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矛!”
現在輪到城門守備軍反擊了,一支支米半長投矛划着拋物線落了下來,數量不多,卻給夜襲者造成了夜襲以來最大傷亡。
這種中近射程的投擲武器殺傷力可不是弓箭所能比擬的,就算是重甲戰士在它的面前也如同紙糊的,更別說夜襲者的輕甲,一旦被射中,就是一個大窟窿,不死也當場失去戰鬥力,倖存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這種程度的傷亡顯然沒有辦法撼動夜襲者堅定的意志,沒有一個人出現遲疑,悶頭狂衝。
“出擊!”
山豬亞爾維斯雖然處事有點一根筋,對戰機的把握卻相當敏銳,在夜襲者距離自己的軍陣還有二三十步,無視頭頂依舊密集的箭雨,下達了主動出擊命令。
以逸待勞是要分情況的。
若是他率領的百人衛是槍兵的話,他絕對會佈下密密麻麻的長槍陣,別說對面衝來的是一羣身着輕甲的步兵,就算是來一羣騎士,也必須付出慘重代價。
若是他率領的是一羣純粹的盾兵,他將會佈下如同鐵桶一樣的盾陣,讓對方碰的頭破血流後,再主動出擊。
但是他現在率領的是一支擅長近身搏殺的近衛,尤其是在自己佔據絕對裝備優勢的情況下,那就不能傻傻的等對方衝陣了,主動出擊纔將自己的優勢充分的發揮出來。
當兩者相撞的時候,似乎大地都在震顫,那不僅僅是肉體、兵刃、鎧甲之間的碰撞,更是兩股意志之間的碰撞,一方誓死守護,一方誓死破城。
聲嘶力竭的咆哮、刀劍入骨的錚鳴、飛濺的熾熱鮮血……構成了一副最殘酷的戰爭畫面,戰鬥剛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山豬亞爾維斯臆想中的一面倒的屠殺並沒有出現,夜襲者看起來一副拼命架勢,等到真正短兵相接,並沒有以命換命,而是像一隻只猴子,在他們的周圍打轉。
短劍匕首沒有什麼章法,但是刁滑尖鑽的要命,專門往鎧甲的各個縫隙中鑽,而這些地方往往是身體的關節要害所在,一旦中招,就算不致命,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
其他人不論,山豬自己有感覺的,脖子上已經被戳了三下,左臂手肘四下,右肩膀兩下,至於小腿和腰部中招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
要不是裡面的鎖子甲做工精良,他現在早爬地上了,饒是如此,左後腿那一下讓他見血了,現在走起路來,已經沒有了原先氣吞山河的架勢,他原先沾沾自喜的裝備優勢,竟然變成了他們的劣勢——靈活性沒有辦法和對方比。
從能夠拿動劍起,山豬就已經開始打仗,前前後後見過的陣仗不計其數,像眼前這種憋屈打法,他還是第一次經歷,真想放聲大吼,這究竟是打仗?還是耍猴?這羣傢伙不會是一羣盜賊?怎麼這麼靈活?
山豬亞爾維斯不滿意自己的戰果,是因爲他一開始的期望值太高,實際上夜襲者死亡慘重,他們靈活的戰術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換句話說,他們的容錯率要遠遠低於身着重甲的城門守備軍,對方連中好幾刀依舊活蹦亂跳,他們一次失手,就可能丟小命。
“集結!”
亞爾維斯改變了戰術,既然你們以靈活見長,我就壓縮你們的活動空間,我看你們能夠蹦躂出什麼花樣來?
吱吱……吱吱……吱吱……
此起彼伏的尖銳木哨聲在黎明中異常清晰,不知不覺夜色已經褪去,天開始放亮了,對巴士底來說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糟糕,濃濃的晨霧讓可視度變的更低,眨眼間剛剛還和他們打生打死的夜襲者全部消失在茫茫大霧中。
重新集結起來的城門守備軍面面相覷,這場仗打當真莫名其妙,到現在他們除了知道自己的敵人是安迪斯山民之外,諸如敵人究竟有多少?
是哪個村落的首領在指揮?
城牆究竟失守到什麼程度?
對方是怎麼繞過城主大人率領的大軍的?
還是城主大人率領的大軍已經出事了?
這些狀況一概不知,如同一個巨大的包袱壓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涌起陣陣不安。
嗡……嗡……嗡……
空中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箭支劃破空氣的聲音,這一次不用自己的隊長吩咐,有盾的自覺將盾舉了起來,沒有盾的也紛紛擺出了防禦架勢。
雖然心中嘀咕着故技重施,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疏忽大意,因爲膽敢這麼做的人,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置身在戰場上,怎麼小心都不爲過。
噗……噗……噗……
這一次弓箭擊中後的感覺明顯不一樣,那並不是被各類護甲阻擋住的聲音,而是射入肉體中的聲音,經過短暫停頓後,慘嚎此起彼伏。
“尋找掩體,所有人尋找掩體,這是重弓,這是他孃的重弓!”
