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長老,我勸你不要做傻事,我是一個很謹慎、很小心、很愛惜自己生命的人,既然我敢站在這裡,就說明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信,仔細看看兩邊的山上。”
韋伯強行按着自己的性子,往兩邊的高山看去。
朵瑙河兩邊的山說高不高,說矮不矮,用肉眼勉強能觀察上面狀況,只見上面人影重重,寒光閃爍,若是他們膽敢有異常動作,對方只需一個號令,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潑盆大雨——利箭形成的。
不過最讓韋伯身體冰涼的,還是那一架架已經上弦的龐然大物,雖然以前從沒見過實物,卻不妨礙他第一時間叫出它們的名字——大型投石機。
即便是隔着數千米都能清晰分辨輪廓,可見它們究竟有多龐大。
光是肉眼可見的就多達二十架,更別說是隱藏在陰暗處的。
整個鱷族人的船隊,都在對方的轟擊範圍內。
在他們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朵瑙河的源頭已經被永夜軍領打造成了鐵桶,鱷族人就算是有十萬大軍,也別想從這裡攻入安迪斯山脈。
第一次正式接觸,永夜軍領便給在場的鱷族人長老結結實實一個下馬威,印象深刻。
韋伯不愧是修煉多年的老狐狸,變臉比變戲法還快,臉上堆出了笑容道:“閣下還真會開玩笑,我只是沒有想到閣下如此年輕而已,既然閣下親自相邀,若是我們還拒絕的話,那實在是有失禮數,將船靠過去。”
“放軟梯。”
樓船上的士兵好一陣忙活,將對方的戰船用繩索固定住後,一條條繩索編製成的軟梯扔了下去。
雙方船隻高度相差太大,根本沒有辦法放船板。
韋伯最是果斷,第一個順着軟梯爬了上來,一副不經意模樣問道:“領主閣下,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此人也算的上心細,抓住了肖恩稱呼上的漏洞,安迪斯人使者布蘭恩進入洛桑德後,便被他以召開長老議會的名義扣了下來,一直處於他的視線內,可沒有向永夜軍領傳遞消息的機會。
肖恩的臉上掛着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韋伯長老,我們已經打過照面了,我見過長老,長老沒主意到我而已。”
說完便繼續招呼其他長老去了。
只留下韋伯滿頭霧水,什麼叫做我們已經打過照面,我看到了你,你沒看到我?
這句話從裡到外透着一股細思極恐的味道。
但是很快韋伯就沒功夫思量這句話了,因爲有更震撼的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
肖恩將十一名鱷族人長老請上樓船後,直接將他們帶到了最頂層,這裡早就擺了一張巨大的實木桌子,上面擺滿了五花八門的食物。
水中游的、天上飛的、路上跑的,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隔着老遠,香味撲鼻。
很多即便是他們這些鱷族人長老,也聞所未聞。
很顯然,對方早就有所準備,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算計和監視中。
哪怕是那些並不貪圖口腹之慾的鱷族人長老,嘗過後,便停不住嘴。
至於對方會不會在其中下毒,根本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踏上這艘古怪大船的那一刻,他們的生死便已經不在他們自己的掌控中,哪怕他們中間有一名掌控級術士、一名冠軍騎士和三名大騎士。
因爲安迪斯人那邊更兇殘,一名雙料強者外加四名冠軍騎士,寸步不離的跟在那名年輕領主身後,而他自身同樣也是一名大騎士。
雖然明知道對方有炫耀武力,給他們下馬威的成分,但是依舊讓他們心驚,這個以前從未聽說過的安迪斯人勢力,底蘊遠比他們想象的恐怖。
相比起美食,船舷旁邊,那些油布遮蓋的物什,更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要是沒有油布,他們的好奇心說不定輕一些,現在反而有種美女半遮面的感覺,想一睹它們的面貌。
有一點可以確定,它們必然是戰爭器械,從輪廓上看,應該是弩車一類。
細數一下,數量多的有點嚇人,左右兩側各有十八輛,就連前後也有六輛。
船頭船尾各有一輛兩人多高的小型投石機,連油布都沒蓋,明晃晃的戳在那裡。
這還僅僅是冰山一角,不要忘了,這艘樓船有四層,其他地方的裝備,就算和這裡相同,也讓人頭皮發麻。
這哪裡是一艘船,根本就是移動的戰爭要塞。
就憑鱷族人的小舢板,哪怕是數以百計的圍攻,也是送菜的命。
因爲這些大型戰爭器械,足夠穿透他們的戰船。
若是他們拒絕了永夜軍領的提議,對方大舉入侵,他們拿什麼阻擋這隻江上巨無霸?
