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或是興奮?
任何一個修者得知自己獲得永生的資格,怕都會難以自制,喜形於色。
畢竟陸羽所在這個世界,能夠最終永生的只有一個名額,無論是那身着紫金戰甲的道人,或者是剛剛凝結二世法身的雲上,都難以抵擋這種誘惑。
陸羽卻無激動之色,很平靜。
平靜得甚至有些淒涼,落在古甚眼裡依稀可見絲絲落寞、無奈。
如果此時千方百計想要滅殺陸羽從而獲得唯一資格的紫金戰甲道人,看見陸羽此時模樣,定會氣得吐血咆哮。他千辛萬苦想要得到的,陸羽輕易就獲得了,反而不高興,不興奮,而是非常的悽苦……
“我們看似強大,實則……”
古僧眉宇間可見一絲苦色,嘆了口氣最終沒有繼續說下去。
古僧理解此時陸羽的心情……但凡能夠走到這一步,擁有爭取永生資格的修者,除非心智不全,否則都會無奈,都會落寞。
原本,以爲修行絕巔便會真正超脫。
結果,真正修行到那一步,驀然發現,所謂的超脫,所謂的大自由大自在大逍遙,不過是癡人說夢鏡花水月,不過是像那井中月水中花,當我們想要觸碰時,它便散了。
陸羽仰頭望天。
夜色很好,一輪明月昏黃如鏡懸於中天。
朦朧的月色爲山嶺披上了一層薄紗,萬事萬物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美。這般美景,自然是難得的享受,多少人夢寐以求。
只是這般良辰美景終是虛設,沒能入陸羽之眼。
陸羽看着天,心裡卻想着過往種種,想到前世洛德祖神還是先天道體時,濛濛混沌突然探出一隻大手轟擊,最終壞了氣運,也導致人族晚了無數年崛起,甚至洛德不得不自裁的下場,也想到了前不久那個身着紫金戰甲的道人……
他們自然是同一人。
修爲怕是達到了絕巔,否則也不至於能夠抗衡古僧。
這樣的強者,多次針對陸羽,換作從前,陸羽定然熱血上涌,生起滔天殺意,有朝一日必將其除去。可此刻陸羽,反而有些理解那道人,心中的恨意消減了不少。
“他也是紅塵中爭渡。”
“任何一個修者,修到最後,突然有人告知他,不能更進一步,都會發狂。更何況他早就修到了這個世界所能修行的絕巔,卻因我而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然……”
陸羽嘆氣,更加無奈。
冥冥中始終有隻大手操控着這一切。
似乎無論修爲多麼高深,都無法擺脫,非常壓抑。
紫金戰甲的道人也好,陸羽自己也好,或者將來有可能也成爲敵人的雲上也罷,甚至之後一個個修行到二世法身的修者,都是犧牲品,那隻大手的犧牲品。
唯一幸運的是,陸羽是最終脫穎而出的那一個,從他還沒有誕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
如此說來,當然是天大的氣運,但也有難以言喻的悲哀,或者說是悲劇。他就像一個木偶,還沒有雕刻時,匠人就已經想好了他的未來,至於未來如何發展,不過是按照匠人的設想進行而已,與其說是實現自我的過程,不如說是完成匠人的夢。
“難道這……?”
最後,陸羽還是疑惑地詢問古僧。
古僧應是已經超脫永生,想來所知較多。
“時候未到,小友勿自亂陣腳。”古僧大手猛然按住陸羽肩頭,一縷佛光隨之沒入陸羽體內,霎時陸羽便聽到黃鐘大產閭之聲,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瞬間排了出去。
陸羽恍然,剛纔思慮過深,竟是不自不覺陷入無法自拔的境地。
陸羽忙催動心法,內心神魂便自澄明起來,不受萬法侵擾,又問道:
“究竟是什麼時候?”
“彼岸花開時,滾滾紅塵終須一搏。”
古僧模棱兩可地回答之後,便是緘默不語。
“爲什麼?”
“明明不是超脫,卻又說永生便是超脫?”
陸羽還是繼續詢問,不想受此困惑。
古僧寶相莊嚴,神色肅穆,永遠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可陸羽再次提問時,陸羽發現古僧明顯地眉宇間露出一絲苦色,雖然後來古僧迅速又鎮定了,依舊沒有逃過陸羽的眼睛。
古僧沉默了一瞬,忽然指着蒼穹,道:
“超脫,是在它之下的超脫,是適應了它,符合它的規則超脫。只要我們不做出超出規則的事情,不輕舉妄動,無論天地大劫,還是無量量劫,我們都可跳出紅塵,不受五行業力加身之苦,更不會輪迴轉世。”
戴着枷鎖的自由!
幾乎第一時間,陸羽就想到這一點。
換句話說,古僧雖沒有指明它是何物,實際就是天道,只要順應天道,三世法身便是大自在大逍遙,可得享永生。
“如果不呢?”陸羽又問。
“皆爲螻蟻,覆滅,永遠從天地間抹除!”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便是天道,也便是那道枷鎖。
陸羽擡頭緊盯蒼穹,一股異樣的情緒越來越濃。
因之,朦朧的月色突然隱去,萬里長空堆起濃濃的鉛雲,鉛雲快速旋轉,漸漸凝成一個黑色的眼睛,冰冷無情,死死地盯着陸羽。
“小友,不可!”
古僧當頭棒喝。
大手覆住陸羽頭頂,滾滾佛陀願力化作實質的光幕,籠罩陸羽,心中異樣的情緒再也無法泄露一分。同時陸羽也猛然聽到了聲聲梵唱,終於驚醒。
意識到可能出現的可怕後果,陸羽快速調整情緒。
高天之上那顆黑色眼睛,死死地盯了一瞬,眸中閃現疑惑之色,最終深深地望了陸羽一眼,便驟然煙消雲散,昏黃的月亮從烏雲間鑽出,天地重複清明,好似剛纔那可怕的一幕根本是夢幻泡影,或者是一場夢。
“小友剋制,再也不要生出那樣的心思了。”
古僧緩緩鬆開手,一向平靜的面孔,滿是汗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陸羽知道又是古僧出手,才避免了可怕的後果,感激道:“多謝道友,強大前,我不會再有這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