“防不住,防不住,普通重甲防不住……呃……”
“不要亂,不要亂,盾牆,組盾牆……”
“沒有用,沒有用的,木盾防不住,木盾防不住!”
整個城門守備軍亂成一團,有的想要組成盾牆,但是鑲鐵木盾在比拇指還要粗的破甲重箭面前,就跟紙糊的沒什麼區別,被破開盾牌又射穿胳膊的比比皆是,防禦稍微變形,緊跟在後面的重箭便將他釘死在原定。
那些試圖逃跑的,死得更快,所有制式鎧甲,對身前的防禦注重程度遠遠高於後者,將自己最薄弱的地方暴露出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已經不是箭雨,而是箭幕,每平方米落下的重箭數量不低於二十餘支。
箭幕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只有短短三十秒,但是對置身在箭幕中的人來說,卻是如此漫長,還能夠站着的人茫然環首四顧,入目的除了插滿箭支的死屍,還是插滿箭支的死屍,好像整個戰場上就剩下他一個活人。
“完了!”詭狐克萊斯特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緊趕慢趕,竟然是見證了城門守備軍的覆滅。
雖然他知道因爲視角被大霧隔斷的原因,城門守備軍倖存人數比想象的還要多,畢竟裡面有不少人是着雙甲的,就算是破甲重箭的威力不俗,但是距離連破雙甲還是有段距離的。
不過他卻知道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因爲城門守備軍的膽已經被打破了。
沒了膽的士兵,就算是有再強壯的身體,穿着再厚重的鎧甲,比普通的農夫也強不了多少。
更何況敵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城門打開了。
無數高大的身影破開白霧,如同洪荒中衝出來的蠻荒戰士,咆哮着殺了進來。
克萊斯特親眼看到戰鬥力無限逼近大騎士山豬亞爾維特在衝在最前面的那名壯漢的手下僅僅支撐了三招,就被對方蒲扇一樣的大手,連頭盔帶腦袋捏成了爛西瓜,這讓士氣本來就跌到低谷中的城門守備軍徹底崩潰,那些倖存的士兵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跑。
跑得越遠越好,城門守不住,城堡守不住了,巴士底守不住了。
“碎顱者麥基!”
“狂暴山民軍團!”
認出對方的身份後,詭狐克萊斯特不再有一秒鐘的停留,扭頭便走,他去的方向並不是巴士底的內堡,而是巴士底的另一座城門。
若是他現在返回內堡組織防禦,或許有四五成的機率將對方擋在內堡外面,到時候與老波頓內外夾擊,或許能大敗對方。
但是這裡面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先不說能不能擋住,就說老波頓現在是不是依舊安然無恙,還是個未知數!
因爲他們這一次面對的是一個完全未知的敵人,雖然已經看到了碎顱者麥基,但是詭狐克萊斯特並不認爲對方就是這次夜襲的最高指揮官。
因爲那個莽漢並沒有那麼多的腦漿,策劃出如此縝密的夜襲計劃,就連城門守備軍的反應都在對方的算計中,若是換成他來策劃,也不過就這種程度。
一旦進入內堡,就等若是賭上了性命,要麼防住,要麼就是給這座城堡陪葬,有碎顱者麥基在,他們根本沒有投降這條路可走。
若是換成公牛埃裡克森在這裡,他會毫不猶豫的返回內堡,與這座城市共存亡。
這就是兩個人最大區別,在詭狐克萊斯特的眼中,他的生命高於一切,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他搭上自己寶貴生命,他的家族不行,他的父親不行,更別說一個奴隸販子。
很多東西會傳染,比如感冒,比如瘟疫,再比如信心。
那些士兵看到巴士底現在的最高長官克萊斯特爵士比兔子跑的還快,頭也不回的衝出巴士底後,崩潰速度就更快了。
也不知道是單純好心,還是爲自己的逃跑找理由,那些潰逃的士兵一邊跑還一邊喊。
一開始還只是喊“城門破了”,後來不知道怎麼變成了“城堡破了”,然後又變成了“巴士底破了”,最後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又多了新的口號“波頓城主率領的大軍中了埋伏,全軍覆沒,波頓已經中箭身亡了”。
這種完全沒影的謠言,若是平時被人識破那是分分鐘的,但是在眼下這種亂局中,相信這個的大有人在,而且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堅信不疑。
因爲這是他們跑路逃命的絕佳理由,至於那些不聰明的人,聰明人都相信了,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信呢?
晨霧成了夜襲者們的最好掩護,他們在各個街道中穿梭掃蕩,好像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數量越變越多。