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林低垂這頭,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一炷香頭,臉上面無人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待到細香燒到一大半時,張皓林嘶聲道:“你剛纔說的可是當真?”
張傲秋聽他這樣問,知道有戲,哼了一聲道:“按張家家規,若少主發的命令家主不反對,那就是代表家主,代表整個張家,所以本少主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剛纔所說的當然當真。”
張皓林聽完,臉上露出掙扎的神情,好一會後才頹然道:“不錯,那件事是我做的。”
話音剛落,只聽臺上“啪”得一聲響,張傲秋回頭一望,卻是張皓軒生生捏斷了椅背,而魯寒凝則是雙眼淚珠滾滾而落。
這件這麼多年的懸案,今日總算昭示天下了,這麼多年的心酸委屈,今日總算是討回來了。
臺下則立即傳來一陣紛紛的議論聲,後來聲音越來越大,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雖然張皓軒跟張皓林這麼多年爭鬥,所有人都知道是爲了這件事,但現在聽張皓林親口說出來,還是感到心理上難於接受。
現在當着外族這麼多人的面,相當於是將張家老底都揭乾淨了,所以身爲張家子弟,有的是聲討張皓林,有的則是反對不該現在抖出這件事。
而擂臺另一邊嶺南其他少數民族,同樣是議論不已,只有唐二公跟房五妹穩坐不動,只是兩雙眼睛都直直地望着臺上的張傲秋,他們心裡清楚,張家這是要變天了。
這小子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僅修爲,還有膽識,而且思維縝密,一環套一環,慢慢將張皓林引入早已佈置好陷阱,若是不出所料,以後張家只怕是這小子的天下了。
對周圍的議論聲,張傲秋冷眼旁觀,一聲不出,卻將各人的反應一一收入眼底,心中已有一個大致的計較。
好半天,現場才慢慢安靜下來,張傲秋冷聲道:“你們在下面說的,本少主都聽見了,有很多反對的,認爲現在揭穿這件事,相當於在外人面前揭了張家的傷疤,這點本少主真是感到好笑跟不齒,張皓林跟張子恆這麼多年犯下重罪,搞得張家烏煙瘴氣,天怒人怨,那個時候怎麼沒見你們站出來維護張家顏面?難道都他媽瞎了麼?”
頓了頓跟着道:“不管你贊成也好,反對也罷,今日本少主鐵定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將這樁陳年舊案查清楚,這件事害我一家骨肉分離二十年,害得我阿爹在張家顏面無存,害得我孃親這麼多年受盡屈辱,本少主不怕告訴你們,查清這件事,第一就是要報私仇,第二就是維護張家法紀,不搞清楚這件事,小爺我以後睡不安寢,食不甘味,你們有不服氣的,就直接上這擂臺用刀跟本少主說道說道。”
話音落地,周圍又是一片靜謐,開玩笑,嶺南第二高手都抗不過五刀,其他人上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張傲秋等了片刻,見無人接話,跟着冷哼一聲道:“既然不敢上來,就他媽少在下面嘰歪。”
房五妹見張傲秋一人力壓張家所有高手,不由脫口道:“霸氣,真是霸氣。”
說完轉頭望向臺上的魯寒凝,看到後者滿臉淚痕的容顏,心中頓生憐惜,恨不得現在就站在張傲秋身後,替他搖旗吶喊,聲討那些叛逆。
張傲秋轉頭望向臺下的張皓信繼續道:“當年那件事發生前,家主剛奪得少主之位,做爲下任家主,其行動都是絕密,當年家主跟主母回中原省親一事,只有三人知曉,一個是上任家主,一個就是張皓林,最後一個就是家主自己,這其中排出上任家主,那最可疑人就呼之欲出了,只是這麼多年,張皓林手腳太過乾淨,雖然知道是他做的,但卻總是拿不到證據,所以一直成爲懸案。
那件事發生後,家主跟主母立即返回嶺南,而那段時間張皓林一直呆着嶺南,未曾離開半步,既然他身在嶺南,有如何能那麼精準地把控千里之外的襲殺?首先他不是個神仙,既然他不是神仙,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他還有幫兇,大長老,你說本少主這個猜測是不是很對了?”
說完不待張皓信答話,轉頭望向張皓林道:“你不要以爲認下這件事就完了,本少主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你不把當年所有同夥交代出來,本少主剛纔答應你的,就全部不算。”
張皓林聞言嘶聲道:“你……。”
張傲秋卻是冷然一笑道:“不要你啊我的,既然本少主想要徹查此事,難道會只殺你這個主犯,留着那些宵小日後在背後捅刀麼?”