想到這裡,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蠟。
相比起這個,頭頂上的繩索橋與半凸出的箭塔反倒都是小事了。
他們現在連抗住對方第一波進攻的底氣都沒有,更別提反攻了。
相比起雅各布江在安迪斯山脈中有數百公里江道,哪怕雙子城失守,永夜軍領也擁有足夠的戰略縱深。
朵瑙河就不一樣了,也就這幾公里與安迪斯山脈有關係,進來之後,便是永夜軍領的腹地安迪斯內陸湖。
可以說是,這幾公里便是永夜軍領在朵瑙河上的最後門戶,自然極度重視,在雅各布江還沒有複流前,就利用安迪斯內陸湖超高水位,修建了大量防禦工事。
等到水位下來後,進一步完善,這可是典型的立體防禦模式,他們肉眼看到的,僅僅是冰山一角,就不知道以後哪個倒黴鬼會觸發它,讓他們品嚐一下死神水道的滋味。
安迪斯內陸湖的水位已經大幅度消退了,但是相對朵瑙河來說,水位還是有點高,所以這段死神水道的水流還是很急,好在磐石號的體積足夠龐大,逆流而行,速度雖然不快,但是勝在穩健,即便是在頂層宴飲也感受不到太明顯的晃動。
肖恩一個勁的勸酒吃菜,對永夜軍領意圖吞併鱷族人的事情,絕口不提。
因爲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展示了自己的武力後,對方纔會認真考慮這個建議。
磐石號一路逆流而上,兩岸都有清脆鐘聲相伴,等到駛出死神水道的時候,那更是數鍾齊鳴。
整個安迪斯內陸湖,從極靜變爲了極動。
一個由數百艘衝鋒戰船組成的巨大船隊,在整齊劃一的口號聲中,飛快的向他們衝來。
這支船隊模樣十分整齊,統帥明顯有不輕的強迫症,船隊根據大小,呈梯子狀排列,前小後大,整齊劃一,衝鋒過程中,速度都能保持一致,橫平豎直。
站在磐石號頂樓,居高臨下,那種浩大的氣勢,感受更清晰,或許只有陸地上千軍萬馬的奔騰,才能夠與其並列。
隨着一陣陣鐘聲和複雜旗語,船隊動了起來,一會擺成了一字型,一會擺成了人字型,一會擺成了W型,一會又如長蛇蜿蜒前行,一會又變成了一個巨大龜陣。
尤其是擺成龜陣的時候,那些衝鋒戰船已經到了磐石號周邊,是以其爲中心擺成的。
置身其中,有種縱觀全局的感覺。
這哪裡還是一支船隊,就跟人的手臂一樣,靈活的不像話。
跟對方的這支船隊比起來,鱷族人被堵在朵瑙河上的大軍,那就是一羣不折不扣的烏合之衆。
對方根本不需要施展其他手段,只需要排成最初的衝鋒隊形,一路衝過去,鱷族人的船隊將會被輾壓的稀爛。
更何況他們的遠程火力着實不弱,最後的時候是一波箭雨收場,無數利箭就像鋪天蓋地的蝗蟲,帶着尖銳呼嘯,砸在了數百米開外的靶船上。
箭支是如此密集,當其騰空而起的時候,竟然看不到天空,落下的時候,很多箭支已經沒有插身之處,插在了前面箭支身上。
無論是數量,還是射程,都讓這十一名鱷族長老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明知道,這是永夜軍領在向他們炫武,但是他們確實被震到了。
肖恩十分謙虛的道:“我們的水軍剛剛成立不過數年,無論裝備還是訓練方面,都十分不足,在諸位長老的面前獻醜了,按照我們軍領的生產能力,在兩到三年內,打造出一支同樣的水軍並不困難,遺憾的是,我們大部分安迪斯人不善水。”
這是話裡有話啊。
這個樣子還叫裝備訓練不足,他們鱷族人叫什麼?一堆破爛?他們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什麼叫安迪斯人不善水?我們鱷族人倒善水,意思是讓我們補這個缺唄?
