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護衛出去之後,就先找了一位很有名望的老大夫看看,這藥湯。
結果老大夫皺着眉頭,捋着鬍子,看了一會之後,又喝了一兩滴,乾嘔了一會,居然一副如見天人的表情:“這是哪位神醫配出來的藥?簡直是絕了……居然能將藥熬到這種地步……”
黑臉護衛一怔:“這藥真的有用?有啥用?”
老大夫激動的道:“這藥我還真說不出有啥用,但,光這熬藥的水平,卻絕對是我生平僅見……你看,多均勻,甚至,我這麼多年的經驗,都嘗不出裡面的藥材是什麼……而且龍虎對衝,水火同源,涼熱一體,隱隱只感覺到有極端壯陽的功效……”
這話倒是沒錯,以劍靈熬藥的水平,整個九重天,還真的沒有人可以相比……但老大夫還沒說完,面前的黑臉已經走的沒了影子:“哎,哎,你別走哇……”
“果然真是神醫!真是妙藥!”黑臉護衛盡心竭力的去尋找‘第二療程’的藥物了,一路上滿心興奮:“少爺有救了!黃家有救了!”
……第二日下午,黃公子照例被灌完了藥,死屍一般的躺着的時候,突然進來兩個人。
楚騰虎,楚騰蛟。
“大哥在不在?”兩人滿臉堆笑。
“什麼事?”黃霞柳有氣無力地躺着,翻了翻眼皮。
“你是誰?”楚騰虎一怔,怎麼這裡突然多出來這麼一個人?看上去癆病鬼似的,活像是死了沒埋一樣。
“你管我是誰。”黃霞柳一聲一聲的乾嘔着,只覺得心頭邪火熊熊。
“你們怎麼來了?”恰在此時,楚陽從裡面出來。
“大哥回來已經好長時間了,我們兄弟特地前來,請大哥一聚,順便爲大哥接風。”楚騰虎道。
“哦?”楚陽歪着頭,打量兩人。心道這倆傢伙又在打什麼主意?
楚騰蛟熱情的道:“大哥,我們兩人已經在凌雲閣定好了酒宴。還請大哥賞光。”他呵呵一笑,又嘆了口氣,情真意切道:“大哥……不管怎麼說,我們始終是兄弟,血濃於水……”神色之間,竟然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楚陽明白過來,哈哈一笑:“你的意思是,請我吃飯?”
“對。”楚騰虎懇切的道:“還請大哥賞光,給我們兄弟一次機會。”
楚陽目中神色複雜,他沉默的想了好久,終於道:“好!我去!”
楚騰虎二人大喜,道:“那麼,小弟兩人等會就在凌雲閣恭候大哥大駕。”
兩人走了。
“你怎麼可以答應?”黃霞柳顧不得在地上躺着挺屍,見楚騰虎兩人一走,就跳了起來,急切的道:“你瘋了?”
“嗯?”楚陽轉頭看着他。
“你這兩個兄弟分明對你不懷好意!”黃霞柳急促的道,額頭上都冒了汗。
“我知道。”楚陽靜靜地道。
“知道你還去?”黃霞柳瞠然。
“你就這麼關心我?”楚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黃霞柳頓時一愣,隨即側過頭,悻悻的吐了口唾沫,道:“我關心你個錘子!我是怕你死了,沒人給我看病!”
楚陽哈哈大笑。有一句話卻沒有說出來:不僅是他們不懷好意,我自己,何曾懷着好意來?不過凡事總有個開始……正在說着話,又是三個人聯袂而來,急匆匆的進了紫晶回春堂大門。
“大哥,大哥你在不在?”
來人乃是楚飛龍的第三個兒子,十五歲的楚騰雲,以及三叔楚飛寒的兩個兒子:十七歲的楚騰霄,十三歲的楚騰空。
三個少年都是稚氣未脫,急匆匆而來,臉上頭上居然熱氣騰騰的冒着汗水。
“什麼事?你們三個怎麼來了?”楚陽納悶的道,難道今日楚家兄弟要開會麼?
三個少年面面相覷,似乎誰也不想先說話,都在催促對方。
終於,楚騰雲鼓足了勇氣先開口:“大哥,您回來也已經有好長時間了,咱們兄弟一直也沒有坐在一起親近親近,這樣好麼,今天晚上,我們三個在紫氣閣做東,請大哥,我們兄弟一醉方休。”
其餘兩人連連點頭。
楚陽愣住:這是怎麼回事?
只不過一會兒工夫,來了兩夥請客的?一個邀請凌雲閣,一個邀請紫氣閣。而凌雲閣在五津鎮最北方,乃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樓;而紫氣閣在五津鎮最南方,比之凌雲閣也差不了多少。
一南一北,隔着十幾里路呢。
楚陽目光變幻,終於試探道:“剛纔騰虎和騰蛟來過,邀請我去……我已經答應了,要不咱們改天?”
