這個女子,而現在,這個女子已經與浪一郎定親了,而且回來祭祖了……到了這種時候,洪無量若是再不採取一些行動,那也就不是洪無量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覺起來,興沖沖地去找霞兒;卻迎來當頭一棒;我竟然看到洪無量從霞兒房中走出來!”
“走出來!”
浪一郎冷笑起來,那是一種悲慘到了心碎之後,偏偏無法哭泣卻只能笑的笑。
“然後,霞兒告訴我……她突然發現,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洪無量,求我原諒,求我成全……”浪一郎咬着牙,臉上露出怪異的笑意。
“當時我就是這般笑着,我滿心的幸福和歡樂讓我笑,我還沒幸福完……然後我就要爲別人笑……我最愛的人,昨天還在山盟海誓,一夜過去,就成了別人的女人!要我成全他們!成全!”
“當時霞兒端着一杯酒,說,只要我喝下這杯酒,就證明我祝福她了。她會幸福!”
“當時我他媽傻!我他媽當時就是一個二逼!天下第一等的傻子,最該死的二百五!就是我,浪一郎!我居然只是慘笑一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語無倫次的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崩潰的離開了,獨自找了個地方去哭,去發泄,去罵,去發瘋……我知道自己受了傷害,我發誓這兩個人我誰也不會原諒,可我那時候根本沒想過……霞兒比我要慘得多。”
“我根本沒有回頭,我也不知道,在我身後的霞兒臉上是什麼表情……如今想來,她那時候,會是什麼表情?魏無顏,你說,她那時候看到我決絕而去,會是什麼表情呢?”
浪一郎看着魏無顏,疲倦的眼中滿是猙獰的疑問。
魏無顏心中一堵,突然間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會是什麼表情?魏無顏絕對相信,那個可憐的女子,在見到浪一郎不顧而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絕對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看到都會痛不欲生!
“過了一年多,洪無量與霞兒成親,我本不想去,我恨他們,可我實在放不下……我,我……我居然去恭喜了,我……我我……我真該死……其實我只想看她一眼……”
“當時我很恨!可我實在太想她了!實在太想她了!!你明白嗎?”
“就在那天晚上,洪無量終於喝醉了。而我,與霞兒也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我也喝多了,我抓着她問: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待我……”
“我很委屈!我想殺人!”
“可是霞兒只是絕望的看着我,她穿着大紅嫁衣,眼中,只有死寂和絕望,然後問我:你真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的洪無量,那天晚上,在飯菜中下了毒;並強暴了霞兒!更威脅她,若是她不跟他成親,就不給我解藥!”
“可憐的霞兒,就這麼答應了他。而我喝下的那杯酒中,就是解藥!”
“我終於知道了真相,卻是在她的婚禮上!洪無量邀請了很多高手……但當時我已經顧不得!我要帶霞兒走!我要殺了洪無量!”
“但我寡不敵衆,竟然被他們抓住了。洪無量要殺我……霞兒跪下來求他,只要放我走,她就伺候洪無量一輩子,若不放我走,她就死在這裡……嘿嘿……嘿嘿嘿……”
浪一郎心酸的笑了起來,笑了兩聲,突然低沉的抽泣,嗚咽起來,終於變成嚎啕大哭!
一千多年的壓抑,終於在今日釋放,浪一郎似乎打開了閘門的洪水,再也關不上情感的閘門。
魏無顏看着眼前這位前輩,一位至尊,執法者刑堂的首座大人;就這麼在自己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不由得心中一酸,也想起了自己的妻兒,忍不住鼻頭髮酸,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霞兒犧牲了她的一生爲代價,終於讓我像一條狗一樣被放走了!”
“我被扔出去的時候,就像一條狗!一條什麼都沒有的狗!一條靠着自己心愛的人的犧牲所有才換得生存喘氣機會的狗!”
說到這裡,浪一郎嗬嗬慘笑,張着嘴吐着氣,一聲又一聲,重重的,如同野牛在低沉的咆哮。
魏無顏黯然一嘆。
相比較來說,自己與浪一郎……真不知道誰比誰更慘。
“從那以後,我找盡了一切機會,與洪無量爲敵,無數次的想要殺他!但那時候因爲霞兒當初的我所認爲的背叛,我頹廢了很久,洪無量卻一直在精進,我原本就不如他,那段時間的頹廢,拉開的距離更大……我始終不是他的對手。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勉強保住半條命,狗一般的逃走……”
“洪無量善於僞裝,而且,做出一副江湖大豪的樣子,揮金如土,朋友也是很多。而他揮霍的……絕大部分都是我和霞兒當年賺下的……這個卑鄙小人!”
“我渾渾噩噩的過,除了報仇,什麼都不去想;只是練功,報仇,被打傷,再瘋狂練功,再去報仇……但,過了幾年之後,等我有把握了,再次去找他報仇的時候,卻意外得知,霞兒死了!就在我去之前一天,死了!”
“死了!”
浪一郎雙目血紅的咆哮一聲,方圓數百丈雪地,同時轟的一聲被震了起來,在空中變得粉碎!
“而我去的那一天,居然正好是霞兒的葬禮!”
“我不顧一切,闖了過去!”
“那一天,大打出手……那時候,洪無量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但他朋友衆多,大家一起動手……我被迫遠走,當夜潛回來,我掘開了霞兒的墳墓……我將她抱了出來……我我我……我畢生的夢想,就是將霞兒從洪無量身邊帶走;救她回去!我終於做到了,帶回去的,卻是霞兒的屍體!”
“但我知道,縱然是死,霞兒也決不允許自己呆在那個叫做‘洪無量之妻’的墳墓裡!所以,我也不允許!”
“霞兒的屍體上,遍體鱗傷!她不是病死的!不是!她是被洪無量活活打死的!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浪一郎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兩眼赤紅。
“從那之後,洪無量廣邀好手,與我爲難,說我羞辱了他……嘿嘿……”
“我隱姓埋名,帶着霞兒的屍骨遠走高飛;我用盡一切辦法,加入執法者,在執法者之中不擇手段的往上爬……”
“洪無量知道我在預謀對付他……那段時間他也是瘋狂練功不惜一切手段拉攏高手……”
“終於,我成爲執法者刑堂副座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地方,而且得到了秘密傳承……嘿嘿……那一次與洪無量決戰,我狠狠地打了他一記紫晶手!”
“我那次本可以殺他的,但我偏偏不殺,偏偏讓他逃走了。我要他,帶着紫晶手摺磨他一輩子!一死了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浪一郎帶着深沉的怨毒,獰笑一聲,重複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若讓他就那麼死了,我和霞兒這些年所受的折磨,豈不是太虧了!霞兒也不會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