這些鱷族長老都是久經沙場的老狐狸,根本沒人接肖恩的話。
他們承認,短短半日,永夜軍領確實帶給他們不小的衝擊和震撼,但是遠遠還沒到將他們心理防線徹底擊潰的程度。
他們鱷族人再怎麼說也是在絕望沼澤傳承了數百年,長老議會的所有族羣聯合起來,擠一擠拿出十萬可戰之兵,還是不成問題的。
鱷族人從來不缺乏勇氣,尤其是在保衛家園的時候,逼急了,就算是用牙齒啃,他們也要將自己的敵人撕成碎片。
肖恩對鱷族人長老的反應不以爲意,磐石號按部就班的圍着安迪斯內陸湖轉了一圈,第一站便是重新浮出水面的遺蹟要塞羣。
而肖恩爲他們充當起了導遊,徐徐道來;“這是咱們共同的祖先,古安迪斯帝國人留給我們寶貴財富,這種狂放而又實用的建築風格,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從它們身上,能充分感受到咱們祖先的強大,遺憾的是,當時的統治階級走錯了路,爲此付出了慘重代價。”
“這些要塞當年便是防備肯塔納冰原上野蠻人的最後一道防線,現在沒有了地上湖這道天險,它們必須重新擔負起這項責任。”
肖恩只是帶着他們在樓船上,遠遠觀望了一番,絲毫沒有邀請他們下船近距離視察的意思,一些解說更是半真半假。
將這裡設爲第一站,除了利用它的歷史背景拉近雙方的關係外,還讓他們感受一下永夜軍領獨特的勞動風格。
這裡就是一個巨大工地,數萬人正在揮汗如雨的對其進行修繕,那是完全有別於船隊武力的震撼。
沒有皮鞭抽趕,也沒有太多的監工人員。
有的只是嘹亮的、齊心協力的號子和熱情洋溢的工作熱情。
永夜軍領合理的獎懲制度,激發着每一名領民的勞動熱情,他們並不是單純的爲永夜軍領工作,他們是爲了自己更加美好明天而努力,自然沒有偷奸耍滑之徒,就算有,他們在這樣的團體中也呆不久,要麼轉變,要麼被直接踢出。
一旦貼上這種灰色標籤,他們在永夜軍領不敢說舉步難行,反正會招來無數白眼和歧視,當前的風氣便是如此。
之後磐石號沿着安迪斯內陸湖的岸邊走,沿途同樣是熱火朝天的勞作場景。
遺蹟要塞羣的勞作場面還有可能作假,這裡的場景可做不了假。
畢竟涉及到的場面實在太大了,若是全是永夜軍領僞裝出來的,他們的實力將更可怕。
讓鱷族長老們投去最多關注的,還是永夜領民身上洋溢的那種自信和樂觀,看到武裝到牙齒的磐石號不僅沒有生出絲毫的畏懼之情,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停下手中的勞作,遠遠的揮手打招呼。
作爲永夜軍領領主的肖恩,也會微笑着衝他們揮手作爲迴應,不管他們能不能看到。
有一些小孩子,在岸邊跟着樓船狂跑了一陣,興奮的大呼小叫。
這無不表明,永夜軍領的軍民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鱷族長老都是各個族羣的統治者,十分清楚這其中的難度。
恃強凌弱是人性劣根。
多數族羣中,軍民關係都不是特別融洽。
能夠做到這一點,必須有嚴格制度束縛軍隊才成。
強大的武力只是一個領地的一方面,光有它是遠遠不夠的。
古安迪斯帝國便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只有軍民一體,才能夠將其打造成一個鐵桶。
一路上看的東西越多,帶給鱷族長老們的震撼越大,到最後他們都差點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震撼的背後,是濃濃的冰冷。
因爲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必須直面這股勢力。
磐石號始終維持着一個不急不緩的速度,通過水上航道,從多瑙河的死神水道開始到雙子城,轉了一個來回的,不多不少,用了整整七天。
一開始的時候,肖恩還話中有話,旁敲側擊,等到發現對方都是油鹽不進的老狐狸後,就不再浪費口水,專心致志的幹起了導遊這份工作。
說實在的,這幾年一直東奔西走,不是解決這個困難,就是處理那個棘手事情,哪怕是大獲豐收的年景,也在絞盡腦汁,想怎麼擴大領地。
肖恩還從來沒有靜下心來,認真的圍着自己的領地走上一圈。
這次藉着機會,好生的轉了一圈,才猛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打下了這麼大的一塊地盤,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
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八年前,因爲自己的村寨被毀,熱血衝腦的揹着弓箭追出去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有今日。
而這不是結束,僅僅是一個開始。
絕望沼澤便是他們下一個目標。
無論眼前這些人做出怎樣的選擇,永夜軍領的步伐都不會延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