三人臉色大變,楚騰雲脫口而出:“凌雲閣?大哥您不能去!”
隨即臉色一白,緊緊的閉住了嘴巴。
楚陽身軀一震,深邃複雜的眼光看着楚騰雲,只覺得心中熱血翻涌起來。
兄弟四人同時沉默下來。
黃霞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嘆了口氣,嘀咕道:“這兄弟們之間的事,可真是複雜的緊,讓本公子頭痛……”躡手躡腳的溜走了,將這裡的空間留給了這兄弟四人。
見楚陽始終不說話,楚騰雲臉色越來越是慘白,終於低聲道:“大哥?”
楚騰霄楚騰空同時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哥……他們欲對你不利……這是騰雲偷聽到的……”
楚陽臉上肌肉痙攣了一下,啞聲道:“爲什麼?”
他這句話看着楚騰雲,聲音嘶啞,甚至有些矛盾痛楚。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三兄弟都知道,楚陽問的,絕不是楚騰虎和楚騰蛟爲什麼要害自己。而是楚騰雲,爲何要來告訴自己。
楚騰雲有些稚嫩的臉上一片煞白,嘴脣哆嗦了一下,低下了頭,隨即又猛地擡起:“我……我……我跟我哥哥是兄弟……可我跟你,也是兄弟。我我……我不希望這個家倒下……也不希望,也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事……我們是……我們是一條根……一個家啊。”
楚陽緊緊的閉住了嘴。在楚騰雲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莫明的動了一下,狠狠地一陣絞痛。
楚騰雲踏上一步,仰起臉,有些哀求的看着楚陽,少年的臉上有驚慌,有慚愧,有祈求:“大哥……您……您退一步……好麼?”
您退一步,好麼?
楚陽心中一震。
良久之後,楚陽苦澀的道:“我也想退……可是我已經……退無可退。自從我回到家族……我就在也沒有了任何退路……只退一步,我就是生死幽冥……”
對面三個少年,同時臉色黯然,咬着嘴脣低下了頭。
作爲楚家子弟,他們對楚陽這一句話可謂是感慨良多。
自從大哥回到家族,何曾要求過什麼?看在衆人眼中,大哥一直佔在上方,佔盡了便宜;但,唯獨他們知道,所有的這一切,大哥都是無奈反擊,僅此而已。
他回到家族以後,甚至根本沒有主動出手,就被雷霆暴雨一般的家庭風暴推進了鬥爭的漩渦。每一次都是反擊!
但……楚飛龍卻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施展手段。直至如今,居然出動自己的兩個兒子,來邀請楚陽赴宴,來對付他。
兄弟四人默默地站着,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楚騰雲的呼吸越來越是急促,胸膛不住欺負,終於呼吸越來越是粗重,如同扯風箱一般的響起來,掙扎着,低低的道:“大哥,我聽說那裡……是夜家的夜無波,夜十三。”
楚陽身軀一震。
楚騰雲低着頭,艱難的道:“大哥……我知道我爹和我兩個哥哥對你不起,可是……若是你……若是你……可不可以放過他們……?”
說完這句,少年的兩顆淚珠啪啪的落在地上,突然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連楚陽和楚騰霄楚騰空的呼喚都沒有理睬,一路埋頭衝了出去。
“大哥,我去看看,騰雲他情緒激動……”楚騰霄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了一句:“大哥你……你自己……多……思量。多……保重。”
說完,就拉着楚騰空衝了出去。
他們三人來得急去的快,一直到三人的身影都消失了,楚陽的身子還在以原來的姿勢佇立着。
神色複雜。
良久,楚陽才苦澀的笑了笑,面對着面前一片虛無,喃喃道:“兄弟,你還小,你不懂……我退無可退,你父親……也是退無可退。你兩個哥哥……本有千萬條路,卻也偏偏選擇了一條絕路……但你……卻讓我好生爲難啊……”
他苦澀的笑着。
心中卻已經將這件事推算出了七七八八:楚飛龍與兩個兒子商量着,讓兩個兒子利用兄弟名分將楚陽騙出去,利用夜家夜無波殺死自己。
這件事卻被老三楚騰雲偷聽到了。
這個熱血的少年,於是就想趕在前面,提前邀請自己。讓自己避過這一劫;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卻不敢明說……因此纔有了今天這一幕。
少年的心情純良,用心良苦,他那裡知道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這位大哥已經到了水火難容,生死敵對,不能共存的地步?
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事,因爲我們是一條根,一個家啊。
這句話楚陽不知道聽過多少次,甚至自己也說過幾次;但唯獨今日,少年那純良青澀稚嫩的臉龐和聲音,卻對他有了深深的觸動。
“可惜,我不能退啊。”楚陽緩緩地搖頭,神色一片悵惘:“……不能……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