頓了頓跟着幽然道:“你可要看清楚了,那柱香已經不多了。”
張皓林聞言,一臉慘然,轉頭望向臺下同樣一臉煞白的張皓信。
兩人眼光一接觸,張皓信心中咯噔一下,看來今日是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張皓林猶豫片刻後道:“還有……。”
張皓信不待張皓林說完,霍得起身道:“當年那事,我也參與其中。”
話音剛落,周圍又傳來一片譁然之聲。
張傲秋眼神冰寒地望向張皓信道:“大長老,兄弟相殘,陰謀篡位,這在張家家法中可是死罪,是不是?”
張皓信聞言卻是不答,站在那裡,只覺千百雙眼睛望着自己,一時猶如寒風中樹枝上的枯葉,隨時都會被這些目光給剿殺。
片刻後,張皓信深吸口氣道:“不錯。”
張傲秋聞言點了點頭道:“既然你知道,那我們今日就私事公事一併辦了吧。”
說完內力一鬆,張皓林“啪”得一聲,猶如死狗一般倒在臺上。
現在的張皓林,丹田已完全破碎,連個普通人都不如,也不怕他在搞出什麼幺蛾子出來。
張皓信聽了,緩緩抽出背後鐵笛,縱身一躍上了擂臺。
張傲秋一見,跟着往後退出幾步,左手一引道:“請。”
說完星月刀略一內收,整個衣衫驀地無風自動,一股凝若實質的殺氣透體而出,直往臺上的張皓信殺去。
張皓信頓時感到周身一陣冰寒,彷彿一下進入了屍山血海的沙場一般,真氣立即放出,抵抗這無孔不入的殺氣。
張傲秋幽幽道:“嶺南第二高手抗不過本少主五刀,不知道大長老又能抗幾刀了?”
張皓信手中鐵笛一擺,發出“唔”的一聲清響,冷然道:“能抗幾刀,只有打過才知道。”
張傲秋聞言不答,眼睛卻是望向張皓信手中的鐵笛道:“既然大長老以鐵笛做爲兵器,想來樂理造詣應該很高,不如就在此吹奏一曲,讓本少主見識見識?”
張皓信聽了卻是心頭一陣狂喜,他雖然是張家子弟,修煉的也是張家內功心法,但自身樂理造詣極高,後來以音入武,自創斷魂三曲,可以攝人魂魄,殺敵於無形。
看來這小子是被勝利衝昏了頭,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既然他自己找死,那也就怪不得老子了,當即道:“既然少主想聽,那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鐵笛一擺,橫在胸前,跟着一縷輕音飄起。
所謂的攝魂,其實就是精神力的攻擊,只是張皓信必須藉助外物才能做到,比起張傲秋現在的修爲來說,那真是連提鞋都不配。
這一縷輕音,先是細不可聞,然後突然變得尖亢,跟着又猶如娟娟細流,只是轉眼又幻化成滔天洪水。
張傲秋閉目聽了一會,突然搖頭嘆了口氣道:“好好的一個奇才,卻被利慾薰心,以至修爲不能寸進,真是可惜。”
說完左手刀鞘跟右手刀身相交,發出“當”地一聲清響。
這聲清響響起,恰好在張皓信曲縷轉折相間處,猶如將連貫的河水,突然抽刀斷流一般。
張皓信曲調不由一窒,胸口竟然一陣氣血翻涌,心頭暗呼厲害,深呼一口氣,內力涌出,將翻滾的氣血壓住,同時加大了曲調暗含的內力輸出。
張傲秋又是搖了搖頭,刀鞘敲擊刀身,朗聲吟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尋章摘句老鵰蟲,曉月當簾掛玉弓。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長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詼諧取自容。見買若耶溪水劍,明朝歸去事猿公。”
張傲秋每吟半句,就敲擊一下,待到最後一句吟完,剛好敲擊二十四下,而這二十四擊,卻讓張皓信連退十二步。
到最後一步落地,張皓信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口鮮血噴出,臉色頓時變得如死人般蒼白,一雙眼睛卻是帶着不甘跟強烈的不信,死死地盯着張傲秋。
張傲秋見了,再次搖了搖頭,右腕星月刀挽了一個刀花,收刀入鞘,發出“鏘”的一聲清音。
張皓信聞音,身子突然一震,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跟着身子一軟,倒地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